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巧,俊夫憨

今天,天氣真不錯。

雀兒去小廚房裏要熱水,準備一會兒伺候小姐姑爺梳洗,等會兒可得早早地過去拜見季夫人,奉婆婆茶。

郝夫人知道這門親事後,就讓人去查了季夫人的喜好,然後一一教給雀兒,讓她做一名優秀的陪嫁丫鬟。以此為奮鬥目標的雀兒記牢了季夫人的所有正常和不正常的喜好,覺得今天務必要叫醒小姐,免得……季夫人找茬。

這季夫人,應該也算是傳奇一般的婦人了。

嫁給當時的季老爺也算是衣食無憂,過得體麵極了。結果不等兒子會叫一聲爹,季老爺就去了,於是,季夫人就成了一名帶著拖油瓶的寡婦。作為一名少婦,她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第二春,甚至已經相中好了人,準備讓人請媒人上門去說了。

季老爺可不是孤家寡人,他身後有著整個家族。本來季夫人老老實實帶大季澤厚,季家人也就不管這閑事了,偏偏這女人尋思著第二春,這樣不止是不守婦道,而且她還企圖帶著季家的錢財奔向二婚生活,這就生熟都不能忍了。

於是浩浩蕩蕩的季家宗親們組團將正要出門請媒婆的季夫人堵住,隻給了兩個選擇,一個淨身出戶,嫁給要飯的還是種地的,誰也不攔著她;一個就是乖乖的在家奶孩子,做個清心寡欲的當家主母。

二選一,幸福生活對上富貴日子,立馬兵敗如山,季夫人選擇留在季家做主母。這樣的女人,勢力且多少有些扭曲。郝夫人經過仔細分析與縝密推測,認定季夫人同自家結這門親事肯定唯利以圖。所以,女兒嫁過去後絕對不能讓對方挑出半點錯來,雀兒記牢了郝夫人的叮囑,這會兒早早的就來打水,等會兒就伺候小姐姑爺起身。

她家小姐多好啊,新姑爺要是不懂得珍惜,遲早會後悔的。

梧桐正好同樣心有牽掛,早早起來,準備熬點提神醒腦的茶水給少爺喝。也難怪平日裏性子最好的少爺也不開心,他家少爺可是倜儻非凡,竟然娶了一個醜八怪做娘子,換做是他,也不爽快啊。喜宴上,少爺根本不是因為開心喝酒,他來者不拒,不過是想灌醉了自己。

哎,他家可憐的少爺啊!

一聲歎息,換來兩個人的麵麵相覷。

還是梧桐先反應過來,他從九歲起跟著少爺,院子裏誰做什麽事,沒人比他更清楚。眼前這圓臉丫頭,根本不是竹園的下人。

“你哪兒來的?”梧桐微微揚起下巴,本想著對方會做賊心虛,哪曉得雀兒衝梧桐嬌憨地抿嘴一笑,聲音甜甜軟軟的,“可是姑爺身邊的梧桐哥哥?我叫雀兒,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

笑話,郝夫人為什麽就派了一個雀兒給女兒當陪嫁,難不成她不心疼女兒了?錯,隻有一個雀兒,那是因為一個雀兒,足夠抵得上其他十七八個的。何況雀兒長得憨,在郝夫人的言傳身教下,忠心不二,且容易打入敵人內部。

比方說這會兒功夫,雀兒已經同姑爺身邊最得力最親近的梧桐攀上親戚,一口一個哥哥妹妹的,談得異常投機。

季府人丁簡單,季老爺去的時候,隻有兩個早就不怎麽受寵的通房,出身也不好,等季夫人徹底管家後,這兩個通房的日子自然是如履薄冰,沒兩年也就這麽去了。這女人啊,男人活著的時候,便是再不起眼地位再卑微,好歹有個盼頭。像季府這樣,老爺去得早,就大太太生了個兒子,往後還有她們什麽事?倒不如病歪歪的,咽下最後一口氣,盼著早點投胎轉世的好。

