第四十七章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九）
走到一處農戶獨院，柳青青看到院中用竹竿晾著幾件舊衣，頓時大喜，也不管旁邊高浩成的難看臉色，徑直找了長棍子，悄悄將衣服刁走，然後拉著高浩成就跑。
直到換上衣服，高浩成的臉色還是不好看，臉上是深深的無奈和憤怒。
柳青青張嘴，幾次想要說些笑話讓他放鬆下來，轉念一想，誰從皇帝的寶座上跌下來都不會好受，遂也隻能盡量保持安靜，不惹他心煩。
而後，他們隨便找了一個避風的地方休息，不知道高浩成睡得如何，反正柳青青困得不行，一覺睡到天亮。
才過了一天，似乎像過了漫長的一年，睜開眼睛，柳青青有些想不起來自己為何沒有睡在高床軟枕上，反倒是躺在地上。待神智恢複，她不由感歎世事無常
她撐了個懶腰，渾身酸疼，發現旁邊的高浩成早已經站在一旁。
“陛下早呀！”
她說完，本以為高浩成不會搭理，誰知道他淡淡點頭：“早！”
她一愣，他這是……
“你以後直接喚我夫君吧，出門在外小心些。”
“哦。”
“你的首飾呢？”
柳青青將她用衣服包裹著的首飾遞給他，同時小心翼翼的觀察他，不明白他的態度何以轉變如此快？難道說，他是被打擊過了頭，在她麵前強裝作無所謂？
他接過首飾，淡淡道：“走吧，我們去前麵的小鎮上把首飾典當了，然後去蜀中。”
“陛……夫君，你是不是……”
他回頭看她，似乎知道她要問的問題，莞爾一笑：“你是個女子尚且無懼，我是個男子，難道還會一蹶不振？”
她咧嘴笑開，上前挽著他的胳膊。
高浩成僵了一下，斜睨攀附在他胳膊上的手，又看向柳青青，什麽都沒有說，徑直往前走。
柳青青笑得像是偷腥成功的貓，高浩成以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恐怕就是再喜歡誰，也不能任對方這麽挽著他吧？
這個小鎮很偏遠，典當鋪子不過一家，兩人走進去，站在櫃台後麵的掌櫃抬起了頭，隔著粗壯的木樁子，神情傲慢。
“要當什麽？”
大概是掌櫃那鄙夷的眼神惹怒了高浩成，他的瞳孔迅速縮了起來。眼看著他要發怒，柳青青忙按住了他，對掌櫃笑笑：“我這裏有幾樣首飾。”
“我們這裏隻當金銀和玉製的首飾，如果是破爛玩意，我們是不要的。”
柳青青嗯了一聲，示意高浩成將東西拿出來。
高浩成陰沉著臉，將包裹打開，放在櫃台上麵。
金燦燦的步搖、明晃晃的項鏈，一下奪去了掌櫃的目光，掌櫃眼中露出了震驚和貪婪，垂涎欲滴的盯著柳青青的首飾看。
高浩成一下伸手將東西擋住：“你給個價！”
掌櫃縮回視線，打量著高浩成和柳青青，嗬嗬一笑，道：“這怕是假東西吧？頂多一百個銅板。”
柳青青急了，她們現在急需用錢：“老板，這怎麽會是假的呢？你仔細看看！”
掌櫃勉為其難的點頭：“好吧，我再仔細看看。”
說著，他身手去拿櫃台上的首飾，高浩成雙眉微蹙，卻不鬆手。
柳青青小心的拉了拉高浩成的衣袖：“夫君，家中母親等著用錢看病呢。”
高浩成側頭，見她一雙浸水黑葡萄般的眼眸中閃著祈求，他歎一口氣，鬆開了手。
掌櫃立刻將東西拿在手上，細細看，還貪婪的用牙齒咬了幾下，笑得不懷好意，道：“這套首飾怕不是你們的吧？來路不
明的東西，我們一般是不會要的。看你們也算是可憐，就當我發善心，給你們五兩銀子，死當，沒有字據。來，拿著錢趕緊走吧！”
話畢，掌櫃拋出五兩銀子，一下拋到了地上，滾到柳青青的腳邊。
柳青青怒，意識到自己被掌櫃算計了，有心與掌櫃計較，可惜麵前牢固的櫃台和木樁子將掌櫃很好的保護起來，她就連碰都碰不到對方。
若是平時，她定然會大吵大嚷，可惜現下是在逃亡時候，她不能多生事。她差點沒有將一口銀牙壓碎，以銳利而無奈的眼神看著掌櫃。
一旁的高浩成十分鎮定，對掌櫃淡淡問道：“不知道，你這裏要不要貓眼？”
“貓眼？”掌櫃眼裏閃出精光。
“我這裏有，你要嗎？如果要的話，你得給個好價。”
“給我看看，我們的規矩，隻有看了貨才能說價錢。”
“行，你出來看，你那裏太暗了，看不出成色來，外麵亮些。”說著，高浩成走到了門邊，從懷裏拿出一個東西，卻利用身體將東西擋住，就是不讓掌櫃的看見。
自古以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掌櫃本就是個貪得無厭之人，縱使有顧慮，但看柳青青和高浩成穿得普通，又身材柔弱的樣子，定不是玩命之徒，怕是落難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和少爺而已。他也就沒有了顧慮，將櫃台的門打開，向著高浩成走了過去。
高浩成大步上前，動作快得掌櫃和柳青青都沒有反應過來，將掌櫃牢牢的製住。
掌櫃要叫，他一把掐住掌櫃的喉嚨，聲音不大卻足夠危險的說：“不許叫，如果敢叫，我馬上弄死你！”
掌櫃害怕，就像是在篩糠一般，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壯、壯士，有、有話好好說。”
這時，後麵幫忙的一個小夥計聽到動靜走了出來，見到眼前的情景，立時呆住。
