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天下太平
在青春年少的時光裏,也確乎是愛過一個人,想要跟她天長地久地在一起。
隻是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經曆了太多的波折,那份感情,終究被一切給衝淡了。
孫睿鳴輕輕歎息:“上官熠,你的心思,我都了解,倘若不是昔時苦楚,你怎會行如此之舉,可是上官熠,人都是希望過上一種平穩的生活,沒有人想一輩子打打殺殺,風裏來,浪裏去……所以你奉勸你,倘有可能,便接受朝廷的招安吧。”
“招安?”上官熠麵現怔忡,“你讓我好好考慮考慮。”
“好。”孫睿鳴擺擺手,“不管怎麽樣,我敬你是條好漢,倘若將來有需要,隻管找我,倘若朝廷對你不義,我也會為你挺身而出。”
上官熠怔住。
他於這紅塵滾滾中來去數年,也算是見慣世態險惡,人心冷涼,能像孫睿鳴這般性子耿介者,果然是少之又少。
“有孫公子這番話,在下心裏踏實了,孫公子請放心,上官熠也並非不識好歹之人,將來就算要操舊業,也會遠遠離開這一帶。”
“話不是這樣說,”孫睿鳴搖頭,“我是真心希望,你和手下的弟兄,都能過上自己真正想要的日子,再沒有有刁難你,再沒有人欺負你,我知道,其實你也有自己想保護的,一個真正宏偉的朝廷,應該讓生活在其中的人,懷誌者得誌,懷土者得土,而不是讓其子民流離失所,抑鬱而終。”
“孫公子!”上官熠真地感動了,就算他不知道朝廷是否如此,但單憑孫睿鳴這一番話,確實讓他深深地感動。
“我言盡於此,何去何從,還請上官兄仔細考量。”孫睿鳴言罷,衝上官熠當胸一抱拳,然後轉頭,異常瀟灑地走了。
待孫睿鳴一離去,上官熠立即將所有人召集在一起,把孫睿鳴帶來的消息告訴了他們,問他們是不是願意離去,眾人一齊默然,在這些人當中,有些是被孫睿鳴所救,故此感念他的恩情,所以願意留下來幫他,有些則是生計所迫,或家中窮困潦倒,才投到島上,而出身良民的,卻實在很少很少,此時,聽上官熠一講,眾人心裏也各自劃開了算盤,倘若呆在島上繼續做海匪,雖然自由,但衣食卻難保證,再則,還有成家,也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但是投效朝廷,又有多可靠呢?
上官熠的目光緩緩從他們臉上掃過,一字一句地道:“有句醜話,我要先說在前頭,倘若你們心裏存了要走的意思,卻因為旁的緣故牽延不絕,或者想存心觀望,或者暗地裏與朝廷搭線,那可都是我不許的,我上官熠就是這麽個脾氣——寧可你們公開背叛我,卻不許你們背著我玩陰的,聽明白沒有?”
“是,大頭領。”
“如有現在想離開的,我不但送他銀子,還親自駕船送他上岸,倘若現在鐵了心留下,那以後也不許說走的話!”
底下一片死寂,半晌才有兩三個人走出來,遲遲疑疑地站在上官熠麵前。
“很好。”上官熠點頭,“你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準備登岸吧。”
卻說這上官熠也真是一條漢子,言出必諾,親自送那些想離開的人登上海岸,然後自己駕船返回。
“大頭領,”一個與他平時關係最密切的手下走到他身旁,立定,“您呢?倘若這些人都走了,您怎麽辦?”
“達三,”上官熠叫著他的名字,“你不懂我的心呐。”
“大頭領?”
“我帶著他們盤踞在這島上,
原本就是想過更好的日子,倘若朝廷能讓他們安居樂業,為什麽不讓他們去呢?”
“可是大頭領——”
上官熠擺手止住他的話,自己一個人登上礁石,望著那蒼茫的海麵,往昔種種,一幕幕從腦海裏劃過,多少的驚濤駭浪,多少的險風惡雨,多少次在鬼門關前走過,他不曾怨恨,不曾畏懼,也不覺得有什麽很大的痛苦,縱然身邊人一個接一個地離去,他也不覺得那是背叛或者其它,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有他們想要的,沒有人能阻止。
上官熠是個開明的頭領,從來不用專製的手段來統轄一切,故此反而得到所有海匪的敬重,海匪們敬他是條汗子,所以心甘情願地跟著他。
走了好啊,走得一個都不剩,倒能讓他戰占島為王了。
在東南一帶猖獗多時的海匪之患,就這樣銷聲匿跡了,消息傳回朝廷,京師震動,但東南的反應卻十分地平靜。
孫睿鳴兵不血刃,沒有動用一兵一卒,就製服了海匪,海邊的人覺得驚奇極了。
聖旨到來那天,孫睿鳴坐在院子裏,十分安靜地吃著飯,傳旨宮侍一進院子,見堂堂一國相爺如此淡然,不由得好奇極了。
孫睿鳴起身接旨,招呼宮侍用飯,宮侍連聲說不敢,自己還要回京複命,孫睿鳴也不留他,接過聖旨讓他自行離去。
待吃過飯,孫睿鳴便攜著董小南起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村子。
