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與墨白

當然不是季澤厚想的那個歇息了!

也難怪季澤厚想歪,畢竟兩個人昨天才成的親,情濃什麽的,是人都能理解。不過郝佳音是真的吃飽了,昨晚上又實在辛苦,這一整天都不怎麽得勁,歇一歇,緩緩神正好。可憐季澤厚捂著自己衣襟,白日**的刺激與他慣有的禮教正在苦苦糾纏。

沒等季澤厚做出一個恰當的選擇,乖寶寶一般扯過被子將自己卷好躺下的郝佳音已經睡著了。季澤厚目瞪口呆地看著蓋著棉被純睡覺的妻子,忽然覺得羞愧。他怎麽能想那樣的事呢?人家畢竟是郝府養大的千金,怎麽會丟了那禮義廉恥?

其實禮義廉恥什麽的,郝佳音是真不怎麽在意的。要不是她實在太累,沒準這會兒還真會拉著相公白日**一番。畢竟郝佳音現在最想要的,就是一個孩子。

雀兒猴在寢居外聽著裏頭的響動,知道兩人是真的歇下後,雀兒摸到錢嬤嬤那邊。

錢嬤嬤一家都是小姐的陪嫁,對郝家那是絕對忠心。雀兒如果說是季府百事通的話,那麽錢嬤嬤一家就是宅門百事通了。

錢嬤嬤管著內院的事,她男人打點小姐陪嫁的那些田莊店鋪,大兒子拳腳厲害,小兒子機靈,這戶陪嫁可是郝夫人精細挑選過的,絕不會讓任何人欺了她女兒。當初就覺得季夫人上門提親圖的就是錢,郝夫人可不允許別人貪墨了她女兒的嫁妝。

雀兒過去的時候,錢嬤嬤正在納鞋底。瞧見雀兒過來,錢嬤嬤笑眯著眼,拍了拍身邊的小馬紮,“小姐午膳可用得好?”雀兒胳膊撐在膝上,托著自己的下巴,模樣乖巧,“吃啦,姑爺瞧著也挺喜歡的,還添了一碗飯呢。”

錢嬤嬤點點頭。當初說這門親的時候,錢嬤嬤還擔心夫人會委屈了小姐。元州城的人都知道季家大少爺是個俊美的,能心甘情願娶小姐麽。現在看來,新姑爺不但人長得好,這品性也不差。也是,夫人什麽時候看走眼過?她那麽疼小姐,絕不忍心害小姐的。

“可要盡心伺候著,小姐要是能早點懷上孩子就更穩妥了。”後宅裏,女人們安生立命的法寶就是多子多福。小姐要是生下個嫡長子,夫人那邊才能更安心。

雀兒聽到錢嬤嬤說到生孩子,就立馬昨晚上小姐與姑爺為生孩子所做的努力,這臉頰微微紅了一下,倒也不明顯。錢嬤嬤停下納鞋底的動作,看了一眼雀兒。她啊,一早就看上雀兒做自己媳婦了,隻是不知道自己這兩個兒子,雀兒更中意哪一個。

“雀兒吃了飯了嗎?”錢嬤嬤是知道的,像雀兒這樣貼身伺候的,常會錯過飯點。果然,雀兒呀了一聲,竟是忘記自己還沒吃飯呢。錢嬤嬤心疼地嗔了雀兒一眼,“廚上還熱了點小菜,快去吃吧。”雀兒摟著錢嬤嬤的胳膊,好一通嘴甜撒嬌,然後跑到後廚吃飯。錢嬤嬤晃了晃胳膊,真是個小丫頭,好在辦起事來絲毫不迷糊。

郝佳音昨晚是累極了,沒精力計較床頭多了個人。

睜著眼,偏過頭去看睡在自己枕頭邊的男人,郝佳音看了看紗帳頂,努力往裏邊靠了靠,可這季澤厚要鬧哪樣啊?她才挪開一點,季澤厚就能自動追過來,非要貼著自己才能睡?郝佳音習慣住在山上,最是受不得這熱了。季澤厚這麽大個活人,挨著自己沒一會兒就讓郝佳音熱出汗來。

