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敵情

女子左右看看,竟撲入康河王懷中,抱著他嚶嚶切切地哭起來。

康河王索性將她抱起,朝後院而去,在場諸人深覺無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散去。

卻說這日下午,康河王便召集所有將領,讓他們各自整頓軍風軍紀,不管是誰,若有那起言行敗德的,一概逐出軍中,如此一來,軍中風氣為之一新。

看來,此人果是王者之象。

這日,孫睿鳴吃罷飯,剛從帳內出來,卻見數名士兵正拿著武器,朝外走去。

出什麽事了?

他走到前麵廣場,方才聽人說,城外樹林裏出來一群野狼,已經咬傷了數名百姓,康河王聞知,故此派士兵前往剿殺野狼。

這倒也簡單,並不值得放在心上。

孫睿鳴仍回帳篷裏,到半夜時卻聽外麵人語喧嘩,出來一看,卻見多名士兵用擔架抬著傷者,看情形慘不忍睹,仔細問時,方曉那林中野狼甚是凶殘,竟絲毫不畏刀箭。

康河王令軍醫給傷者救治,自己提了劍欲前往樹林探查究竟,卻被幾名幕僚給攔住:“此乃小事,何勞殿下親為?我等自當為殿下除之。”

當下便又有兩位將領率兵前往,仍然是大敗而歸,孫睿鳴心中暗訝,卻是對那“惡狼”生出無窮無盡的興趣——到底是怎樣“凶殘”的動物,竟如此厲害?

他叫過代世容,壓低聲音道:“我想去瞅瞅。”

代世容略覺驚訝地瞅他一眼,不過卻沒有阻止,隻小聲道:“千萬當心。”

卻說孫睿鳴休息一日,第二天清晨便出了城,行至郊外一看,卻見黑鴉鴉一片密密的鬆樹林,果然陰氣森森,十分鬼魅。

他厲目左右一掃,心下已有幾分明白,自腰間抽出長劍,打一棵棵鬆樹間穿過。

突然間,陰風過耳,孫睿鳴一驚,倏地轉身,一劍斬向那突然躍出的影子。

卻劈了個空,孫睿鳴暗暗心驚——他習武多年,自問功夫不差,天下間罕遇對手,孰料……

凝神靜氣,他屏息不動,仔細瞄準,當黑影再次撲過來時,一劍刺出,隻聽“哧”一聲,點點鮮血直濺到臉上!

好個孫睿鳴,屹立如山,猛地抽回劍來,卻聽“撲”地一聲,有什麽從空中直掉到地上,孫睿鳴仔細看時,卻是一隻極大的黑狼。

這麽大的狼?倒真是罕見,他蹲下身子,把那隻狼翻了個兒,仔細研究一番,再站起身來。

忽然間,他覺得異樣,似乎有什麽極大的危險,正向自己靠近。

孫睿鳴驀地轉身,卻見——一隻高大的狼人正朝自己走來。

狼人?

對方渾身上下全是長毛,雙眼血紅,翻開的口唇朝外露著尖尖的牙齒,渾身散發著冷厲的氣息。

那是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孫睿鳴不由抖了抖。

狼人卻在樹下站住了,再沒有前進,似乎判斷什麽,孫睿鳴也站住,雙方久久地對峙著。

奇怪的是,那狼人看了他許久,卻轉過身走了,孫睿鳴暗暗鬆了口氣,這才收劍,退出樹林外。

冷涼的夜風吹來,直到此際,他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竟然早已被汗水濕透。

那隻狼人……

他回到營裏時,原以為沒什麽人注意,誰曉得剛到帳門處,竟嘩啦圍上來一群士兵:“孫先生,

孫先生……”

有關切的,有譏諷的,有好奇的,總而言之,不一而論。

孫睿鳴看了他們一眼,卻沒有說話,十分安靜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孫先生。”

一名士兵跑過來,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眼裏閃過絲畏懼。

“沒事。”孫睿鳴卻淡定得不能再淡定,朝自己的帳篷走去。

“喂,”幾名士兵私下裏悄悄議論,“那個人……好奇怪。”

“好奇怪。”

“好奇怪。”

眾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那些野狼是如何凶殘,他們親眼所見,孰料孫睿的表現卻是那樣平淡,仿佛對他而言,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回到帳篷裏,孫睿鳴一頭倒下,呼呼大睡,對外麵的種種議論充耳不聞,不少士兵在帳篷外探頭探腦,想要看個清楚明白,卻隻瞧見那個男人的背影。

幾天後,狼患解除了,士兵們報與康河王,康河王聽了,心內吃驚,臉上卻波瀾不興。

再說董小南在山上,自己帶著孩子堅強度日,做飯,做菜,洗衣服,找果子,她都做得有條不紊,偶爾,她也會想孫睿鳴,想他清朗的笑,想他落在自己唇角邊的吻,想和他有關的一切,想著想著便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兒,坐在塊大山石上,仰望著天空。

“鳥兒啊鳥兒,能把我這滿心裏的話告訴他嗎?我很想他,很想很想他……”

“娘……”皎兒已經會說話,早手扯扯董小南的衣襟,露出小虎牙,很可愛地咧唇一笑。

“皎兒,乖。”董小南低頭,親親她柔嫩的臉頰,“你說,爹爹現在在哪裏?他有沒有想咱們娘倆?”