這樣一來,季澤厚的生活環境就極為單純了。季夫人是無條件的寵愛兒子。她這人心眼不算太深,遇上事喜歡直來直往,比方說當年謀求第二春的事。她要是私底下來弄個姘頭之類的,不被人發現也就快活了,不是麽?府裏要是有人自己謀劃上,將主意打到季澤厚身上,季夫人便直接打死或者發賣。

一次兩次後,季府所有人都乖覺了。用心伺候少爺,努力討好夫人,在季府生存並不算太難。季澤厚單純了,連帶著梧桐也沒什麽心機。雀兒三兩句梧桐哥哥,就套出不少有用的話。比如說姑爺早前納進門的三個侍妾,現在最受寵的就是何氏。

何氏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季夫人相看著容貌嬌美,給兒子做個小妾還是當得的,這才應允了。而這何氏進門後,府裏的人才算見識了,什麽叫嬌喘如蘭,動三步便酡紅著臉頰,眸眼含情,真正是個水美人。

也就是說,小姐要爭寵,最先要解決掉的就是“身體不大好”的何氏了。聽梧桐說的,這個何氏最擅長喘不過氣來,然後請了少爺過去,看著看著就燈熄了。手段不見得多高明,可女人一旦嬌嗲起來,男人**硬了,耳根子就軟了,哪裏還有心思去想這人是不是做作裝腔來著?

雀兒暗恨,她家小姐偏偏就是個不會裝嗲的啊!

新房裏頭。

喜婆說,成親這晚的紅燭得看著,是不能滅的。龍燭代表著男方,而鳳燭代表著自己,等到燒到尾的時候,長短差不多的時候一並剪掉燭花,表示夫妻二人同生共死。

郝佳音沒那力氣,也根本沒想過要跟誰同生共死。命是老天賜予每個人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憑什麽為了另一個人生生扼殺?他季澤厚若是早亡,休想她會為他殉情;倘若自己先走一步,郝佳音也不會求著季澤厚為自己長情。

何況,妖精打架,很是辛苦的!

在她下山之前,師母特意教過她,女子的魅力不止是容貌,若不然為何很多男人為了一個樣貌氣質通通不如正室的外室,做出不理智的事來?郝佳音不懂,在她看來,女子的容貌若是真的無用,她就不會被元州城的人避如蛇蠍了。

師母當時是怎麽說的?

郝佳音記得那時師母將她攬到懷裏,一下一下拍著後背,“佳音,若是容貌決定了一切,那你如何有這樣疼你如珠如寶的父母,又如何被你師傅帶上山來細心教養?所以,是你的可千萬不要推拒,那樣,可就不是他蕭如風的愛徒了!”

所以,佳音昨晚上的禦夫之術,看起來效果不錯,不是嗎?就是苦了自己。佳音扶著腰,打算想整理一下,然後再喊雀兒進來。娘親說女兒家這種事,前幾回總是不舒服的。郝佳音決定忍一忍,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女兒家不舒服了,而季澤厚卻像是快活極了,喊他輕一點卻偏生又快又急,鬧得佳音當時有了想咬死他的衝動,結果才咬一口,對方那物什卻變得更硬更燙……

佳音黑了臉,想著昨晚上自己起初控製著對方,可到後來,別說了控製了,連反撲的力氣都沒有,她就不痛快極了。這種事,還想多來幾次?等有了孩子,立馬就給停了!

繃著一張臉,郝佳音如是決定,床榻上終於慢悠悠地響起一聲痛苦的聲音。好吧,他昨晚上的確喝了不少酒,酒後行房又太給力了,這會兒是被頭疼醒的。

季澤厚眯著眼看著房裏大紅的羅帳和被褥,總算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他昨個兒,成親了。娶的是誰?哦,想起來了,郝家千金,臉上好大一塊胎記……咦,對了,扭過頭,腦袋暈眩了一下,季澤厚看著梳妝台前的女人,不管不顧就跳著腳跑過去,扶著對方的肩就將她整個人掰正過來,然後瞪大眼,仿佛見了鬼一般。

郝佳音看著麵前的新婚丈夫,覺得宿醉果然不好,瞧瞧,原本多好看的一張臉,浮腫了,那原本極好看的桃花眼也變成杏眸,根本沒有半點瞪人的效果啊。

大約兩個人已經赤誠相待過了,這會兒誰看誰都不算太陌生。尤其是季澤厚,晨曦下認真地打量了下新婦的麵龐,確實不漂亮,但皮膚倒是極好,隻是臉頰上那塊紅色的胎記實在鬧心。

季澤厚抿嘴,不怎麽高興,“你不是說……行房後就能消掉這胎記麽!”虧他昨晚拚了老命行房,這腿腳站著都有點發虛,可這胎記怎麽還這麽明顯?

