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道是有情卻無情(十四)

柳青青狼吞虎咽的吃東西,吃得嘴巴油光光的,下巴上還有飯粒,雙頰鼓起,明明嘴裏已經包不下東西,卻還一個勁的往裏麵塞。這樣子,哪裏是個皇後,分明是個餓了幾天的乞丐。

染月實在有些看不下去,想要勸她慢些,但想到今天她有此下場,她也有份,遂閉了嘴,滿心自責的站在一旁。

柳青青其實一直在悄悄打量染月,對方臉上的內疚被她看了個清楚,她這才鬆了口氣,實在是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她不得不提防著染月。

吃飽喝足,柳青青強將疲憊壓下去,想了想現在麵對的困境,她恨不得一夜之間將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弄清楚,更恨不得將每一個敵人的性格和作風掌握下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染月,你可知道高子明的事情,說來給我聽聽。”她擦了擦嘴,將碗筷放到一邊,抬首看向染月。

染月一愣,而後回道:“奴婢其實對王爺們不是很了解,康王爺以前做皇子的時候並不受重視,後來又到邊關去駐守,奴婢哪裏知道他什麽事情呀。不過,百姓和朝臣們對康王爺的評價很高,都說他是賢王,也是武王。”

柳青青不以為意的癟了癟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徑直靠坐在牆角,嗤笑道:“他?賢王?不過是個道貌岸然,心理陰暗的小人而已。”

“娘娘……”

染月正要勸她,卻聽門口傳來高子明不以為意的笑聲,頓時兩人都愣住。

染月最先反應過來,忙不迭跪地行禮。

柳青青說他壞話被他聽到,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也不起身,也不看高子明,甚至不看染月,索性埋頭在自己的臂膀之間假裝休息。

“你出去!”這聲冷冷的命令顯然是同染月說的,隻是那丫頭不知道是擔心柳青青,還是被高子明嚇到了,徑直跪在地上不動也不回他話。

高子明臉帶不耐,雙眉粗起來,又道:“出去!不要讓本王再說第三遍!”

感覺到高子明身上散發出的威懾力,染月不敢再堅持,乖乖起身走了出去,慌得連食盒和碗筷都沒有拿走。

屋裏頓時安靜下來,柳青青雖然埋著頭,可她能感覺到高子明正用炙熱的眼光看著她。她有些後悔自己逞一時的口舌之快,高子明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賢王,對女人也不會憐香惜玉,她尚且沒有得罪他就被他折磨如斯,現下說他壞話被抓住,真不知道他會怎麽……

高子明似乎沒有主動張嘴的打算,抱手站在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柳青青,若是柳青青不出聲,仿佛他能夠站到天荒地老。沉悶的小屋子顯得更加靜謐,柳青青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過了好一會,她終於忍受不住,倏忽抬首看向高子明,想著方才染月說他被人讚譽為賢王和武王的話,計從心起,臉上露出諷刺的神情,柔柔問道:“敢問康王爺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高子明沒有答她的話,甚至沒有將她放在眼裏,瞳孔縮了縮,整個人都散發著冷意,淡淡問:“你方才說本王是心理陰暗的小人?”

柳青青翻了一個白眼,懶得理會他,再次問:“你可知道你名聲太好,又是皇族血脈,一旦沒有了我柳家的製衡,高浩成一定會對付你?到時候就成了鳥盡弓藏……”

不等柳青青說完,高子明打斷她的話,提高了聲音道:“你為何斷定本王是心理陰暗的小人?”

“你難道不害怕有一天高浩成對付你嗎?”

