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私立學校裏的學生,非富即貴,良辰縱然心底不一定將他們當成至交,但平日裏相處得也還算不錯。這種時候,她若不作為,那就是她的疏忽了。良辰將精美的生日卡片送給相熟的同學,然後所有人都是一片歡樂祥和。
至於他們心底是不是真的很開心,那就是良辰不關心的事了。良辰對所有人微微笑了一下,然後跟老師請了半天假,過去和初中部的顧朗一起回去,提前為今天的生日晚宴做準備。
至於比自己小一屆的宋子琪,顧良辰剛進秦家的時候,她對自己還算親近的,雖然良辰總是淡淡的,但總算是客氣的。像現在這樣子疏離一些也好,良辰隻關心自己認定的人,除了媽媽郭佩文和果果顧朗,現在還多了一個秦爸爸,至於宋子琪是不在範圍之內。
說起來,這一切還多虧了喬天奕。
宋子琪十六歲上高一的時候,良辰正在讀高二,而喬天奕已經二十歲,就讀大二國際法。暑假裏正好遇上宋子琪的生日,在秦家開了個小宴會,宋子琪邀請了一些同學,其中自然不會漏下喬哥哥了。
良辰不清楚事情發生的具體過程,不過她大致能夠推測出事情的經過,不外乎宋子琪跟她的齊哥哥表白了,但是被拒絕了,理由是他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又正好是她最喜歡的良辰姐姐,也就是自己了。
你看,人躺著也能中槍,她很無辜啊。
良辰從沒給過喬天奕什麽暗示,本來喬天奕這樣的清俊少年也是難得一見的,但良辰是誰?三從四德浸潤到骨子裏的淑女,她是死了,但婚書寶冊上還是華尚輝的皇後,她怎麽可能和喬天奕私相授受?
至於喬天奕對自己的好感,在外人看來倒也正常,畢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隻是良辰骨子裏還是很傳統的,喬天奕這般的舉動就成了放浪,想要良辰對喬天奕有多少好感,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喬天奕若知道自己就是這樣被嫌棄的,隻怕連哭都哭不出來。
隻是這樣一來,良辰跟宋子琪之間就成了今天這副模樣,不冷不熱,隻是常會看見宋子琪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看著自己,仿佛她是什麽壞姐姐一般。
良辰倒無所謂,本來女孩家的心思就是微妙的,隻要宋子琪不要和她那個媽媽一樣學壞,她也不會計較太多,隻是每次顧朗都看不過去,總會在沒有大人的時候故意氣宋子琪,比如說齊哥哥今天又打電話來找他問姐姐的事情了,急得宋子琪小身板哆嗦得不行,一雙眼也變得更加期期艾艾,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
良辰從沒想過要接受誰的感情,這裏麵自然也包括喬天奕的。她可不管喬天奕是不是拿自己當借口拒絕宋子琪,就算喬天奕真對她有什麽感情,良辰也不會接受。喬天奕的確生得好看,皮相上乘,身家不低,但良辰是真的不會再相信情愛這種東西,而且骨子裏麵她還是當初的良辰,即便和華尚輝再沒可能,但她心底還是以他為夫,所以她並不打算這麽快就考慮婚嫁的問題。
她今天剛剛十八歲,這個年紀擱在上輩子,她也算是老閨女,非但是她,連著家裏人都要被戳著脊梁骨罵了。但在這個時代裏,十八歲的女孩子本就應該享受最美好的青春與陽光,接收家人的嗬護與體貼,何況良辰心底明白,她想要東西遠比情愛要深刻廣博得多。
但這些其實也都是推脫的借口,隻因為喬天奕不是對的那個人罷了,或者說他不是古澤琛罷了。
秦世濤的事業發展到今天,倒也足夠了。其實依良辰看來,家庭的和睦溫馨讓他變得有
些保守,比方說很多時候,他分明有機會也有那個實力去爭取,但他卻一樣放棄了。
若是上輩子,良辰肯定認為秦爸爸不夠冷靜與理智,可經曆了這麽多的事後,秦爸爸的選擇讓良辰覺得格外貼心。若非為了媽媽,他又怎麽會舍棄這麽多次機會。倒是馮清芳每回都在一邊陰陽怪氣地說著,嘮嘮叨叨,仿佛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全心全意為了秦世濤好一般。
良辰倒是佩服極了媽媽的好脾氣,為了看戲由得這個馮清芳在家裏晃悠。換做是她,你鬧騰歸鬧騰,可絕不能整天在自己住的地方晃悠。宮裏頭哪個妃嬪有這樣的膽子,爭風掐架鬧得皇後寢宮來?
