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七)

老丞相柳賀休沐在家,按照平時的習慣,他會和公子柳燃下棋、品酒,或者和同僚、家臣聚上一聚,但今天柳燃尚在極南征討蠻夷,他實在是沒有心思見外人,獨自在書房心不在焉的臨摹了一上午字帖,將近午時,家丁慌慌張張闖了進來。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柳賀臉沉如水,訓斥道:“何事大呼小叫,一點規矩也沒有!”

家丁挨了訓,忙低頭認錯,訕訕說:“小人該死,小人該死……隻是老爺,實在是出大事了。”

“什麽大事?”

“小姐被陛下打進冷宮了!”

聞言,柳賀隻覺得天旋地轉,手中的毛筆無力的落在地板上,黑色墨汁暈染開來,在上好的紅木上麵留下觸目驚心的一團黑梅。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問道:“方才你說、你說陛下將我兒打入冷宮了?”

家丁麵色凝重,點點頭。“老爺,據說是因為小姐衝撞了陛下和嶽小姐,陛下一怒之下,就將小姐打入冷宮了。現在京城裏上上下下都在議論這件事,說小姐很可能、很可能被廢黜後位呢。”

柳賀雙眼圓睜,五官扭曲,狠狠將桌麵上的鎮紙往地上一砸,‘砰’地一聲,上好的碧玉鎮紙應聲裂了開去。

柳賀額上青筋畢露,眼中充滿了仇恨,大喝:“高浩成,你欺人太甚,我兒無辜!”

話畢,他臉上依舊陰沉得可怕,卻沒有剛才那般激動了,對家丁吩咐道:“你立刻送請帖到康王府,就說老夫得了一瓶美酒,邀請康王前來一品!”

家丁聽了,忙答應著退出去。

柳賀不放心,又道:“還有,你記住,一定要見到康王爺,對他說前日他描述的東西甚好,老夫很感興趣。”

等無人時,柳賀方才無力的靠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語:“先帝呀,非臣不忠,實在是您這兒子不讓我柳賀活得安生呀!”

……

夜幕降臨,滿天繁星,萬裏無雲,嶽湘荷著一身月牙白雙紗裙、裙擺逶迤,頭發高高綰成垂雲髻、斜插的金步搖隨著她的步子而晃動,臉上畫了精致的妝容,還在眉宇間貼了一朵紅紅的梅花,看上去很是嫵媚,尤其是那鮮豔欲滴的唇瓣,顯得可口異常。

因著早上高浩成為了嶽湘荷將柳青青關到冷宮裏的事情傳出來,侍衛和太監都對嶽湘荷格外恭敬,似乎她就是宮中未來的主子,她雖然無詔進宮,卻無一敢阻攔她。

她手裏拎著一個食盒,慢慢走進萬壽宮。

此時,高浩成正坐於寢殿的坐塌上研讀先帝所寫的帝策,聽到腳步聲,抬首一看,見到如同畫中人般豔麗、婀娜的嶽湘荷,心情頓時好了許多,暫時忘記了白天的不愉快,招了招手,道:“湘荷怎麽來了?來,過來與朕同坐。”

嶽湘荷拎著食盒走過去,將蓋子打開,從裏麵端出一碟又一碟的精致糕點放在坐塌旁的小茶幾上,輕聲說:“旭陽,這是我親手所製的糕點,有你喜歡的桃酥和雲片,來,嚐嚐看味道如何?”

說著,她用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拿了一塊雲片糕,送到高浩成的嘴邊。

高浩成笑著張開嘴,糕點入口,似乎立刻化了開去,濃濃的香味在他口腔中彌漫,直直進到他的心裏,甜得他眯起了眼睛。

“湘荷做的糕點就是好吃,天下無雙!”