高浩成臉上充滿了殺意，目光凶狠，冷冷命令道：“讓你的夥計將你屋裏的錢拿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你！”
掌櫃害怕得不行，試了幾次才終於哆哆嗦嗦的說：“快，快把錢拿、拿給壯士。”
夥計應了，忙去翻找，七七八八，找出碎銀不到十兩，交給柳青青。
高浩成笑，笑得陰險，道：“看樣子，你還真是要錢不要命了！夫人，去把你的首飾拿好，用那金步搖送這位掌櫃的上路吧！”
柳青青回神，點頭，徑直走到櫃台後麵將她的首飾拿起，手持尖利的金步搖向著掌櫃一步一步逼進。
掌櫃眼睛盯著那尖尖的簪子，眼看著就要刺到他的身上，他差點沒有暈過去，忙從腰間扯下鑰匙，對小夥計吩咐道：“快，快把我的銀子都拿出來，都拿出來！”
小夥計怯怯的走了過去，一把將掌櫃的鑰匙拿過去，跑到櫃台後麵，叮叮當當的開著櫃子。不帶一會，他便拿了一包東西出來，老老實實的遞給了柳青青。
柳青青接過來，東西沉得她差點沒有拿住，估摸著起碼有五六斤的樣子，頓時長長鬆了一口氣：“浩成，我們走吧。”
高浩成不說話，雙手猛然抓住掌櫃的腦袋，用力一擰，柳青青隻聽到哢擦一聲，掌櫃的已經咽氣到地，雙眼圓睜，舌頭微微伸出。
短暫的震驚過去，柳青青抬頭，高浩成疾步奔向櫃台後麵的小夥計，小夥計嚇得連喊叫都忘記了，沒有出息的倒在地上，一灘不知名的水從他身下溢出……
眼看著高浩成將手伸向了小夥計，柳青青忙喊：“夫君，他是無辜的……”
高浩成冷冷一笑：“那又如何？”
話畢，他的手已經牢
牢抓住了小夥計的頭，掐住他的脖頸，狠狠一擰，隻不過一刹那的功夫，小夥計已經倒地身亡。
柳青青雙手死死握住，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愣愣的盯著地上毫無生氣的小夥計看。
高浩成不管她的反應，在當鋪裏一陣翻找，找出一把看上去十分鋒利的匕首，小心放好，而後翻出一塊布，將柳青青懷裏的銀子拿過去包好，便拉著柳青青疾步離開。
柳青青腦袋裏麵一片空白，明明是炎炎夏日，可她感覺好像是北風呼嘯的寒冬臘月，渾身沒有一點溫度，冷得她不斷的打哆嗦，就連被高浩成緊緊握住的那隻手，也是一片的冰涼。
她想不通，為什麽他可以如此狠心？
那個掌櫃，沒有良知，貪財，欺人，她雖然不讚成殺人，但也理解高浩成的做法。畢竟如此貪財的掌櫃吃了虧，定會報官，會給他們惹來麻煩。
可是那個夥計，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他怎麽下得了手？怎麽下得了手？
想著，柳青青的眼淚掉了下來，她從來珍惜和尊重生命，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殺戮。
她迷茫到了極點，愣愣的盯著高浩成的側臉看，走了好遠，還是盯著他的側臉。
眼看著已經到了午時，方才那個小鎮子已經被他們遠遠的甩在了身後，高浩成這才鬆開她的手，麵無表情的看向她，伸手指了指她那雙紅紅的眼睛：“哭了？為何如此看著我？可是覺得我太狠心？”
“為什麽？為什麽要殺那個孩子……”
“孩子？嗬……你難道不知道，一時的心軟可能會給我們招來殺身之禍？當鋪的掌櫃被我殺了，他的夥計會不去報官？隻怕我們沒有逃出小鎮，官兵就聞訊趕來了！”
柳青青怒了，為他漫不經心的口氣，好像他殺的根本不是人，不過是輕輕碾死一隻螞蟻而已！
她身體繃直，死死看著他，低吼：“那也不用殺了他！為了自己的性命，而殺無辜的人，這是儈子手的做法！”
高浩成深邃的眼眸中滿是平靜，嗤笑一聲，道：“那是你的看法！這世上，誰要是威脅到我，我就殺了誰！在我眼裏，我就是這樣心狠手辣的劊子手！”
“你不可理喻！”
“我從來如此，你若是受不了大可離開！”
話畢，高浩成不再羅嗦，轉身就走，甚至不肯多看柳青青一眼。
柳青青僵在原地，眼淚無聲的流下，他竟然就這麽走了，就這麽走了！
她還以為，她無怨無悔的跟著他，給他關心和溫暖，即便他不愛她，但在他心裏，她始終是不同的。
沒有想到，他能夠那麽輕鬆的開口讓她離開，一點眷念也沒有！
她閉上眼睛，浮現在腦海裏的是小夥計那張驚慌失措、充滿恐懼的臉，隨即，又是高浩成躺在充滿厭惡的寢殿中絕望的眼神……
她想，自己該離開了。他太狠心，她沒有辦法認同他。
不是常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嗎？
但是，她對他的情感實在是太濃烈，濃烈得她的理智根本駕馭不住。
傷心不過一刻鍾，他已經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裏，這使她變得慌亂起來，哪裏還顧得什麽理智，忙擦了眼淚，拔腿去追他。
走了好一會，才看見他筆挺的背影，她不管不顧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
高浩成側頭看她，沒有說一句話。
柳青青長長鬆了一口氣，明明是他的錯，這一刻，擔憂的人反倒是她。
她心裏微酸，暗暗想，總有一天，一定讓他愛上自己，就像自己愛他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