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恬靜的生活

“那不是謝八矛嗎?”董小南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忍不住道。

孫睿鳴點頭。

“他的性子倒和從前一樣,絲毫未改。”

“此人雖莽,卻是個真正的性情中人。”孫睿鳴說了一句,然後頓住。

“客官,還要住店嗎?”

“住。”孫睿鳴言罷,放下銀子上樓。

晚上,孫睿鳴細心照顧妻女,眼瞅著他們睡下,腦海裏還是想著謝八矛的事——謝八矛性子躁,又是一根筋,或許瞧不出來,可他卻看得明白,那書生從一開始就在演戲,分明是借付酒錢之機與謝八矛結識,讓謝八矛從心裏認定他,然後去做一件什麽事。

會是什麽事呢?

真相很快揭曉。

第二天孫睿鳴和董小南剛起床,便聽得樓下鬧哄哄的,孫睿鳴讓董小南留在房中,自己下樓買早點,方才聽樓裏的夥計議論說,城守的二公子昨夜被人殺死在後花園時,此際差役們正大肆在城中各處抓捕凶手。

“你們說,那城守家戒備森嚴,怎麽會有歹徒闖進去行凶呢?”

“這啊,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噓,你不要命了,胡說八道些什麽。”

孫睿鳴且把這些閑雜議論盡收耳底,然後拿著早點上了樓。

“外麵,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城守的二公子被人殺了。”

董小南麵色一怔:“會與謝八矛……”

“十有八九,是他做的。”

“那……”

“這事你別管。”孫睿鳴把早點給她。

董小南點點頭,自去照顧皎兒不提。

卻說差役們在城中搜了好幾天,卻一無所獲,城守大怒,把捕頭和幾名差役全部免職,一時間城裏又不知添了多少怨聲,但這一切始終和孫睿鳴夫妻並無什麽關係,待城裏的防備一鬆,他便帶著董小南和皎兒上了馬車,杳然離去。

這日行至一座山崗,忽聽後方馬蹄得得,好似急促鼓點,有人喊道:“是孫先生嗎?”

孫睿鳴勒住馬韁,回頭看時,卻見正是謝八矛急馳而來。

謝八矛徑直奔到馬車旁,滿眼喜色:“果然是孫先生!”

“你是,特意來追我的?”

“不是,”謝八矛搖頭,“那鳥地方,呆著也沒意思,我本來就打算走,不想卻撞上孫先生。”

孫睿鳴一臉坦然:“卻不知你眼下想往何處去?”

“像我這等人,行蹤無定,吃了上頓沒下頓,往哪裏去都一樣。”

“可有什麽打算?”

“本來想找個地方落草,誰知道跟的人都不對胃口,唧唧歪歪娘們兒似地,還不如一個人風一般來去,無牽無掛,對了孫大哥,你這是?”

“回青龍山穀。”

“山穀?”謝八矛眼珠一轉,“那是個什麽所在?”

“一個,世外桃花源,成天人影不見。”

“不好玩。”謝八矛立即道,“既沒有好酒喝,又沒有賭場,還不把人給悶死。”

“我也知道。”孫睿鳴淡然一笑,“謝兄所愛,乃是縱情快意四字。”

“說得好!”謝八矛絲毫不加掩示,“一輩子何等短暫,要的便是個痛快爽利,今朝有酒今明醉!”

“好,那咱們相伴一路,到了下個城邑,尋個地方好好痛飲一杯,便作各投奔各的去處,如何?”

“好!”謝八矛點頭,自己提韁一縱,卻率先朝前奔去。

孫睿鳴坐回馬車中,仍不緊不慢地趕著車。

傍晚時分,馬車行至一座城邑,孫睿鳴駕著車駛進城門,沒走多遠,便見謝八矛站在一家酒坊門邊,正環抱雙手,閑閑地看著他們。

“籲!”孫睿鳴把馬車趕過去,在酒鋪門外停下,將董小南和皎兒接下車,四個人進了酒坊,直至裏間,謝八矛直著嗓子讓夥計上酒上菜,然後自己提過一隻壇子,揭開封皮仰頭便喝。

從酒坊裏出來時,天已黑盡,孫睿鳴尋了家客棧,要了兩間房,與謝八矛各自宿下,清早起來結算房錢時,卻被掌櫃告知,房錢那位滿腮胡須的客人已經給過了。

孫睿鳴也不以為意,出門後領著妻女再次登上馬車,後半截路上再沒出什麽意外,一家三口很平順地回到青龍穀。

離小屋尚有一段距離,卻見道黑影箭一般射出,朝皎兒撲來,孫睿鳴正要一掌拍出,卻忽然頓住。

隻因為,那黑影便是長大了許多的小嗚。

再說皎兒,已經“咯咯”笑著,與小嗚抱在一起,小嗚伸出舌頭,呼呼地喘著氣,不停地舔著皎兒的臉頰。

“小嗚,”皎兒抱著它,忍不住抱怨,“你很想我,很想我對不對?”

推開小屋的門,但見裏麵整潔依舊,董小南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張開雙臂撲向床榻,一把抱住枕頭打了個滾,十分愜意地深吸一口氣。

孫睿鳴走到她身邊,亦躺了下來,伸手揉揉她的腦門:“丫頭,還是覺得這裏最舒服?”

“嗯。”董小南點頭,“京城雖繁華,卻那裏比得這裏溫馨?”