嶽湘荷抿唇一笑,笑得含蓄,一雙丹鳳眼裏盡是流光溢彩。

“陛下愛吃就多吃點,來,湘荷再喂陛下吃一塊桃酥。”

她伸手拿起一塊桃酥,慢慢送到高浩成的嘴邊。

高浩成從容的吞咽下雲片糕,張嘴將小小的桃酥 叼走,慢慢吃了起來。

不到一刻鍾的時間,他將糕點吃了大半,肚子有些脹,身體也開始發軟。眼看著嶽湘荷還要繼續喂他糕點吃,他忙擺手拒絕,道:“湘荷,朕、朕吃不下了,須得起來走走……”

話音未落,他站起身來,沒有想到,手腳竟然不聽他使喚,重重的跌了回去,同時伴隨而來的,是一陣的頭暈目眩。

高浩成不是傻子,視線立刻看向糕點,有氣無力的說道:“湘荷,湘荷,這、這糕點、糕點裏怕是有藥……”

嶽湘荷的表情很奇怪,點點頭,道:“是有藥,不過陛下放心,這不過是迷|藥而已,不會毒死你的。”

“是、是你放的?”高浩成震驚,眼中流露出傷心,生在帝王家,他的戒心很重,對周圍的人都會小心提防,也從不吃沒有試過毒的東西。唯獨對嶽湘荷會例外,他們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她還是他最愛的女人,她在他麵前一向乖巧、忠心,他怎麽會去防備她呢?

沒有想到,他對她的不設防,倒成了她對他下手的機會!

嶽湘荷神色坦然,點頭道:“確實是我放的藥。”

“為什麽?”最初的震驚過去,高浩成已經鎮定下來,盤算著要想法子拖延時間,稍晚一些戴立國會進來詢問他侍寢之事。

見他明明沒有力氣了,卻強撐著與她說話,嶽湘荷冷笑出聲:“旭陽,你不會以為一會有人進來救你吧?對了,忘記告訴你了,宮裏宮外現在全是康王爺的人,就連你身邊的近侍,也被康王爺收買了呢。至於戴立國,他倒是忠心,可惜他現在被太後叫去問話了,你覺得他能幫到你嗎?”

康王爺?高浩成瞬間明白了嶽湘荷的意圖,臉上哀傷流露。“你竟然幫著他……你們,你們想篡位嗎?”

嶽湘荷一手輕輕挽住她的衣袖,另一手伸出去,用手背和手指慢慢撫摸高浩成的臉,近乎情人纏綿般呢喃:“旭陽,若不是你一再負我,我又怎麽舍得對付你呢?你要知道,我其實還是很喜歡你的,可惜你的諾言沒有一句實現過……”

“湘……湘荷,我沒有……沒有負你,你在等等……”

“嗬嗬,我已經等不及了,再說,我為什麽要等呢?康王爺已經給了我一份手諭,一份冊封我為皇後的手諭,隻等加蓋玉璽我就是一國之母了,我為什麽還要等呢?”

“你……”高浩成想要說話,卻發現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幹瞪著眼睛,看著嶽湘荷。

“放心好了,你還是皇帝,永遠的帝王。隻不過,過了今天晚上,你的名字隻能出現在史冊和皇陵裏。而康王,會因為你喪生火海悲痛不已,然後在你沒有子嗣的情況下,受到大臣們的擁護,成為新一代的帝王。”

話畢,嶽湘荷轉身離去,留給高浩成的,隻是一個毫不眷念的背影。

高浩成不甘、憤恨,哀傷,可是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像個有思想卻不能動彈的稻草人般,軟弱無力的躺在坐塌上麵。

不大一會,四周升起一股濃煙,外麵紅光漫天。

他癡癡的笑,眼角流下一滴淚水,萬萬想不到他會死在心愛女人的手裏,被一場大火燒死!

……

再說冷宮中,柳青青被關押了一天,她所住的剛好是當初與高子明初遇的那間房。一個上午,她緊閉房門,想的都是找到地道的入口,然後遠離這個地方。

高浩成為了嶽湘荷將她關在冷宮裏的做法,傷透了她的心,盡管她愛著他,可她是有尊嚴的,不願意在愛得這麽卑微,愛得這麽痛苦。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在房間裏敲敲打打一個時辰,終於找到了地道的入口,憑借著上次走地道的記憶和觀察,還有她後來的研究,她可以肯定,這地道的走勢與地麵路徑是差不多的,隻要順著方向走,一定不會錯。

她進到地道裏,慢慢悠悠的走,可忽然想起,她若是這麽走了,柳家必然會遭殃。她的心內充滿了濃濃的愧疚,柳家為了她犧牲得實在太多,她不能這麽一走了之。

想著,她的腳步停下,改了方向,沿路返回。

一個念頭又在她的心裏生起,反正她被關在冷宮裏,無人會去搭理她,她何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摸索清楚地道的各個出口和具體位置?