“娘……”小皎兒還不懂事,隻會咕咕噥噥。

“皎兒,你要記住,你有一個勇敢的,堅強的父親,你是他的女兒,將來,也要和你父親一樣……”

“娘……”

“小南。”

天空的另一方,孫睿鳴也在思念自己的妻兒——嬌妻,幼子,尤記得成親那日,掀起她蓋頭時,那嬌羞脈脈的模樣。

他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從唇間發出聲輕歎:“小南……”

“孫先生,孫先生。”樹下忽然有人喚他。

“何事?”

“康河王請你去帳裏,有事商議。”

“嗯。”孫睿鳴點點頭,從樹上跳下,大步流星朝軍帳走去。

“孫先生,請坐。”康河王臉上滿是微笑。

孫睿鳴略一點頭,在康河王對麵坐下。

“是這樣,本王有件事,想勞煩先生。”

“不敢當。”孫睿鳴擺手,“殿下有話,但說無妨。”

“先生可精通陣法否?”

“略知一二。”

“近日朝廷派來一支剿匪的軍隊,領兵之人頗諳陣法,一連剿滅了數支義軍,我正在發愁這事——”

“朝廷的軍隊已到何處?”

“下陽城。”

“嗯。”孫睿鳴點頭,“且等我到陣前一觀,便知端倪。”

“如此甚好。”康河王長長地舒了口氣,“勞煩孫先生了。”

“無妨。”孫睿鳴略一拱手,便站起身來,出王帳後立即找了匹快馬,打馬直奔下陽城。

到得下陽城外,他果然看見一支旗幟井然的軍隊,外圍有兩隊士兵

,正拿著武器來回巡邏走動。

孫睿鳴沉吟,單從外觀上看,倒也牧瞧不出個所以然,可他清楚,越是表麵上看起來十分尋常的陣法,愈是厲害。

仔細思索一番後,孫睿鳴躍上旁邊一棵樹,正要借著高下之便查看清楚,耳邊猛可裏一陣冽風掃過。

臉頰上一絲劇痛,鮮血頃刻滲了出來,孫睿鳴倏地回頭,卻見一把明晃晃,寒顫顫地寶劍,已然橫在自己的喉嚨口。

對方竟然沒說話,隻是那渾身上下的氣息,像冰一樣寒冽。

孫睿鳴索性閉上了眼。

孰料,對方卻把劍收了回來。

孫睿鳴睜眼,略覺驚訝地看著他:“為什麽不殺我?”

對方看了他一眼,跳下樹去。

真是奇怪,孫睿鳴摸摸自己的頸項,感覺剛才的一切,恍然隻若一夢。

不過,經此一襲,他也再沒心思觀察敵營的情形,而是從樹下滑下來,折回大營之中。

他並沒去找康河王,而是回到自己的帳篷冷靜地分析形勢——首先,敵營整肅,看樣子早有防備,其次,就是那個黑衣人,給他太過深刻的印象。

屏息靠在牆上,孫睿鳴一動不動。

“孫先生?”一個士兵走進來,恰好看見他躺在地上,於是湊前問道。

“嗯。”孫睿鳴沉沉地應了一聲。

“孫先生這是——”

孫睿鳴突地睜眼,那瞳中冽光,讓士兵心神為之一懾。

隨即,孫睿鳴微微地笑了。

士兵的神情這才緩和下來。

“你出去吧。”

等士兵離去,孫睿鳴仍然陷入沉思之中,直到將近午時,他才起身出了帳篷,前往夥頭軍處用飯。

“你們說,這次咱們能勝過朝廷大軍嗎?”

“打贏朝廷大軍?”其中一名士兵賣力扒拉了一碗飯,“還是算了吧,聽說這次對方的主帥十分厲害。”

另一名士兵輕哼道:“厲害什麽?這仗還沒打呢,誰個知道是什麽樣的狀況?”

孫睿鳴冷眼旁觀著,一句話不說。

“孫先生。”一名親兵走過來,“康河王有請。”

孫睿鳴點點頭,轉身朝大帳走去,進帳卻見康河王站在懸掛的地圖前,看著五湖四海,靜默不語。

“殿下。”

“你說,”康河王的聲音裏,帶著幾許蒼涼,“本王會贏嗎?”

“殿下……”孫睿鳴一向是最不好揣度人心思的,此際也不禁輾轉了好些個念頭,最後才道,“殿下隻要盡心……”

“罷了。”康河王將手一擺,“且說眼下,該是如何?”

“靜觀其變。”

“嗯?”

“天下萬萬事,皆有破綻,王爺何妨作壁上觀?”

“倘若朝廷大軍掩殺而至呢?”

“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妨說來?”

“古語有句話,叫作‘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縱觀古今,任何一個成就大功大業者的帝王,都嚐有大敗,或因根基不穩而貿然起事,或因手下背主,或因旁側小人作祟,或因這樣,或因那樣,但——”

康河王屏住呼吸,定定地看著他。

“但最重要的一點,卻是王者的心誌。”

“心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