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醜妻俊夫
“棗花,今天接了筆大買賣。”
“哦?”棗花撥打著算盤珠子,表情十分地鎮定,“你拿主意就好。”
鄭逢奕便不再多說什麽了,自己去庫房提貨,將一切準備妥當,第四天傍晚,那客商果然準時前來提貨,鄭逢奕當著他的麵,把一切清點清楚,一一交給客商,客商忽然抽出一盒來,撕掉封皮,掀開蓋子,用指甲蓋兒剔了些茶葉末兒,湊到鼻邊仔細聞了聞,然後厲聲言道:“好你個鄭逢奕,竟然敢給我假貨!”
假貨?鄭逢奕微微一愣,又挑了一撮茶葉兒細聞,果然是假的!
奇怪了,這貨是自己親自點的,當麵交的,真的怎麽會變成假的?鄭逢奕對著客商上下仔細打量,也沒瞧出破綻來,但倘若就此作罷,卻又失了信譽,當下,鄭逢奕仔細想了想,道:“或許是這批貨出了問題,這樣吧,請您跟我去庫房一趟,當麵交點清楚,如何?”
那客商沒想到鄭逢奕會這樣說,一時不由愣住。
鄭逢奕催促道:“怎麽樣?”
客商一直沒言語。
鄭逢奕又道:“要不這樣,銀票我給您,這趟買賣不做了,成不?”
“不做?”看客商的意思,是打算還要索賠,不過,聽鄭逢奕這樣說,他反而無話可答。
最後,客商撇撇嘴,衝鄭逢奕一抱拳,告辭離去。
鄭逢奕搖搖頭,自己關上店門,和棗花相視一笑。
“回家,睡覺。”
兩人收拾妥當鋪子,回到家裏,一起洗了澡,十分安靜地睡下。
“逢奕。”
“嗯?”
“我有個想法。”
“說說看。”
“等過段時間,咱們關了鋪子,到處走走,看看,怎麽樣?”
“好啊。”鄭逢奕點頭,“我也正有這樣的想法,關掉鋪子,四處走走,瞧瞧,倒是比什麽都強。”
兩人計議妥當,呼吸均勻地睡去。
一夜安眠。
次日清晨,夫妻倆一同起身,開張店鋪,灑掃庭院。
快正午時,大街上響起一陣鞭炮聲,接著馬蹄得得,店夥計好奇,都跑了出去,紛紛探頭探腦張望,棗花還是站在櫃台裏,一動不動。
“看看,人家這氣派,真是當官的。”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是人生最為快慰的。”
“瞧你這模樣,心動了?”
“心動不如行動,”另一個夥計拍拍前頭那個夥計的肩,“後街李寡婦還等著你呢,多多掙些銀子,去會那個小寡婦吧。”
“你才小寡婦呢。”
夥計們吵吵鬧鬧,說說笑笑。
“掌櫃。”一名夥計忽然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新科狀元衝我們這兒來了。”
“是嗎?”棗花抬起頭來,卻見一個身穿大紅袍的男子邁步走進店中。
“店家娘子,我要最上好的茶葉。”
“既然是狀元及第,這樣,我做主,送狀元爺十盒好茶,十壇美酒。”
“多謝店家娘子。”那狀元爺說罷,從袖中摸出一張紅帖,遞到櫃台前,“店家娘子請收下這個,兩日後去我府上喝酒。”
“恭喜狀元爺。”棗花接過紅帖,輕輕兒放在一旁,然後出櫃台把狀元送出門去。
恰在此時,外出采買的鄭逢奕恰好回來,跳下馬車,邁入店門,那新科狀元瞅見他,頓時雙眼閃亮:“逢奕!”
鄭逢奕一愣,立即站住腳細細地打量他:“馬冀雲?是你?”
“是啊是啊。”馬冀雲也開心極了,上前便給鄭逢奕一拳,“你這個家夥,不是說好了,同我一起進京趕考的麽?”