等以後她有了機會,再精心布置一番,確保不會拖累柳家,她再遠走高飛就是了!

主意打定,她開始摸索地道,每走一段距離,她就會用鳳簪子在牆角劃下一個圓圈,防止迷路。

柳青青方位感不是很強,勝在記憶力不錯,每走一段路,她就退回去再走一次,這樣各個岔口的去處她就能熟稔的記下來了。每到一個地道的出口,她都會小心聽一下,確定外麵沒有人,她才探出頭去,然後記下這個出口的位置。

如此折騰了兩三個時辰,柳青青發現,宮裏大大小小的宮殿中,竟然都有地道的出口。肚中傳來一陣咕咕的響聲,她這才想起許久沒有吃東西了,盤算著,等找到了萬壽宮的出口,她就回去吃東西。

憑著累積的記憶,她大概可以肯定,萬壽宮所處的位置是在皇宮的中心,在冷宮的南麵,她遂一直朝著南麵走。

期間弄錯了兩次,總算是找到了萬壽宮的位置,聽外麵太監們的談話聲音,她可以肯定,出口連接的是高浩成的寢殿。

她沒有走出去查看情況,萬壽宮比不得宮裏其他地方,這裏日日夜夜都有太監和侍衛把守,她要是貿貿然出去,被人撞見了,隻怕會給高浩成一個殺她和對付柳家的借口。

柳青青順著做好的記號返回,回到冷宮時,已經是掌燈時分,她在地道裏竟然呆了那麽久!她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她將房門打開,門口果然盤放著飯菜,她也不管這飯菜好不好吃,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待她吃得打飽嗝,柳家來人接她了。

來人算得上是她的老朋友了,張魯。

見到她,張魯神色複雜,半響才說:“小姐,小人多謝小姐的救命之恩,請受小人一拜!”

“起來吧,我一向心軟,換成任何人我都會如此做,你不要放在心上。”柳青青淡淡的說,假裝沒有看見張魯那專注的眼神,又問道:“你怎麽進宮來了?”

“老爺讓小人將小姐接回家去。”

“陛下同意了?”

張魯搖頭,據實回答:“老爺說了,陛下同不同意已經不重要了,冷宮裏陰寒簡陋,小姐萬不能在此過夜。”

好大的口氣!

柳青青注意到張魯話裏的不妥,狐疑道:“父親他……是不是做了什麽?”

張魯抿唇不語,而後勸道:“還請小姐速速跟小的走,一會宮裏恐怕不會太平。”

柳青青雙眉蹙了起來,一把抓住張魯的領口,極為凶悍的說:“跟我說話不要遮遮掩掩,有什麽事情就直說,否則我不會跟你走的!不告訴我原因,即便我父親來了,我也不會走。”

見她如此,張魯著急了,小聲哄道:“小姐,請不要意氣用事,老爺這麽做是為了你好!”

柳青青老神在在的坐到已經塌陷了的坐塌上,不言不語,用無聲的反抗表明自己的決心。

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消逝。張魯額頭上溢出了汗珠子,不知道是因為夏夜太過炎熱,還是因為柳青青的固執讓他焦頭爛額。

“小姐,請跟小的出宮吧,小姐縱使喜歡皇宮,以後還是可以來的。”

張魯奇怪的話語,讓柳青青的心更加忐忑,她失去了耐心,低吼:“到底有什麽事情,你跟我說實話,不然我今天就是不走!”

