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辦不到
全場的氣氛，隨著楊子河的離開，瞬間凝結成冰。
眾人在詫異中，暗暗地將目光投向楚琳身邊的肥胖男人。
那男人仿佛毫不在意，隻是拿起桌上的酒杯，自己啜了一少口白酒，揮揮手說道：“別管他，繼續玩我們的。”
聽到他的言辭，眾人緊鎖的眉頭都鬆開了，現場又再次歌聲歡笑四起。
倒是楚琳，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她注視著被楊子河搶過的酒杯，他剛才坐過的位置，心中湧現了各種不解。
她的疑惑仿佛也傳染給了那肥胖男人，他小心地將寬大的身子癱放在沙發上，拿著酒杯，目光潰散，若有所思。
不久，二人的沉默被全場的氣氛所驅散。那男人開始與身邊的女郎玩起了猜拳，楚琳也被拖入這個遊戲之中。
肥胖男人本來就喝了很多酒，而猜拳遊戲考驗人的反應速度，所以他被罰了很多杯。但他並不介意，楚琳甚至覺得，他是故意討酒喝的。
他的笑容裏總帶著絲絲的顧慮，眼神中閃著不易察覺的哀傷。
但楚琳畢竟是個局外人，再多的揣測也隻是多管閑事，即使知道緣由，對她也並沒有什麽好處。她忽略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將那顆敏感的心重新包裝起來，投入到這場歡樂而奢靡的酒會中。
到了淩晨一點多，包間裏的客人開始攜帶著身邊的女郎離場，但楚琳並非其中的一員。肥胖男人戲稱自己喝得太多，司機又在樓下等待，於是便攙扶著侍應，下樓去了。
最後，整個包間隻剩下楚琳一人。
她燃起了萬寶路香煙，收拾好東主給的打賞，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楊子河坐過的位置。
那座位邊上有個銀色小盒子，它四棱中的一角在昏暗的燈光中微微閃耀。楚琳將香煙夾於左手的食指與中指之間，並用這隻手支撐起了身體，越過麵前的酒台，將那個小盒子握於右手中。
仔細一看，那是個右下角刻有“ZIPPO”字樣的打火機。楚琳用右手的大拇指將蓋子彈開，再滑動了一下打火機的火石，噴火嘴燃起了淡藍色的火焰。楚琳將火機置於酒台上，注視了火焰良久，才合上打火機的蓋子。
她將打火機收於手袋裏，熄滅了手上的香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穿上外套，往包間的門口走去。
回家的路上，她漠然地
望向計程車外的景色。
零星打著燈光的店鋪，被街燈照得昏黃的馬路，夾雜著樹影，形成了這個城市整體的午夜色調。她挨著車窗，用手托起了下顎，看著從身邊穿過的車燈，慢慢地垂下了長長的眼睫，將思緒延展到遠方去了。
回到家，楚琳衣服也沒換，隻脫了鞋子，便撲倒在床上。
今晚是幸運的一夜，因為她沒有醉倒，更不用奔向洗手間嘔吐，而且還得到了很多打賞。但對於那四十萬的債務，她所賺取的，無疑隻是九牛一毛。但楚琳沒有更好的方法，更沒有任何選擇。她好比一個將要掛科的學生，依然不放棄一分一秒去爭取合格的機會，雖然理智告訴她，這些都是徒勞。
她想過放棄，甚至想過將曉芬的生死置之不理。
可是，她辦不到。
最後，她翻了翻身體，麵朝著殘舊的天花板，注視著眼前的這片蒼白，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翌日，楚琳早早地起了床，因為今天開始，她必須與上班族一同擠公交。
這樣擁擠而狹窄的空間，上班族蒙鬆的眼神，略遲鈍的反應，都造就了她下手的最好時機。但是，她已經很久不曾對普通工薪階層下手，因為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也明白過中的心酸苦楚。
可是，這是座不理解“貧窮”的一線城市。
眾多富人的快樂都是建在他們的痛苦之上，更因為這層“痛苦”的基石，使得富人產生更加虛榮的快樂。
楚琳上了一架已經擠滿人的公交，慢慢地在人群中小心穿行。在穿梭的過程中，她留意著每一個擦身而過的乘客，挑選其中的幾個進行下手。
車子擁擠得甚至連轉頭的空間也沒有，楚琳開始對其中選中的兩個目標進行觀察和試探。這次選中的獵物，裝扮時尚，屬中產階級之流。
乘客換站之際是她動手的最佳機會。這時，眾人身體之間的摩擦，急切下車的情緒，都會將對她觸碰的敏感度降到最低。
汽車開始報站，到站的乘客已經開始急切望向前方的站台。
待公交停穩，楚琳也跟著那些白領們下了車。
她的手袋裏，也多了兩台不屬於自己的手機。
隻消一個早上的時間，她已經掃走了八台公交裏的十七台手機。
這樣的收獲，她沒有任何欣喜，徒然隻留下心底裏最本
能的責備。
但她，別無選擇。
到了晚上，她粉飾起自己的脆弱，與酒客談笑風生，在杯觥交錯之間，她聽到耳邊最深層的呐喊。
還好，她還沒犯賤到出賣自己的身體。
因為為了梁曉玲這樣的人，
不值得。
五天後的一晚，她第一次喝到吐了。
她甚至連步也站不穩，是女伴攙扶著上的車。
但這一晚是她最清醒的一晚。
她終於明白，她的痛苦，並不是來自於這樣的生活。
而是，這樣的生活卻不是為了自己。
她想放棄，搬到梁曉芬與她的債主找不到的地方。
然後，她可以全然不顧曉芬的死活，過為自己的而過的生活。
那一夜，她沒有哭。
她倒在床上昏睡過去了。
在睡夢中，楚琳看到了16歲的自己。
她餓得麵黃肌瘦，蜷縮在車站的一個陰暗偏僻的角落。她懷疑過，明天的報紙上是否會出現自己餓死在街頭的新聞。
深夜，同是16歲的梁曉芬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她身邊站著一些夜浦的社會青年。楚琳以為他們要傷害自己，害怕直哆嗦。而曉芬蹲坐下來，問她是否需要幫助。楚琳膽怯地答道：“我的肚子，很餓。你能不能給我吃的？”
曉芬示意身邊的人離開。
她輕輕地搖了搖楚琳的右手，告訴她自己的家就在附近，能給她弄點吃的。
不久，天亮了。
而這段回憶也隨著夢境的幻滅而中斷。
她明白，自己的執著來自曉玲最初的恩惠。
而她，這次是要把所有的恩惠都還清的。
楚琳準備好了一切，來到樓下又開始自己的痛苦生活。曉芬那邊仍然沒有來任何電話，她不免有點擔心，而門口停放的黑色奧迪轎車更讓她驚訝。
這車子她見過，是陳浩天的奧迪。
隻是，突然停放在樓下讓她不能理解。
但車上並沒有人下車，車窗也沒有下降一點以表來意。
楚琳繞過了轎車，漫步前行。她有那麽幾秒覺得，轎車會追上來。
可是，沒有。
或許現在她還不知道，在未來，陳浩天即將在她生活中，擔當怎樣一個重要的角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