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當時他的胸口,豁然開朗。

不錯,和他所想的一樣。

所以,他才許她煙花為信。隻要需要他,無論何事,他都願意,為她肝腦塗地。

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心口裏卻是一種莫名的悶疼。

一步一步,子衿走的很慢,終於到了門口時,似乎卻失去了推開門的勇氣。看到那個女人,就會想起母妃,父皇。

“誰?誰在那裏?快點出來!”房中的女人,似乎聽到了動靜,惶然問道。

子衿冷笑,推開門,不卑不亢的看著房中容顏美麗然卻神情憔悴的婦人。

“你是誰?怎麽擅闖本宮的房中?來人——”蕭氏神情驚恐,死死縮在桌子一側,蒼白著臉看著忽然闖進來的子衿。

在沒離開陳國之前,每一夜,她都過的極其不踏實。生怕厄運隨時隨地降臨到自己頭上。苦苦盼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盼得可以回大月,最怕的就是節外生枝。所以,這一夜,她壓根就不曾合過眼。

怕什麽來什麽,眼前這個和如絮一樣麵容的女子,清洌洌的立於她的麵前,讓她的心髒不由緊縮成一團。

“太後,子衿來此,並無惡意。明天您就要回大月了,子衿有些話,想要問問太後,希望太後能解子衿心頭之惑。”子衿看著眼前驚慌失措的女人,這些年,想必她也並不好過吧?

“子衿?你說你是子衿?”蕭氏的神情大變,驚喜萬分的上前,伸手拉著她的雙手,哆嗦著嘴唇,眼裏含著淚花:“你還活著,都長這麽大了,要是如絮妹妹泉下有知,也該高興的哭了。”

看著她激動的神情,子衿心中也微微酸澀,眼圈一紅,黯然道:“是呀,倘若母妃地下有知,一定會高興的。”

“好孩子,快這邊坐。”蕭氏把子衿拉倒桌子前坐下,剛想吩咐人上茶,然剛才她喊的那麽大聲,竟無一人過來,心下尷尬,微張了張嘴,眼神閃爍:“這些年,你都是如何度過?”

“燒水賣茶,不至於餓死就行。”子衿不想和她在這些問題上囉嗦,幹脆單刀直入:“太後,我就想知道,母妃究竟是如何死的?殺她的人是誰?”

蕭氏一怔,緩緩坐下,眸子裏湧現出一絲羞愧:“你母妃是碰壁而死。”

子衿心口緊縮,果然和她想象的差不多。雙拳緊握,臉色蒼白,嘴唇微微翕動:“母妃必然是不肯對不起父皇,又豈能讓淳於烈那個狗賊玷汙?”

蕭氏臉色慘白,身子微微晃了晃,差點因為子衿這幾句話而暈了過去。然這麽多年她已經熬了過來,隻盼著明天一早就能離開這個讓自己屈辱的地方,對未來生活的期盼,讓她生生壓下了心口的恥辱之感。

悄悄吸了口氣,眸子裏努力擠出一絲柔情:“孩子,你母妃的死,和陳國皇帝沒有關係。當時陳國皇帝隻是想把她帶走,誰料半路上卻遇到歹人襲擊,陳國皇帝當時受了重傷,被手下救走,你母妃卻落入歹人之

手。為了不被歹人玷汙,就碰壁身亡了。”

“那還是因為他!如若不是他把母妃帶走,又豈會遇到歹人?”子衿雙目圓瞪,眸子裏滿是怒意。

蕭氏搖搖頭,黯然道:“孩子,你還小,很多事情,你根本就理解不了。當時大月後宮三千餘人被俘陳國,為奴為婢,這還是好的,還有很多直接被充為官妓,活活折磨死的不計其數。陳國皇帝當時如果不把你母妃帶走,以她的容貌,隻怕碰壁身亡的機會都不會有。當初那幫子豺狼,自你母妃一進宮,就全盯著呢。因為淳於烈有言在先,誰敢私自動他看中的女人,就休怪他不客氣。是以你母妃才得以多活那麽些時日。甚至,他還答應了你母妃的請求,放了你和楊貴人。否則,你認為你還能好端端的站在我麵前麽?隻怕連屍骨都化為泥土了。”

子衿臉色由蒼白轉為緋紅,腦子裏卻是一片混沌,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為什麽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淳於烈並不曾和自己解釋過什麽,隻是淡淡的告訴她,她母妃死了。

“而我,因為他們不想讓我死,所以,我根本就死不了。”蕭氏見她神情悲愴,語氣變的淒涼起來:“我是子純的母後,他們要把我當做人質,這樣子純才不敢輕舉妄動,年年納貢,歲歲稱臣。如果我死了,子純隻怕就沒有那麽好控製了,所以,他們也怕。”

見子衿不說話,蕭氏繼續道:“孩子,你可知道,我這些年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麽?身邊時刻有人跟著,哪怕就是出恭,她們也派人跟在身邊,寸步不離。如若我不為蘭陵生下孩兒,他們又怎麽會放心的讓我回大月?”