張魯望了望外麵的天色,夜越來越沉,時間不多了,忽然間,萬壽宮的上空起了一層紅光,光亮不是很強,可在這個方向卻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紅光,自然也進到了柳青青的眼裏,乍一看上去像是漫天的霞光,可是星星密布的晚上,怎麽可能有霞光呢?

她一下站起來,充滿恐懼的問:“萬壽宮是不是……是不是……”

“小姐,事到如今,小的也不瞞小姐了,今夜過後小姐就自由了。”

今夜過後她就自由了?

轟的一聲,柳青青感覺大腦中有片刻的空白,他的意思是說高浩成要死了?難道這紅光,這紅光……

人的心思很奇怪,明明前一秒,她還在咒詛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他。

但是現在,當她知道他有了危險,她滿腦子都是想辦法救他,想辦法救他!

她拉住張魯的手,費盡全身力氣喊:“去,去告訴父親,不要這樣做,不要!”

“小姐,火已經起了,此時京城中到處是康王爺的勢力,他手中的兵力全部被調用起來。莫說是老爺,就是陛下僥幸從火裏逃生出來,恐怕也阻止不了康王爺了。縱使有人將火滅了,不過就是陛下死於意外或是陛下被康王斬殺的區別而已了!”

京城中到處是高子明的勢力?這麽說,他為了這一天已經準備很久了?

柳青青立時明白,不管這火能否熄滅,今天晚上,高浩成都必死無疑!

她不能讓他死,她不能讓他死!

他還沒有愛上她,她也沒有看到他跪地求饒的模樣,她怎麽能夠

讓他死呢?

想著,她的手,摸向旁邊的青銅燈托,悄悄拿在手裏,一下撲到張魯的懷裏,不管不顧去親張魯。

張魯被她的動作嚇到,初時的震驚過去後,他對她柔軟的唇生出了無盡的眷念,心裏的欲念一點一點破土而出。

他再也顧不得身份地位的阻隔,張嘴含住她的唇瓣,開始回應她。大手,貼到了她纖細的腰肢上麵,似乎還想往下,摸到她的臀部。

忽然,他的後腦勺傳來一陣鈍痛,他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柳青青,還來不及說一句話,就軟軟倒在了地上。

柳青青把燈托往地上一扔,大步走向地道。

她用盡全力向著萬壽宮方向奔去,淚水簌簌而下,不知不覺間,浸濕了她胸前的衣襟。

高浩成不是一個好丈夫,對她隻有虛情沒有實意,他該死!

高浩成不是一個好父親,他為了自己的愛戀,為了博得嶽湘荷的安心,竟然對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嬪妃,還有自己的孩子下手!他該死!

高浩成不是一個好君主,他為了滿足嶽家,處處打壓柳家;他為了集中皇權,處處針對老臣。他該死!

高浩成更不是一個好情人,他明明有了自己心愛的人,卻還是能夠享受和她的床笫之歡。他該死!

明明他這麽該死,可柳青青隻要一想到他要死了,她的心就痛如刀絞!

她不斷的奔跑,耳邊傳來呼呼地風聲,腳下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因為她怕,怕隻要晚了一秒鍾,高浩成就真的死了!

眼淚越流越多,已經完全遮住了柳青青的視線,她隻能憑著記憶,迅速的向萬壽宮跑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發濕如洗,衣衫浸透,臉上說不清楚是汗珠還是淚痕,無數的水滴順著她的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流。

終於,她到了通向萬壽宮的地道口,她猛力推,將石門推開,立時,濃濃的青煙迎麵撲來,嗆得她猛烈咳嗽,差點沒有把肺咳破。

煙霧實在是太大了,她看不清楚前方的情景,隻能依稀肯定這裏就是高浩成的寢殿。

“高浩成,高浩成,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她喊,歇斯底裏的喊。

可是,沒有人應她,屋裏的溫度實在是太高了,眼睛可及的地方很多處已經著火,房梁隨時可能被燒斷,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烈火咆哮,房梁被燒得劈啪作響,柳青青甚至不敢肯定高浩成能不能聽到她喊聲。