鄭逢奕微微淺笑,不以為意:“如今我可是沒那心勁兒了,什麽趕考不趕考,都是年輕時的荒唐想法,如今啊,可是隻想著抱老婆滾炕頭。”
“瞧你這話說的,抱老婆滾炕頭,那也是一樁美事嘛,多少人想抱還抱不著呢。”
“你——”鄭逢奕看他上上下下一身行頭,“是高中了今科狀元?”
“嗯。”
“恭喜你啊,苦讀多年,總算是得償心願,不像我,到如今仍舊一事無成。”
“你要是去考,這狀元哪輪得到我?”馬冀雲謙遜地道。
“馬兄說笑了。”
“狀元爺,狀元爺——”兩人正說著話,不提防好幾個媒婆揮著手帕子走進來,“狀元爺啊,原來你在這兒,可把我們給找壞了。”
“大嬸子們找我何事?”
“當然是說媒了,趙財主家那丫頭啊,長得可是天姿國色,要人物有人物,要財勢有財勢,堪配得上你狀元爺。”
“趙財主算什麽?”旁邊一個媒婆擠過來,先提著帕子,朝馬冀雲嬌嬌一笑,“我要給狀元爺提的,可是前知府家的千金大小姐,那可是名門閨秀,比不得小家小戶的丫頭,上不得台麵。”
“你那才是小門小戶的丫頭呢。”
幾個媒婆吵了起來,馬冀雲被他們鬧得發昏,額上熱汗直冒,正沒個開交處,外麵一個極醜的婦人走進來,猛然一聲大喝:“你們吵什麽吵?馬小三是我的!”
媒婆們齊齊愣住,然後看著醜婦哈哈大笑起來,其中一個媒婆擰著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馬小三?馬小三是誰?”
“我說的馬小三,就是他!”醜婦說完,走到馬冀雲身旁,伸手擰住他的耳朵,把他給硬拖了過去,“你們問問,要是他敢生二心,娶別人不娶我,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媒婆們齊齊鴉雀無聲,拿眼去瞧馬冀雲,令人驚奇的是,馬冀雲竟然不作聲,任由醜婦拿弄。
“狀元爺,這女人真是,真是你妻子?”
馬冀雲愣了好一會兒,方才點頭。
媒婆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無趣地離開了。
“菁菁。”更令夥計們大跌眼鏡的是,馬冀雲握著女子的手,叫得親熱極了,“咱們回去吧。”
兩人相攜著離去,夥計因歎:“這世道好生不公,如此一個俊美的狀元爺,卻生是給醜婦糟蹋了。”
“你知道什麽?”棗花在櫃台裏道,“一世夫妻,哪裏隻能光看表麵?你們現在隻見著馬冀雲如何風光,卻不曉得他從前,其實也是淒苦中過來,那時他這位夫人必定伴在他身側,是以馬狀元至今不忘呢。”
眾夥計默然,這樣高深的道理,他們確實不知。
待夥計們散去,鄭逢奕方才湊到棗花跟前,抬起頭看她:“夫人,你如何知道馬冀雲從前許多不如意?”
棗花低頭看了他一眼,不言語。
鄭逢奕搔頭,也覺得十分奇怪。
不過棗花的揣測確實是對的,馬冀雲從前確實過得十分淒苦,家徒四壁,身無長物,那個時候,隻有夏菁菁陪在他身邊,夏菁菁雖然不通文墨,卻是個心眼實在的婦人,不管馬冀雲說什麽她都聽,馬冀雲在外遭人數落,她經常是第一個衝出去的,故此,馬冀雲感懷在心,發誓今生若能發達,非夏菁菁不娶。
“這人世間的事……”鄭逢奕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喝著,覺得十分地有滋有味,“真是難講得很。”
“大抵是各人得各人的吧。”棗花卻是十分地淡然,“人世間誰能得到什麽,失去什麽,那都是有定數的,人力不可勉強。”
“夫人這話我愛聽。”鄭逢
奕笑,又朝棗花舉了舉杯子,“為夫人這句話,當浮一大白。”
眼瞅著外麵的天色漸至黑盡,棗花便關了店門,和鄭逢奕一起回到院中,先將院落收拾清楚,然後各自一同做飯,吃飯,睡下。
半夜裏棗花忽然覺得胃裏陣陣泛酸,於是起來,到院子裏吐出好些個髒物,鄭逢奕聽見動靜,趕緊起身,披著衣服也走到院子,輕聲問道:“怎麽了?”