“本王從來享有盛名,唯獨你認為本王是小人!莫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兩人雞同鴨講話,各講各的,神情相同,語氣相似,就連聲音也不由從平聲變成低吼。

柳青青眼見著自己被無視得

徹底,簡直是怒從心裏起,惡向膽邊生,不再執著於說動高子明,惡狠狠道:“你的心就是陰暗,因為你是個可憐蟲,你從梅兒身上得不到感情。她為了權勢和地位而背棄了你,又為了權力和地位葬身在冰冷的冷宮裏,所以你一邊憤恨,一邊不甘,自然成了小人……”

說著,柳青青一頓,眼帶笑意,嘴角輕勾,極為蔑視的繼續說:“所以,你憎恨女人,所以,你想方設法的折磨我。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你連個小人都不比不過……”

她話音未落,高子明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也不管小屋裏是不是黴臭難聞,疾步上前走到柳青青身旁,俯身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就像是提一隻小雞崽子般,咬牙切齒的說:“你,找死!”

柳青青是懼怕他的,但是同時,也是憎恨他的。尤其是現在他這副高高在上,仿佛能夠將她踩在腳下的模樣,實在令她不能容忍。當憎恨與憤怒占據她的理智,她的想法是反正一時半會高子明不能將她整死,索性也不必怕他。

她重重揮手打向高子明的手,欲將自己的衣襟從他手裏解救出來,誰知道他皮糙肉厚,她手掌和手指已經發麻,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牢牢提著她的衣襟,一字一句的說:“信不信,本王現在就可以一掌掐死你。”

柳青青難受,猛力掙紮,伸手推他,發了瘋的要擺脫他的鉗製。他的手下意識抓緊她的衣襟,往前一拉,將要控製住她。哪知道,突兀的響起‘噗’的一聲,兩人頓時呆住。

柳青青睜著茫然的眼睛,略微緩慢的低下腦袋去查看,看見的是自己衣襟破爛露出一身白嫩嫩的肉,而高子明手裏,正抓住一大塊衣料。

時值盛夏,柳青青怕熱,根本不穿什麽裏衣,不過是薄薄的一件單衣,裏麵就連肚兜她也沒有穿,隻是簡簡單單用錦緞做了個便宜的抹胸。這個時代沒有隱形帶,沒有收縮帶,抹胸自然是固定不穩的,堪堪往下掉,沒有了單衣的遮蔽,那兩顆紅紅的茱 萸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不知道為什麽,麵對如此情景,方才還一副殺人眼神的高子明也傻得說不出話來,直直的看著柳青青那雪白雪白的肌膚,還有半邊渾 圓……

柳青青忽然笑了起來,高子明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心道不好,還來不及退出小屋子,便聽到她大聲喊道:“非禮……”

高子明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管高浩成對她是怎麽樣的心思,她現下是皇後,是高浩成的妻子,他可以以謀害皇嗣的罪名關押她,折磨她,卻絕不能非禮於她。

他的動作快於他的意識,一把將她抱在懷裏,伸出一隻手牢牢捂住她的嘴巴,另一隻手將她鉗製住。

柳青青知道不能再喊,便不動了,極為溫柔的由他控製住自己,抬頭看向他,滿眼的笑意和諷刺。

這一瞬間,她那雙如同浸水葡萄般黑亮的眸子忽然變得會說話,高子明隻是輕輕一瞥,就讀懂了它們的意思。她在無聲的嘲笑他,他將她抱在懷裏,將她按在胸前,還捂著她的嘴不讓她出聲,這模樣可不就是非禮嘛!

她喊得沒有錯,他就是在非禮她!

‘哄’的一聲,血氣從高子明的腳尖湧到了他的頭頂,他立時成了熟透的蘋果,滿臉的通紅。

他懷裏的她,瞬間成了燙手的山芋,他恨不得一下將她扔出去。尤其是他那放在她嘴巴上的手,不知道她是有意為之,還是他自己變得敏感,她從口鼻中呼出的熱氣悉數打在他的手心,讓他瘙癢難耐。

他忍了又忍,才恢複到疏離克製的模樣,眯著眼睛,刻意壓低聲音,深沉道:“你聽著,若是你再亂叫,我立馬擰斷你的脖子。你若是老老實實的,我這就放了你,明白?”