她向前走,繼續執著的大喊,喊著陛下,也喊著他的名字。

終於,她看見了他,他正躺在不遠處的坐塌上麵,就像個死人般,悄無聲息。

這樣的想法使得柳青青很害怕,她不敢想象,他此時是不是已經死了。

她明白,縱使火勢是從外圍而起,可濃煙卻一直往裏麵來,即便沒有被燒死,他也很可能被濃煙熏死。

她上前,架住他的胳膊,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硬是將高大的他給架了起來,搖搖擺擺向著地道口走去。

短短的距離,對於柳青青來說卻很長,她一邊忍受著濃煙的折磨,一邊咬牙架住高浩成,眼睛被熏得看不清楚前方,喉嚨裏也好像進了髒東西,讓她想要大聲咳嗽。

好不容易,她終於帶著他進入了地道裏,她將他放在地上,回身將地道入口的石板蓋上。

濃煙終於被阻隔在了外麵,柳青青長長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她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軟得隻想一頭栽在地上,再也不起來。

她低頭,對上高浩成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她高興起來:“陛下,你醒了?”

此時,高浩成身上的迷|藥已經漸漸消失,他找回了知覺,卻不想理睬柳青青。

柳青青一看他那副哀傷、絕望的樣子,心裏立刻竄起一陣無名的怒火,向他啐了一口,罵道:“高浩成,我算是高看了你,你不過就是一個懦夫,不過一個小小的挫折,瞧你這個樣子!裝什麽絕望,怎麽著,是不是還想怪我,說我不該救你……”

罵著罵著,她劇烈咳嗽起來,方才在寢殿裏她吸入了太多的濃煙,此時嗓子眼裏還很疼,這般說話,簡直是自虐。

高浩成靜靜看著她,半響終於有了反應,低聲道:“朕的兄弟,朕的女人,聯手背叛了朕!”

柳青青愣住,甚至忘記了咳嗽,眼角還掛著淚珠子,傻乎乎的問:“聯手?”

“湘荷,是她下的迷|藥,讓朕無法逃出去。恐怕明天眾人見到朕的屍體,都隻當朕是睡熟了難以逃生,高子明才能光明正大的繼承皇位!”

柳青青先是為他難過,可看清楚他那濃得發愁的哀傷,她瞬間又怒起來。“活該,你活該!會這樣,全是你一手造成的,高浩成,你就是活該!”

說完,她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領,明明沒有力氣,卻好似小獸般,低吼:“你起來,趕緊給我起來,得趁現在沒有人發現你逃走了,我們走出去,否則你就真的要死了!你死了不要緊,我半天的功夫全部白費了!”

高浩成眼中的焦距漸漸恢複,點點頭,勉勉強強站起來,道:“你說得對,想來高子明已經將他手裏的軍隊全部調來了,京城附近現在都不安全,朕得趕緊走。”

聞言,柳青青高懸的心終於回到了原地。她害怕他會因為失去了皇位,失去了嶽湘荷而一蹶不振。還好,他是堅強的!

柳青青強忍著疲憊在前麵慢悠悠帶路,高浩成強壓住眩暈在後麵緊緊跟著,好不容易,走到了地道的出口。

這出口,正是上次高子明帶領柳青青走過的地方,一出去是一所普通的民宅,離城門不遠。

他們沉默著,向城門走去,萬幸的事,在高浩成治下,整個北齊安定繁榮,城門到了夜間也並不是全部關閉。他們要經過的城門,此時便大大敞開著。

大概是宮裏出事的消息還沒有傳開,城門把守並不森嚴,兩人裝作有急事外出的夫妻,與守門的將士隨便攀談了兩句,便順利出了門。在黑暗的夜裏,城門的侍衛甚至沒有發現兩人衣著打扮的不妥之處。

出了城,高浩成回頭,看了看身後巍峨的城門,眼神晦暗不明,轉而看向累得已經麻木了的柳青青,道:“我打算去的地方離這裏很遠,路上會吃很多苦,你回去吧。”

柳青青笑,雲淡風輕的說:“女人從來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陛下難道不知道?”

高浩成抿唇不語,徑直往前走,往無盡的、看不到的前方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