不成,以後還是分床睡吧。

其實,這也不能怪季澤厚。難得身邊睡了個人,而且溫溫軟軟的,貼著多舒坦啊。而且郝佳音身上有種很舒服的香味,不是胭脂水粉那種,讓季澤厚就是睡著了也忍不住想貼上去。至於郝佳音睡不著?沒關係,習慣就好。

所以,等雀兒聽見裏間的響動,進來伺候的時候,

就看見素來自得其樂的小姐竟然越睡越累,那眼神仿佛……很哀怨?而姑爺則是相反,雀兒看姑爺那神清氣爽的模樣,總覺得小姐有古怪。

好吧,你家小姐就是沒睡著,心情不爽罷了。幸虧季澤厚睡覺不打呼嚕,要不然以郝佳音的脾氣,恐怕真會一腳將人踹到床下去。

雀兒將盛好的燕窩端過來,兩人用了些然後就又麵麵相覷了。

郝佳音是頭一次成親,對於婚後如何相處也有些不自然,而季澤厚還沒想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兩個人找不到話題,也算正常。可郝佳音不明白的是,都這樣了,季澤厚怎麽不回他的書房去呢?

季澤厚也苦著臉,他現在就想好好認識一下自己的妻子,回書房去做什麽?可妻子顯然沒半點新嫁娘的羞澀,一派落落大方,倒讓季澤厚覺得自己不夠坦蕩。

“你在家都喜歡做什麽?”好吧,既然有興趣,那就他來問她。

郝佳音從七歲被蕭如風收為弟子帶上山後,每年年底的時候回家住上十天半個月的,有郝夫人在,郝佳音基本沒空做自己喜歡的事。

“看書睡覺,陪爹娘說說話。”大約就是這樣,如果覺得太簡單了,那就再加上一個用膳吧,郝佳音如是想。

季澤厚哦了一下,“我在家同你差不多,也就是畫畫睡覺,陪我娘說說話。”郝佳音不屑,怎麽能一樣?你畫的是風花雪月,睡覺的時候有三位嬌媚的美人輪著和你滾床單,至於陪你娘說話,雖然兩個娘的脾氣完全不同,但勉強算差不多好了。

“娘子平日在家,都喜歡看些什麽書?”季澤厚不知道郝佳音心底所想,抱著睦鄰友好的原則,打算將對話導向更有深度和意義的方向。

郝佳音眯了眯眼,娘子……

“經史子集多有涉獵,閑暇時便看些閑書,風土人情看著也挺有趣的。”季澤厚眼眸一亮。女子無才便是德,他的三房姨娘,就秀才家的何氏識得幾個字,這應該也是季澤厚為何會多寵何氏的原因之一。

這會兒聽見新婚的妻子竟然看過不少書,季澤厚便有些雀躍。

“我書房裏有本《徐氏遊記》,娘子可看過?”

娘子??!!郝佳音覺得中午沒睡飽的頭疼得有些厲害,季澤厚見郝佳音皺眉,還以為她不知道這本書,正是得意極了,拉過郝佳音的手就往外走,“我帶你去書房,那本書寫得有趣極了。”

有趣什麽呀!徐氏遊記寫的不過是蜀地風貌,師傅師娘帶著她去過,這徐氏不過見過點皮毛,也好意思寫成書冊,真正是笑死人了。可手腕被季澤厚抓著,郝佳音來不及解釋,就被他帶出房間,當著下人的麵,郝佳音不能不給季澤厚麵子。

正好,她也可以去看看季澤厚的書房裏有什麽。要知道,男人通常不願意女人進入書房,雖然郝佳音覺得那完全沒必要。季澤厚主動帶著自己到他書房,倒是讓郝佳音對他多了幾分好感,起碼不是個自以為是的。

季夫人給予兒子的一切都是盡她所能最好的,書房自然也不例外。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替兒子娶了個醜妻子。

郝佳音打量著季澤厚的書房,全套的紅木物什,書案上湖筆徽墨宣紙無一不是上品,至於書架上孤本竟也有不少。不過最打眼的還是書房正中央那一幅美人海棠花畔酣睡圖。

比起賞心悅目的畫畫,郝佳音更愛靜靜地看書。師傅曾教過她與師兄如何作畫,可惜佳音總是靜不下心來,這學畫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反倒是師兄,最愛畫上山水。就連師傅也說了,師兄的山水風貌最是逼真靈動。