郝佳音忽然覺得,自己昨日嫁的這人,不止是喝醉了酒好忽悠,大約……平時也是個好忽悠的主。眯著眼,郝佳音模棱兩可地對季澤厚昨晚的“奮戰”給了個評價,“大約還不夠吧。”

這話……

有歧義啊!!!

雀兒端著水盆,後頭跟著梧桐,一樣端著盆搭著帕子。

雀兒放下水盆,擰了帕子給小姐鏡麵,在心底比較了下洞房前後小姐的不同。嘖嘖嘖,瞧瞧小姐這眉眼上挑著的春意,雀兒想著昨天聽壁腳時那依依呀呀的唱腔,羞著臉頰想,小姐慵懶嫵媚一些,果然很銷魂。

梧桐擰好帕子,想要遞給少爺。可憐季澤厚,他是挺單純的,可他是個男人,像昨晚洞房這樣的必要時刻,他不是一樣很有擔當地上了麽?結果怎麽的,落了個不給力的評價?不過新娘子的紅色胎記卻是沒消掉,難道說自己……真的不行?可想著昨晚上新娘子在自己身上扭麻花一樣鬧著,季澤厚嗓子又有點發癢。

咳咳,他有過不止一個女人,而且花街柳巷、秦樓楚館也沒少去,可昨晚上……洞房的時候,季澤厚確實有點刹不住,這是怎麽了?下意識地往新娘子那邊看去,雀兒已經伺候郝佳音淨麵,換了件桃花長裙,頭上隻簡單地插了一朵掐金片作成的牡丹花簪子,都是上等的物件,換做別的誰扮上,都比郝佳音好看。

雀兒在屏風後幫小姐更衣,瞧見輕薄衣衫下那青青紫紫的顏色,這會兒再看見麵如冠玉的姑爺,也沒多少好臉色。

他這是怎麽回事?晚了上茶的時辰,季夫人肯定會發難小姐。

郝佳音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臉頰鼓成包子模樣的雀兒,時辰的確還早,稍稍晚一點,也不妨事。雀兒是郝夫人一手調教起來的陪嫁丫鬟,對季府上下了如指掌

,隻除了季澤厚。而郝佳音隻需要將全部精力用在季澤厚身上,那這事就成了。

其實,郝佳音已經做過最壞的打算,她不算多有耐心的人,尤其在男女情事上,君既無心我便休。郝佳音甚至想過退路,不過前提是要從季澤厚身上要得一個孩子,最好是男孩,然後回郝家。至於以後會不會改嫁,那就隨緣了。

好吧,作為新嫁娘,郝佳音確實也算是個奇葩了。隻可憐了季澤厚,到現在還沒想明白,為什麽自己昨晚上這麽努力了,新娘子臉上的胎記還沒去掉。憨實的季澤厚答應過郝佳音,絕不能把事告訴別人,這會兒就更不會將這麽丟人的事說出去了。

等到季夫人的貼身嬤嬤方嬤嬤來竹園取走元帕,郝佳音便走到季澤厚麵前清清爽爽地笑了笑,壓根看不出半點承恩後的嬌媚姿態,倒讓季澤厚閃了閃眼。

“相公,您陪妾身去見婆婆,可好?”這就是說話的本事了,外人不是都說她郝佳音容貌鬼醜,比那吃人的怪物還凶狠麽?這會兒伏低做小,乖順溫柔,她就不信以季澤厚這榆木腦袋能生出多少彎彎繞繞來,還不是像現在這般,乖乖領著自己去見婆婆麽?