路上,他忽然覺得有些疲倦,便躺在馬車裏呼吸均勻地睡去,董小南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內心裏充滿無窮無盡的感情。
孫睿鳴醒來時,外麵的天色已然黑盡,星星像鑽石一般閃亮,孫睿鳴停住馬車,然後一個人走了下去,尋了片空地坐下,仰頭看著天空。
這一刻,心靈深處格外地平靜,安寧,祥和,終於再沒有什麽,可以打擾他了。
董小南也十分安靜地陪在了的身畔,不言不語。
忽然,一顆流星從天際劃過,墜入地平線以下。
夜風吹來,董小南不禁輕輕一顫,孫睿鳴有所察覺,立即坐起身來,把她輕輕擁入懷中,親親她的臉頰:“丫頭,乖乖睡。”
董小南伏在他的懷裏,沒一會兒,便呼吸均勻地睡了過去。
大地上的一切,如此寧靜,如此和諧,隻有草叢裏,偶爾傳出幾聲蟲鳴,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清晨,朝陽緩緩從地平線以下升起,柔和的光芒灑向整個大地,草葉上凝結著晶瑩的露珠兒,孫睿鳴睜開眼,但覺整個人神清氣爽——這是一片寧靜的峽穀,兩旁俱是山脈,長著鬱鬱蔥蔥的樹木,枝頭上掛著青青的果子,偶爾一陣風吹來,拂動樹葉嘩啦啦地響。
“真好。”董小南不禁由衷地讚道。
“嗯。”孫睿鳴親親她的臉頰,“丫頭乖。”
兩人就那樣靠在山石上,什麽也不願去多想。
“如果天下太平,人人安居樂業,那該多好。”
“會的。”
會的。
會的。
會這樣的。
“我忽然,”董小南伏在孫睿鳴懷中,喃喃地道,“忽然間不想回去,哪都不想去,睿鳴……”
“我知道,等這趟回去,我就向皇帝遞交辭呈,然後帶著你歸隱,隻過咱們倆舒舒服服的日子,好嗎?”
“嗯。”董小南點頭。
他們在山穀裏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再次起身離開
。
馬車駛過一座座高山,一條條河流,一片片樹林,所幸沿途所見,都還比較清明,並沒有什麽需要孫睿鳴過問之事。
自京師出來到如今,已有半年,漸漸地,天氣寒冷下來,孫睿鳴索性哪裏都不去,尋了個清寂的院子,和董小南住下,每日裏隻是觀雪品茶,過著神仙般逍遙快活的日子。
董小南愛梅花,孫睿鳴便特地買了幾十棵來,種在院子四周,讓那小小一座院子,全沉浸在濃濃的花香裏。
董小南愛喝米酒,孫睿鳴便買了很多壇,窯在牆根子底下,每每來了興致,便掘出一壇來,啟了封,架起小泥爐子,盛了美酒慢慢地焙著,任那濃醉的酒香在空氣中飄散開去,真是令人心醉。
至於山下那紛然的世界,與他們再無半點幹係。
望京。
高樓之上。
陳青霄攜著鄧皇後的手,極目看向遠處:“睿鳴這一去,竟全無消息,朕甚至不禁要懷疑,他是不是拿定主意,從此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皇上為何這樣想?”
“如今大業已成,朕其實也非常地疲倦,想從兩位皇子中,挑選一個承位,依皇後看,誰比較合適呢?”
“皇上春秋正盛——”鄧皇後進言道。
陳青霄擺擺手:“朕的身子什麽情況,朕心裏再清楚明白不過,半生戎馬征戰,朕也已經疲倦了,隻想攜著愛妃你,在太清池邊頤養天年,至於這天下風雲,還是讓後輩人去吧。”
鄧王也不再言語了,作為陳青霄的妻子,她很理解他的想法,也深覺得陳青霄所言有理,他確實是該好好地歇一歇了。
“既如此,臣妾覺得,不妨對兩位皇子好好地考一考,試試他們的才學,看誰更適合承繼大位,皇上的意思呢?”
“朕的意思——”陳青霄淡然一笑,他如今不比從前在邯州時,事事親曆親為,確實添了不少的倦怠,更耽於後宮宴飲之樂,故此身體微微發福。
孫睿鳴去後,他又征選了一批年輕的俊才,讓他們替自己操辦朝務,但到底不如孫睿鳴在身邊時稱心如意,故此,陳青霄忽然停了下來,站在城樓邊,俯頭望去,鄧王妃也看過去,卻見兩名皇子各領了一幫人,正在下頭chuju,紅隊由大皇子率領,白隊由二皇子率領,兩隊的戰況甚是激烈。
驀然一聲哨聲,chuju飛上半空,二皇子也跟著飛起,淩空一掃,便將球踢了出去,所有人頓時轟然一聲叫好。
二皇子也甚為得意,回到地麵上時,唇角不由掛了幾絲笑。
緊跟著,大皇子那邊的人也發起猛烈的反攻,連續攻進幾個球,戰況立即變得白熱化起來。
“皇上,”鄧王後滿臉興致地道,“您且說說,哪位皇子可以獲勝?”
“這個——”陳青霄沉吟,他年輕的時候一直忙於征戰,根本沒有功夫理會這些雜耍之技,此際看也看不太明白,倒不好下結論。
“我倒是覺得,鼎兒一定可以獲勝。”
“哦?”陳青霄眉頭輕輕一挑,“何以見得?”
“鼎兒球技過人,而且善於潛伏,更善於瞄準目標,發動攻擊——你看——”
陳青霄定睛看去,果然看見二皇子又踢進了一個球。
大皇子的臉色格外難看,雖說隻是一場小小的球賽,並不是決定天下歸屬,但他向來心性堅忍而好強,但凡看準了的,就一定要得到手不可,哪容有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