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宮

沈淩澤望著靜初模樣,像小時候那樣輕撫她的秀發。“靜初,我們都知道子昭為人,這是聖旨賜婚,也怪不得他。好在大哥也隻是與子昭有個口頭之約,做不得數。今後二哥定會為你尋段好姻緣。”

青梅之情付諸流水,海誓山盟轉眼成空。沈靜初心內不由淒然,今生再難信什麽允諾。將十六年來的種種思憶一遍,最終狠狠心葬在無人得知的角落裏。

“二哥,我累了。”淺淡開口卻是一道逐客之令,沈淩澤暗中歎息,一母同胞,靜初表麵看似平靜,但內心卻有著一道再難彌補的傷疤。“那好,你好好歇息。二哥明日再來看你。”

珠簾晃動,高大的聲影越行越遠。沈靜初揮手遣退廣月淡雲二人,獨自一人清靜。

“廣月姐姐,你說小姐不會想不開吧。”淡雲站在走廊上望著緊閉的房門,擔憂地問。廣月搖搖頭,“小姐這次是真的被方公子傷了心。隻不過,她也不是尋常的女兒家,再怎麽樣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我們就讓小姐一個人清靜一下吧。”

清冷的月色透過窗檻灑落滿室,堪比那層層的軟煙帩羅紗飄舞在空中,增添了一番朦朧而夢幻的美好。推窗望月,任憑寒風吹進脖頸,不時夾雜著純白潔淨的雪花。伸開素白的手掌,接住飄搖下墜的瑩白,看著它漸漸在掌心化為一灘水,最終消逝不見。無論多麽惦念的東西,最終都會如同不經意間降臨的一場大雪一樣,最終在天地間再找不到哪怕是零星的痕跡。

一連幾日,沈靜初的表現太過於平靜,以致於淡雲廣月二人懷疑建康城中的那場喜事仿佛未曾發生過一般。沈靜初每日所做也不過是陪沈母聊聊天,偶爾去廟裏上個香。

轉過年來,靜初已經十七歲了。原本的閨中密友都已許了人家,唯獨她,對於說親一事一直冷冷淡淡的。

“姐姐,我娘家那邊有一個侄兒,是聖元六年的探花,如今在少府混了個官職,人那是品行好,樣貌好,隻不過這兩年來在帝都沒少忙活,因此誤了姻緣。如今看來倒是上天為我們家大姑娘準備得一段姻緣,兩家又是知根知底的,必不會虧待了大姑娘。姐姐,你看如何?”退親鄭家的事再加上方少謙另娶,丹陽城內竟沒有了適合靜初的青年才俊。周氏正好想起自己母家的侄兒,便在沈母麵前提了一下,想兩家來個親上加親。

沈母想到自己在靜初這個年紀時,已經生下了沈家長子沈淩宇。而靜初婚事如今連影都沒有,心裏也是十分焦急。這時聽周氏一提,她娘家竟有如此傑出的兒郎,不由起了這個念頭。“聽妹妹這麽一說,我們兩家若是能夠來個親上加親,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母親。”沈靜初接簾進來,見沈母與周氏相談甚歡,“母親與二娘談些什麽呢,看把您給樂的,嘴巴都合不起來了。”

沈母將靜初喚至身邊坐下,拉著她的手:“今個兒你二娘給你介紹了個合適的人,如今你的年紀也不小了……”

“娘,孩兒還沒在您身邊盡夠孝道呢,不打算嫁人。”沈靜初打定主意,終生陪伴在母親身邊,因此再無嫁人的念頭。

沈母聽到這話,不由板起臉來教訓道:“你這是什麽話,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這事用膳的時候娘親就和你大哥提一下,讓他找個時間去汾陽一下。”

晚膳時分,沈母便對沈淩宇提及這茬。原本沈母等著長子的一句話,好定好獨女的終身大事,卻不料到沈淩宇沉著嗓子宣布:“今日郡守大人讓我去了府衙一趟,說是上麵有旨意要靜初進宮參加選秀。”