最初嫁進宮裏的時候,華尚輝的一個愛妃仗著身份,竟然鬧到寢宮裏來,顧良辰倒也不客氣。朝堂上的事良辰不去管也根本管不著,但這後宮的事可是她說了算。
照著宮規,鬧了皇後宮殿,惱了貴人歇息,那可是要罰的。普通的宮婢那是直接拉出去杖斃,至於像這個妃子一般的身份,良辰對著宮規看了許久,還是決定照著宮規辦,當著下人的麵杖責二十。
執杖的人呢,良辰也舍不得用自己人,指派的正是這個妃子埋在良辰宮裏的樁子。良辰這還是第一次親自處置人,為了鎮住場子,她可是端坐殿上,品著香茗想著那個男人什麽時候會過來。
畢竟是他的愛妃,良辰知道就算底下人放水,但也不是嬌滴滴的姑娘受得住的,何況她是誰啊?當著下人的麵被這般一折騰,尋死覓活是一定的。良辰其實也是好奇,好奇那個男人對自己容忍的底線在哪裏。
憑著顧家女的身份,良辰篤定他不會將自己怎麽樣,輸的肯定是那個不守規矩的妃子,可良辰隱約期盼著什麽,直到那個男人踏著月色,優雅而來時,良辰知道,她原來等了他整整一天。
見到他不怒不喜的顏色時,良辰懸著的心忽然放下。她真傻,可不是麽?這個男人如何是一個女人能夠掌控得了的?他疼著那個妃子,不過因為其父兄在商界頗有聲望罷了。但現在她進宮做了皇後,朝堂之上,誰家敵得過顧家?那妃子剛挑到自己頭上,指望他來出頭,那可不就是傻麽?
良辰歇下那些浮躁的心思,笑盈盈地看著宮婢替他淨麵更衣,換上明黃色絲綢的長衫,這樣的他閑適卻依然貴氣逼人。這個男人生來就為了主宰一切,良辰忽然覺得白天裏動的那點小心思在他麵前,果真是不入流的。
因為這樣,良辰再對著他時竟是分外羞愧的。良辰學了那麽多,才出手卻發現自己稚嫩得可以,也實在分不清是自己太弱還是他太強了。
那男人斜靠在軟枕上,也不看著自己,隨手拿起榻上的書冊,就這樣翻著看起來,寢殿裏頭除了燭花偶爾發出噗噗的聲響,良辰隻能由著自己漫無邊際地想開去。
那三年在藏書閣時,良辰也常在燈下看書,自己和自己打棋譜,清修而雅致,哪裏想得到,自己有一天會進宮,守著一座宮闕華美的寂寞,隻是博弈的對象成了他,分外好看,卻又分外危險,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許久之後,他放下書冊,黝黑的眸子隻盯著良辰看,說話的聲音不急不緩,“孤倒不知道,顧家的女兒脾氣這般大,連孤的女人也敢打。”
話雖然是向著那個妃子的,但良辰卻一點也不擔心他會責罰自己,隻笑盈盈地站在對麵,仿佛軟榻上那個生殺予奪之人真的隻是自己的丈夫,“陛下最是重規矩,齊妃仗著陛下的疼愛,壞了規矩,本宮身為皇後,自然容不得她汙毀了陛下的名聲。”
你來我往,卻沒有一句話是真心實意的。良辰嘴角笑著,但卻心底滿是悲涼。書冊上說,你情我濃,比翼雙飛,輪到自己時卻成了爾虞我詐,殺人不見血。良辰第一次覺得後悔,後悔進宮遇見這個男人。
注定動心,暗重情根,然後必定萬劫不複。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向自己伸出手。良辰不明白這個男人喜怒無常的性子,但見他向自己伸出手,隻怕是萬丈深淵也會去,手才交到他掌心,整個人就被他拽了過去,圈在懷裏,鼻息間滿是他身上的龍涎香。