柳青青無辜的看著他,一雙彎曲、修長而

濃密的睫毛輕輕扇了兩下。

高子明滿意的看著她的反應,忙不迭鬆開了她。

眼看著她輕啟嘴唇,高子明忽然有些慌亂,生怕她說出什麽讓他受不了的話語,他脫口道:“由於你謀害皇嗣,太後已經下令暫不去江南避暑,要將你的事情徹查清楚。”

柳青青沒搭腔,依舊眨了眨眼皮,明明是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偏偏有股說不出的透徹,好像看穿了一切。

高子明下意識的蹙了蹙眉頭,接著道:“你平時裏目無太後,她對你是欲除之而後快。本來,因為太後不是皇兄的生母,她從來都不幹涉皇兄的事情,對人處事也十分隨和。但是這一次,她魄力十足,親自下了懿旨昭告天下,言明新後柳氏謀害皇嗣,其罪當誅,在你沒有認罪之前,暫由她派人看管你,審理你。你說,她如此特別的對待你,是你的幸還是不幸呢?”

柳青青不是傻子,聽了張魯的話,還有染月的一些描述,再加上她自己的猜測,她十分肯定這就是高浩成的計劃,自然不會相信高子明的話。

柳家當初輔佐高浩成登基有功勞,光是憑這一點,高浩成就不能對柳家太過嚴苛,否則會損了他身為帝王的仁義之名。

所以,他利用太後去處置她,如果柳家請求他寬恕,他便以不能違抗太後旨意為由推脫,再借機要挾柳家……

此時,柳青青她身上正散發著一股濃鬱的腐臭味道,頭發淩亂,衣衫皺在一起,臉色也變得暗沉,絲毫沒有一點皇後的風範,卻又有種超然的姿態,矛盾而讓人忍不住探究。

聽著高子明半是嘲諷,半是試探的敘述,她麵無表情,好似入定的老僧,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高子明話畢,細細的觀察她,以為會看到她的失望和痛哭,誰知道她冷靜異常,他不由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他盯著她,想要看穿她,可是一不留神,眼睛就看向她的胸口……

柳青青沒有絲毫的拘謹,也不避諱,伸手扯了扯搖搖欲墜的抹胸,將它往上提了提,可是很快,它又無聲的滑落了下來,似乎位置比剛才低了一點呢。

高子明撇開頭,麵上難得有了一絲懊惱,也不知道是懊惱柳青青對他的話沒有反應,還是懊惱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雪白和渾圓。

高子明的反應讓柳青青感到很輕鬆,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有種想法,高子明並非她想象的那般心狠手辣,起碼他麵對女人還是會害羞的。

思及此,她莞爾,揚起聲音問道:“王爺在想什麽?為何不說話?”

高子明回神,臉上恢複了鎮定,仿佛剛才他的反應隻是柳青青的錯覺,根本從來沒有存在過。

“你在勾引本王!”他的語氣很肯定,臉上露出了鄙夷。

柳青青氣得不怒反笑,也不反駁,由著他去想。

“看在你那麽費心討好本王的份上,本王便指給你一條明路!”高子明說這話時,斜睨柳青青,漫不經心的接著道:“皇兄十分疼愛你……隻是這謀害皇嗣是大罪,太後又鐵了心要治你,縱使他是陛下也很為難。除非,你,或者你柳家能夠做出利國利民的舉動,讓皇兄找到為你將功折罪的理由……”

柳青青好笑,高子明接來下肯定要說將兵權獻出來,定能為她和柳家博得好名聲,高浩成才能找理由赦免了她的罪。

隻是,她如何會讓他如願,她不知道柳家的想法,更不敢正麵接他的話,她能做的隻是敷衍而已。

她的臉上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一字一句的鄭重道:“在我心裏,陛下比什麽都重要,我寧願吃苦,也不會讓他為難的,請轉告陛下,不必為我費心。”

高子明被噎住,準備好的說辭生生被吞了下去,立時臉沉如水,拂袖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