其實也不難怪自己為什麽不愛畫畫。雖然佳音自己從不去想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算是個美人,何必附庸風雅,與良辰美景較真?不過不會畫,不表示佳音就不懂得欣賞。壁上掛著的這一幅,每一處落筆與著墨都是恰到好處,畫上美人雖美,卻比不過作畫人心思巧妙,讓她變得更加驚豔。

這幅海棠美人圖上並沒有任何題字與落款,不過佳音倒是聽說季家大少爺是個擅作畫的。

“這幅美人圖是你畫的?”比起季澤厚自然而然地喚她娘子,郝佳音還不怎麽習慣叫他相公,這稱呼上也就能省則省了。

季澤厚正到書架邊翻找那本《徐氏遊記》,聽見郝佳音問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畫,遂點點頭,“那是去年百花節,冰凝姑娘托我畫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也不能小瞧了這秦樓楚館間的廝殺。這個百花節,也算是元州城裏的一大盛事了,從百位佳麗中選出最美的,看誰得的蘭花最多,那人就能在上元節的花車上扮花神娘娘,替元州城祈福。

當時冰凝姑娘拿出這幅畫作時,讓所有人驚豔非常,也可以說是這幅畫讓她成了去年上元節的花神娘娘,從此身價倍增。當時所有人都猜冰凝姑娘的這幅畫是哪位大家畫的,不過冰凝姑娘始終沒說出來,這事一時間傳為美談,元州城裏沒幾個人不知道。

卻原來,自己去年在上元節上見過的畫,就這樣掛在季澤厚的書房,這是不是也算是一種緣分?郝佳音笑了笑,並不追著問那冰凝是誰,總是他在外頭的紅粉知己一類,郝佳音懶得計較。

反倒是季澤厚,這會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當時就想著帶娘子過來看那本《徐氏遊記》,卻忘記了書房裏還掛著這麽一幅畫。季澤厚平時呆憨,但也知道讓妻子看見丈夫書房掛著這樣的畫,心底肯定不痛快,於是季澤厚決定彌補一下。

“實在是這畫也算是我的得意之作,才放到這裏,娘子莫要多想……”

郝佳音早就將注意力轉到別處,聽見季澤厚的話,也就隨意地點了點頭,保證不多想,反正就那麽一回事,多想也想不到哪兒去。季澤厚拿著《徐氏遊記》,走到正盯著那盆蘭花看的郝佳音身邊,“給,就是這本,你喜歡就拿去看。”

就像是小時候做錯了事,拚命拿自己的寶貝去求對方原諒一般,郝佳音對著季澤厚有些躲閃卻又格外清澈的眸光,接過《徐氏遊記》,然後就多說了一句,“我那兒有一本逍遙客的《蜀山行》,要看嗎?”

季澤厚的眼眸一下子閃得亮人,壓根忘了不好意思的事,拉住郝佳音的袖子不停搖晃,“在哪裏?快借我看看!”

夫妻兩個,就這樣各自占據書房一邊,看著手上的書。這本《徐氏遊記》雖隻是皮毛,但文辭倒也活潑,郝佳音隻當消遣去看,也讀得下去。倒是季澤厚如獲至寶,捧著《蜀山行》不錯眼地盯著看。

這《蜀山行》同一般遊記不同,裏頭配了幾頁蜀地圖,甚是逼真。這本遊記,隻刊印了一百本,隻就被行家搶去收藏了,郝佳音想,整個元州城恐怕就她手上這一本,也難怪季澤厚這般如饑似渴。

季澤厚仔細看著上頭的一頁圖,然後指著右下角那處落款,問郝佳音,“也不知道這墨白何人,畫這山水實在逼真巧妙,若有幸,定要結識這位能人才好。”

這話,似乎是同郝佳音說的,可季澤厚沒等佳音回答就又認真看起書來,也就沒有發現,當季澤厚念出墨白二字時,麵色一僵的樣子。

鄭昶之,字墨白,蕭如風的大弟子,也就是郝佳音的師兄。這墨白二字,還是當初師兄習畫時,她在一邊隨口念叨的,沒想到成年後,師兄替自己取的表字就是墨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