良辰不解,狐疑地盯著他的眸子看,他也不怪良辰唐突,墨黑的眸底閃著快活的光,“良辰啊良辰……”
那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閨名,叫良辰渾身發軟,仿佛泡了蜜糖水般甜潤。那一回,他並沒有為了所謂的愛妃而責怪自己,卻連著三天宿在皇後寢宮,叫那些慣會看人臉色的奴才們知道,皇後的尊榮是容不得他們踐踏的。
良辰也是從那天起才有了看戲的資本。這宮中女人太多,除了閹人之外,任何一個女子都有可能飛黃騰達,因為她們或許轉過身就被高高在上的皇相中,從此麻雀成鳳凰。
當然,她們那都是曇花一現的假鳳,這宮裏和他匹配的鳳隻有自己一個。良辰掩住心酸,看著那些女人千嬌百媚、風情萬種地在自己麵前爭風,簪朵花也能倩然而笑,隻讓端莊賢淑的良辰很是羨慕。
她們能夠為了博他注意而用盡手段,獨獨她不能,因為她是皇後,是他的正妻,永遠爭不過他這些妾氏,能贏得一點敬重就算是頂不錯的了。良辰想起祖母看自己的眼神,高高在上裏含著一點憐憫。
良辰想,若是和堂姐良宵一樣沒有進宮,她一定會活得更加快活的。
那個男人永遠不會心疼別人,也絕不可能心疼自己這個妻子。這點秦爸爸的確不如他。在他心底,江山才是最重的,還有什麽不能夠成全?
明明,顧家也被他拿捏在手上,可他比顧家人還狠。顧家可以舍棄一個女兒,因為姓顧的女兒太多了。但良辰沒想到,他比顧家人還狠,連唯一的妻也可以不要。
哦,是她傻,真的傻。
他是君啊,君臨天下,隻要他想,何愁沒有妻子?她顧良辰死了,用不了一個月,就會有一堆女人挑出來求他憐惜。
良辰羨慕秦爸爸對媽媽的好,至於這場商業性質的生日晚宴也就不怎麽抗拒的。秦爸爸需要一個借口,和那些生意上的夥伴打好關係。而良辰呢?她倒是無所謂,隻不過換個時空,換一些規矩,本質上卻還是一樣的。
她反正抱定了看戲的心態,眾生百相,可不就是一出好戲麽?隻良辰實在沒料到,自己這場十八歲的成人晚宴上,古澤琛會是晚宴的重頭戲。
今晚的主角,發出的請帖上寫著是良辰,但其實,不是的。
生日邀請函由良辰自己送出去的隻是很小一部分,更多的都是秦世濤直接交給秘書,送去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也就是見了麵良辰需要開口喊叔叔伯伯阿姨的那些人。
天知道良辰同他們哪來的關係,隻不過托這借口,擺著良辰過生日的名義大夥兒聯係下生意場上的感情罷了。良辰挽著秦爸爸的胳膊,叔叔阿姨地跟著叫了一圈的人,收了不少名貴禮物之後,秦宅大廳的門再一次推開,然後優雅地進來一個人。
原本正寒暄著的人忽然安靜了下來,顧良辰踩著高跟鞋,忽然覺得整個人有些站不穩,睫毛跟著顫了顫,半靠著秦爸爸的身子開始僵硬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