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牽絆

電梯正合上鐵門,楊子河從逐漸縮窄的門縫裏突然看到了一個女孩的身影。

她綰起了長發於腦後,幾束發絲垂於臉龐。她的腳上套著羅馬平底涼鞋,裸色雪紡半身裙子長至腳踝位置,上身是一件很普通的白色短袖棉衣,褐色流蘇手袋掛於肩上。

女孩轉身望向電梯的位置,像是尋找什麽。

她的嘴唇小而翹,塗著淡粉色的唇彩,臉龐並沒有施上任何的脂粉,但皮膚白皙可見。

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瞪大了眼睛,邁出一步伸手想按停電梯,可已經來不及了,電梯已經呈上升狀態。

等到他再次乘電梯下樓,跑到大堂的時候,那女孩就像戴望舒《雨巷》中的丁香姑娘,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想聯係她,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他隻需到華日酒店問問負責人便可。

隻是,他沒有這麽做,或許是希望彼此不要用如此刻意的方式去相見吧。

比較可笑的是,他這麽大的一個人,依舊認為他與她之間存在著某種牽絆,一種不可逆轉的宿命。

四年前,他遇到她,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她已離開。

四年後,在另一座城市,他們還是再次相遇了。

K房裏的她,臉上鋪上了厚厚的脂粉,說話的方式圓滑可掬。

他曾幾次想開口問她:“你是否當過bartender?”

隻是,她恭維的態度,嫵媚的姿態,讓他很難將這兩個女孩重疊在一起。

社會真的是個大染缸嗎?

為了免去失望,最終,他什麽也沒說。

而她,總在自己失意的時候出現。

四年前的那段時光,是他母親離世的日子。

而她,不愛跟客人說話,隻專注於手中的銀色調酒壺。

有天,有位男客人帶著挑逗的語氣對她說:“嘿,美女,跟我聊一聊嘛。”

她仰起了臉龐,嘴角微翹,是自信,也是初生牛犢的不可一世。

她說:“憑什麽我要跟你說話?”

“好歹我也是你的客人吧。”男人見她回答自己,沒有動怒,倒有了興致。

“你有沒有打火機?”她問男人。

男人伸手往衣兜裏找,拿出了一隻登喜路的金色鐵質打火機。

女孩將打火機夾於食指與中指之間,然後靈活上下擺動手指,打火機在五指之間來回反轉卻不掉地。這一招,跟《加勒比海盜1》裏,傑克船長用被月光曬成骷髏的指頭翻轉金幣是一樣的。

最後,“啪”的一聲,她用拇指踢開打火機的帽蓋,將金色的火苗點在一杯剛配好的雞尾酒表麵。

深紅色的雞尾酒亮起了火光,她將酒杯推到男人的手邊,拿起吧台上的白色手巾擦拭著手掌,說:“這是火焰雞尾酒“偷情”,希望你喜歡。”

男人用酒簽竄起檸檬頭,蓋滅杯口的火焰,將冰凍吸管伸進杯底,喝了一口。

一杯以盡,他站起身來,放下了一遝一百元

和一張卡片,用手指做了一個電話的形狀靠在耳邊,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說:“隨時CALL我。”

男人離開後,女孩將卡片直接扔進台下的垃圾桶裏,望著垃圾桶,她做了個鬼臉。

楊子河看在眼裏,不由覺得好笑。

之後,他一直坐在同樣的位置,看著她冷淡對待一個又一個想接近她的男人。

而四年後的晚上,那是母親的祭日。

但他的父親,卻依然在酒店內大排慶功宴,對離世之人不聞不問。

酒囊飯飽,父親依然絲毫沒有早退的意思,又在酒店的夜總會訂了個包間,非得要在這樣的晚上,與俗世紅顏揮霍光陰。

他坐在包間的角落裏,陰沉著臉,向父親發出沉默的抵抗。

後來,他還是想起身離開,而一位穿著香檳色吊帶及膝裙的女人被媽媽桑帶了進來。

她的眼睛,不適合這麽濃的煙熏妝,甚至應該說,她的眼睛不適合任何的粉飾。

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隨後,她坐在了父親的身邊,露出了與這裏的女人一樣的表情,嬌柔,做作。

為她擋酒,更確切地說,是希望她能注意到自己,希望她能看出自己的失望。

離開,本就是他的目的。

對打從心底裏鄙視的父親,他沒有任何逗留的意思。

對房間裏的一切,他覺得反感。

痛苦,或者就是你心裏的感受,從來得不到宣泄和表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