“朝廷法度不是說秀女年齡要在十三歲至十六歲之間 嗎?靜初今年都十七歲了,上麵怎麽會讓她進宮?”沈母詫異道。

“娘親,確切的說靜初今年還叫十六,四月裏才是她的生辰 。所以靜初如今尚未過選秀的年齡。”沈淩宇解釋道。上次選秀,靜初因為年齡不夠錯過了,如今她的年齡有些偏大,原本以為不會在入選之列,誰知,竟還是無法逃脫那入宮一行。依靜初的樣貌,怕是要留在宮中了。

“那就說靜初已經訂好親事了,怎麽說我也不能讓靜初進宮去。宇兒,靜初是你看著長大的,你不能讓她往那個火坑裏跳啊。”若是丹陽旁的人家,對於能夠入宮伴駕之事,定是欣喜之至。可沈家卻偏偏不願女兒受那等深宮寂寞之苦,不求那極頂的富貴,隻衣食無虞即可。

沈淩宇眉頭微微擰起,看郡守的反應,靜初入宮之事並不是按照往常的慣例,倒像是有人特意關照過。如此一來,卻是難上加難。

“大娘,這麽一來卻是為難了大哥。欺君之罪,沈家擔當不起。”平日裏寡言少語的沈淩川嚴肅道,若是容易解決的話,想必沈淩

宇早就辦妥,也不至於皺眉了。這幾年來,沈淩宇執掌沈家,無論多大的事,都未曾見他如此為難過。

回至房內,靜初一臉愁悶,她並不想入宮,過著金絲雀般的生活。看到桌上的剪子,心內不由打起了主意,若是自此遁入空門,也不必為這世上紛紛擾擾之事所煩了。拿起剪刀,輕撫著如瀑般的青絲,閉上眼睛。“你若是不顧沈家上下的死活,盡管剪!”飽含怒氣的聲音在空中一激蕩,手中剪子不由脫落地上。

沈淩川站在門口,目中飽含諷刺之意,“我真希望沒有你這麽沒出息的姐姐。”

曾幾何時,比自己小兩年的四弟竟也長得高大起來,眼中也多出了幾絲自己沒有看懂的意味。“你落發出家,這事就能輕易平息了嗎?且不說大娘為你傷心落淚,沈家更會背負上抗旨不尊、藐視皇威之名。到時候,什麽丹陽望族,分崩離析隻怕是旦日之間。”

“你若是沈家女兒,便不該違了這聖命。若是不喜宮中生活,大可清心寡欲不與那鶯鶯燕燕相爭,坐等幾年之後遣散出宮。”

說完之後,沈淩川絲毫不掩飾心中的厭惡,拔步便走,仿佛這拒霜院是什麽不堪的所在。

靜初心內漸漸平息,或許這次是自己添麻煩了吧。沈家養育自己十七載,自己不能不管不顧。命淡雲提好燈,靜初邁向沈淩宇的書房。東邊院子裏並沒有過多的裝飾,隻是幾棵需兩人合抱的古木顯示出沈宅的年歲久遠。書房之內,還閃爍著燈火,投射在窗上一個伏案的人影。

“大哥,”推門進入,靜初便看見沈淩宇放下手中的狼毫,等著自己步步走近。“我想通了,你不必為我的事為難,我……進宮便是。”

沈淩宇盯著靜初,良久才說:“如此甚好。你這幾日可盡情遊玩,若是缺銀子,可去賬房去取。”

在丹陽桃花盛開的時候,靜初坐上了通往建康的馬車。沈家大小都在門前與靜初惜別,靜初特意看了眼沈靜瑤與沈淩浩這兩個還未長成的弟妹。“川兒呢?怎麽不見他。”沈母見沈淩川不在眼前,出聲問道。

“算了,”靜初止住去尋沈淩川的下人,他不一定想見自己。每次與四弟見麵,都會受他一頓譏諷,如今臨行,還不如不見,免得心生煩亂。登上馬車,掀開簾子進入,終是沒有發現門邊不經意露出的一片藍色衣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