蕭氏一邊說,一邊盯著她那絕美的容顏。見自己說了這許久,口幹舌燥的,子衿的臉上,依然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不由心中暗恨:這賤人,果然是柳如絮的種,跟她那死鬼娘親簡直是一模一樣!

哼,忍辱偷生怎麽了?她現在還好端端的活著,比起柳如絮骨頭渣兒也不剩,不是強上許多了麽?

一想著天亮後就可以出發回大月,蕭氏強忍著心中不快,作出一臉慈愛的神情來,說道:“孩子,要不,明兒個我就去見陳國皇帝,讓他恩準,你和我一起回大月?”

子衿的水眸,帶著一絲薄涼的氣息,靜靜的看著她,目光如刺,隻看得蕭氏渾身不自在起來。

“太後,倘若您有心,就把這陳國後宮裏,曾經伺候過您的老人帶回去吧。她們……留在這裏,生不如死。”

這句話,她一半是試探,一半是真心。當初被虜來的大月女子超過三千人,肯定還有人活著。蕭氏要是有心,自然可以帶回去一些人,這樣,最起碼讓這些人避免屍骨流落他鄉的命運。

蕭氏臉上微微一僵,幹笑道:“我在這蘭府,時時受人監視,當初的老姐妹,又何嚐聯係過?倘若我能安然回到大月,自然會求了皇上,讓他派出使臣,求陳國皇帝開恩,放那些姐妹們回鄉。”

子衿聽她如此說,隻怕是不願意在多生枝節,默然良久,方才跪下,重重朝蕭氏磕了個頭。她這舉動,嚇了蕭氏一跳,連忙站起,伸出雙手,想要把她扶起。

子衿眼神定定的看著她,聲音冷清如碎玉落盤,語氣堅決道:“孩兒想懇請太後一件事。”

“有什麽事情隻要是我能做到的,就一定答應。孩子,快起來。”

搖搖頭,子衿的水眸,氤氳著一層霧氣,絕美的容顏,在燭火的搖曳中,也顯得不真實起來:“太後,您回到大月,告訴皇帝哥哥,一定要自強不息,早日收複我大月失地!”

蕭氏被她臉上的悲愴神情嚇了一跳,嘴巴微微張了張,暗道,她能有命回去就不錯了,隻盼著母子團圓,從此過那安寧富貴日子,又豈想再去興兵討伐陳國?再說了,這陳國兵強馬壯的,大月人又豈是他們的對手?

然心中所想,臉上卻沒有露出來,隻是用讚歎的眼神看著她,口中一個勁兒說道:“好孩子,難為你是個有心的。還想著光複我大月。好,就衝著你這份愛國之心,我一定把這話給皇帝帶到。好了,地上冷,起來說話吧。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生分。”

子衿站起,深深的看了蕭氏一眼,柔聲說道:“太後,時辰已經不早了,明兒一早,您還得起早趕路,子衿就先告辭了。”

說完,又重新行了跪拜之禮,倒是以對待大月太後的禮儀。蕭氏心中亦是唏噓萬分,親手把她扶起,眼見著她推門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一看見她走了,蕭氏連忙把窗戶關好,吹滅了蠟燭。眸子裏一絲陰狠之色,快速掠過。好在這丫頭並不願意跟她回大月,否則……

季莫看著那盞窗戶的燈終究還是滅了,心中黯然。迎麵朝子衿走了過來,輕聲道:“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自稱,從“季某”轉換成“我”,自己倒是不覺。然這樣說話,彼此間顯得親切隨意多了。

子衿搖搖頭,驛館離皇宮並不算近,如果讓季莫送她回去,再返回來,隻怕明天啟程,他會沒什麽精神。

“季大人,你還是早點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姑娘,那怎麽能行呢?你一個姑娘家,夜半行走,萬一遇到壞人怎麽辦?何況……”下麵的話他猶豫了一下,卻沒有說出口。

“何況什麽?”子衿追問。

“沒什麽。好了,走吧,我送你。”季莫臉頰莫名紅了一下,倘若他告訴她真實的想法,會不會唐突了佳人?

“你不說出來我是不會走的。”子衿見他忽然見忸怩起來,心知有異,索性站住腳,大有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走的勢頭。

“我的意思是……何況你這麽美貌的女子,走夜路不安全。”季莫沒法,隻好說出心中所想。

“這……”子衿臉亦是微微一熱,哎,早知道這個看起來一臉嚴肅的季大人也會說出這樣俏皮的話,她就不追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