棗花摸摸自己的小腹,眉頭微微蹙起:“好像是……有了。”
“真的?”鄭逢奕眼中頓時滿含驚喜,上前一把將她扶住,“真的有了?明天找個大夫,且細瞧瞧吧。”
“都是你鬧的。”棗花轉頭,嬌嗔地打了他一拳。
鄭逢奕嘿嘿傻笑。
“現在好了,”棗花碎碎念,“等過段日子,身子變得重了,隻怕店裏店外所有的活計,都不能操持呢。”
“這有什麽。”鄭逢奕拿起她的手,緊緊握住,“店裏的事都交給我,你別管這些,大不了,把阿娘接過來,讓她照看你。”
“阿娘倒不必,”棗花微微一笑,“阿娘如今上了年紀,怕是不能照看我了,我想在外麵雇一個,且讓她照看我吧。”
“成。”鄭逢奕點頭,寵溺地捏捏她的臉頰,“都依著你。”
鄭逢奕抱起棗花,把她送回房中,塞進被窩裏,親了又親,第二天起來,棗花卻沒見著鄭逢奕,她披衣下地,還未走出屋子,鄭逢奕便端著碗走進來:“看你看你,這是做什麽?”
“我,我隻是想活動活動。”
“別亂動。”鄭逢奕把她摁回床上,“你如今可懷著我鄭家的骨肉,碰壞了怎生是好?”
“哪那麽容易壞?”棗花淡然一笑。
鄭逢奕卻不依她,把她送回床上,遞給她一碗湯:“快些喝了吧,小心照看身子。”
“嗯。”棗花知道,倘若不喝這湯,他定然又有許多說法,於是接過湯湊到嘴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鄭逢奕還在旁邊不住地問道:“鹹不鹹?味道怎麽樣?”
“很好喝。”棗花笑得可歡快了,“夫君熬的湯,味道可真是一流。”
“愛喝?”
“嗯。”
“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鄭逢奕說完,拿著湯碗起身,進廚房盛了一碗出來,遞與棗花,棗花喝得得知極了,鄭逢奕看著她,也覺得格外開心。
夫妻倆閑敘了許久的話,鄭逢奕方才把一切收拾妥當,叮囑棗花在家好好歇息,自己一個人離開院子去開店,幸而店裏的客人不多,且夥計倒也勤敬,故此鄭逢奕覺得頗為省事,看著到了下午,客人漸漸地少了,鄭逢奕便吩咐夥計看店,自己出了店,且往菜市去,他想買兩尾魚,給棗花燉湯喝,錢湯補身子,對大人和小孩子都很有好處,他不想棗花受太多的委屈,隻想好好地寵著她。
丫頭,我會好好地寵著你,一定會對你好的。
到得市集一看,果見著好幾個擺魚攤的,鄭逢奕挑了兩尾魚,過秤付罷銀子,提著魚往回走,忽然迎麵來了一人,將他叫住:“鄭掌櫃。”
鄭逢奕定睛看時,但見是糧油店的胡掌櫃,不由略覺奇怪,遂住了腳:“胡掌櫃有何事?”
“是這樣,我閨女下個月出嫁,想在你家酒店辦二十桌席麵,如何?”
“二十桌?”鄭逢奕微愣,然後點頭,“行,那你明日來店中下菜單吧。”
兩人議定,然後各自丟開手,鄭逢奕仍回院中,把那魚收拾幹淨妥貼了,放鍋裏加上清水,熬成一鍋湯,然後用碗盛了,端進房裏,見棗花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便沒有驚擾她,而是把湯碗擱在桌上,用個茶杯蓋蓋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