她郝佳音從不卑怯於容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外人詆毀得了,自己卻絕對不可以抱怨。她的確不是美人,但就像師母說的,上天既然安排好了這段姻緣,她努力維係一下,陰謀陽謀也罷,能攏住丈夫的心就好,若真到了過不下去的那天,爹娘和師傅師母誰也不會嫌棄她,養她到老。

她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完全可以肆無忌憚的出手麽!

雀兒扶著手,沒曾注意到小姐臉上詭秘的微笑,這會兒正用心記著從竹園往梅園去的路。至於梧桐,雀兒不悅撇嘴,不就是個下人麽,剛才進了門,連給少奶奶請安都不會,顯著就是瞧不起小姐,哼!

季府有四個院落,主院自然是季澤厚住的竹園,其次就是季夫人住的梅園了。至於蘭園用來招待客人,菊園用來安頓親眷,倒是足夠用了。

雀兒一路過來,卻是瞧出一點破綻來。昨個兒陪小姐拜堂時她就看出這季府幾分實力來,現在往後院這麽一溜達,雀兒更加肯定了,這季府並不像外頭說的那樣富貴。雀兒的眼光的確被郝府養得高了,但雀兒並沒有盲目對比。這季府若是有錢,怎會少下人精心修飾每一處花草?

看來,夫人果然沒有料錯,這季府娶小姐,為的就是錢。好在小姐的嫁妝一早就由錢嬤嬤看著,夫人也都登記造冊,指不定就要被貪墨了。

雀兒瞧出來的東西,郝佳音身為郝夫人的女兒,自然也沒漏掉,不過錢財對她來說還真算不上什麽,隻要她想,她爹郝老爺絕對會大把大把的捧過來。這季府圖錢,郝佳音是無所謂的,她現在隻有一個打算,那就是將季澤厚拿下。其他的,交給雀兒她也放心。

至於那個到現在還迷瞪著眼,糾結著自己能力其實“不夠”的季大公子,郝佳音也實在沒想到會有人憨實成這般。也難怪她得到的消息,多說這季公子擅丹青與風月,不通俗世,果然好騙。

梅園之所以取作梅園,就跟竹園為何名為竹園一般,院子裏種著不少梅樹。郝佳音眼尖,瞅著其中一顆青梅多看了兩眼。

師傅蕭如風最好青梅酒,而師母釀的青梅酒,就連郝老爺跟郝夫人都讚好。郝佳音常年不能陪在二老身邊,就跟著師母學了一手釀製青梅酒的手藝,每年摘了青梅釀好酒後,差人送回郝府。本來想著嫁人了,也不好找那上等青梅,卻沒想到這季府後院裏竟然種了一顆。

等著青梅熟了,郝佳音勢必要摘一些走。

方嬤嬤先前取走元帕,自然已經驗過上頭的落紅真假。倒是奇怪了一下,方嬤嬤是有經驗的嬤嬤,非但能分落紅真假,還從這麽小一方元帕上瞅出點不同尋常來。

昨晚上,咱們府裏嘴最挑的少爺,不但真吃了那醜媳婦,而且還……戰況激烈?方嬤嬤猶豫了一下,想著還是再等等。將元帕放在盤子裏端給季夫人掃了一眼後,方嬤嬤決定多話不說。

這新上任的少奶奶看來是個有本事的。

早由著丫鬟伺候起身的季夫人端坐高堂,驗過郝家千金的貞潔後,她按捺住心底的激動,迫不及待地等著新婦來請安奉茶。

其實季府還是有幾房近親的,隻不過當年二春被扼殺下,季夫人看季家人怎麽看怎麽不舒服,早就得罪光了。這會兒等著見新婦的也就剩下她一個人。也好,這種事……怎麽說也不好傳出去。

等到底下人傳話,說少爺領著少奶奶來奉茶時,季夫人樂得忙點頭,“快請!”可不就是一尊財神進門麽?那嫁妝進門的時候,她可是看花眼了,就那厚厚的房契田契店鋪,還有撐得箱蓋子都合不上的金銀珠寶,嗬嗬嗬,這郝府的親事,果然結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