“……”她的話尚未說完,卻聽身旁男子鼻中發出輕輕的鼾聲,原來他早已經累了。

“傻瓜。”董小南不由輕嗔一句,再聯想他數日以來一路之上的細心照顧,心下不由一陣柔軟,遂起身仔細替他除去身上衣服,再替他蓋上被子。

“娘親……”

“噓。”董小南豎起一根食指放在唇邊,示意皎兒不要吵鬧,然後自己站起身,帶著她躡手躡腳走出,替她收拾妥當,也輕輕放進被窩裏,看著她睡熟,才褪去衣衫,在父女倆身邊躺下。

孫睿鳴醒來時,天光已然大亮,轉頭一看,卻隻見皎兒十分安靜地躺著,董小南卻已經不在了。

他翻身下床,穿好衣衫走出,推開門便聽見廚房裏傳來一陣鐵鏟碰著鍋底的聲響。

沒一會兒,董小南端著盤菜走出,她將菜碟輕輕擱在木桌上,擦幹淨雙手,取了雙竹筷,遞給孫睿鳴。

孫睿鳴卻不接,隻是拿眼定定地看著她。

“怎麽了?”

“忽然覺得,今天的你很美,真地很美。”

“是嗎?”董小南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美,或者不美,在她看來都已經不重要了,而且,自從嫁給孫睿鳴之後,他也從來不是很在意她的外貌。

“廚房裏還有湯呢。”她微微一笑,轉身又折了回去,不多會兒端出湯,香米粥,麵餅,煎雞蛋。

“今天的早餐可真豐富。”孫睿鳴忍不住讚道,端過粥碗便十分香甜地喝起來。

“爹爹,娘親。”皎兒揉著眼睛從房間裏走出來。

“快去洗手吧,洗幹淨手再來吃。”

皎兒答應著,先跑去水缸邊,自己舀水洗淨了手,才回到木桌旁,端過粥碗喝起來。

“爹爹,吃完飯我們練武功吧。”

“好。”孫睿鳴點頭,“乖乖吃飯,吃飽飯不管幹什麽都

好。”

等吃過飯,董小南收拾碗筷,父女倆走到空地上,孫睿鳴折了根樹枝當劍,開始教皎兒武藝,皎兒十分聰明,又很努力,故此不過一個下午,便將整套劍法給學完了。

“爹爹,”晚飯桌上,皎兒十分自豪地宣布,“以後長大了,我要做女俠!扶危濟困,行俠仗義!”

“好!不愧是我的女兒,就該有這份膽量!”孫睿鳴豪氣地笑著,“以後不管你想學什麽,爹爹都會教你!”

董小南在一旁看著他們父女倆,一時心中也覺得無比溫馨。

從第二天起,孫睿鳴便開始全心全意教授皎兒武藝,讀書,陣法,天文,小皎兒認真地學,董小南負責照顧他們父女,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爹爹,你看那顆星星,就是你說的紫薇嗎?”

“是。”孫睿鳴抬頭一看,卻霍地站起身來,他剛剛,是看走眼了嗎?紫薇綻放出一陣光芒後,迅速黯淡,孫睿鳴眸色沉凝,這,這說明了什麽呢?

“爹爹,你在想什麽?”

“沒有,沒什麽。”

孫睿鳴麵色重新變得平靜:“皎兒,夜已經深了,先回去睡覺吧。”

“嗯。”皎兒異常乖巧地點頭,也不多問為什麽。

父女倆回到屋裏,洗漱幹淨,上床入睡。

耳聽得董小南母女的呼吸都變得均勻,孫睿鳴這才起身,重新走出屋子,站在草地上仔細地觀察著星空,然後又低頭,認真地卜了好幾卦。

帝星北移。

北移?北邊是誰?難道天下已經又起了什麽紛亂不成?

“本王,已經等了很久。”

高高的山巔,身穿月白長袍的男子抬起頭來,望著空中那一鉤淡淡的彎月:“代先生,你說此次起兵,可成否?”

他旁邊男子長發披肩,看上去十分潦倒:“殿下,恕卑職直言,時機未到。”

“時機,還沒有到嗎?”

“是,時機,仍然未到。”

“可本王卻已經老了。”康河王捋須而歎,“當年的部下風流雲散,想要舉事談何容易?”

“一切都不是什麽難事,”代世容的神情卻格外平靜,“重要的,是整個天下的人心,還沒有完全離散。”

“照你說來,倘若朝廷行仁善之策,是不是本王今生,都再無功成之可能?”

“殿下!”

代世容的麵色忽然變得肅謹:“殿下可還記得自己舉事的初衷?”

“嗯?”

“殿下是為什麽而起兵的?”

“當然是,為了天下億兆蒼生!”

“既如此,倘若朝廷能施行仁政,對天下蒼生而言,難道不是一件幸事嗎?”

康河王沉默,末了幽幽一歎,正要說什麽,一道閃亮的華彩忽然自空中滑過,然後消失在蒼茫夜空中。

“那是……”

代世容目光閃了閃,卻沒有言語。

大景王朝彰化三十七年冬,惠慈太後薨逝於長寧宮,一時朝野震動。

據宮中禦醫說,太後一向有心絞之症,隻是發作時間較少,是以並不怎麽在意,孰料這日多進了半隻醬鴨,是夜又去溫泉池洗浴,竟引發心疾,一命嗚呼。

消息傳出,皇帝悲痛欲絕,下旨罷朝十日,率闔宮妃嬪連日在後宮頌經,恭送太後慈靈,文武百官們卻是另一番情形。

太後不在了,意謂著整個大景王朝的權柄,從此以後將徹底為皇帝所把控,但是皇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