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十三章 一屋子女人
第二天，鳳歌依然早起，晨練後，正在用早飯。
一小碗粥，一小碟鹹菜，幾張雞蛋餅。簡單，爽口，紅綃是越來越清楚自己的口味了。想起剛來的那幾天，光是早飯就擺了滿滿一桌，簡直就是奢靡浪費，反複強調了幾次，紅綃才改了過來。
閑雲閣依然靜悄悄的。鳳歌放下筷子，正想拿出昨晚抄的心法背熟，忽然院子裏有人喊：“紅綃姐姐在嗎？”
紅綃看了眼，說：“是大夫人屋裏的翠竹，奴婢出去看下。”
紅綃走了出去，一會就拿著幾匹綢緞進來，笑著說：“剛才翠竹說，秋考放榜了，今年高中的幾個考生甚得皇上喜歡，老爺居功不少，所以賞下來不少東西，夫人吩咐分給各院了，這些料子剛好可以給娘子做幾件新衣裳。夫人還說，老爺和大少爺明天都會回府，明晚會在家裏設宴，讓娘子一定要出席。”
鳳歌淡淡應了聲，歎了口氣，有些人，有些事，總歸是要麵對的。鳳府已經比前世的鳳家大宅要簡單多了，在那裏，光是鳳澤的爸爸也就是鳳歌所謂的爺爺，究竟有幾個女人幾個兒女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豪門宅鬥幾乎天天上演，電視裏看到的隻不過都是冰山一角，鳳澤完全是殺出一條血路才能成為最終贏家的。這些也是鳳歌後來進入鳳家大宅才體會到的，也可能是因為這樣才讓她更想念跟白荷生活在外麵的時光，從而別扭著對鳳澤更加不肯原諒，以至於到現在的不可挽回。
在這裏，沒有第一天就給她來個什麽大娘虐待或者姐妹相殘之類的戲碼，而是讓她平平靜靜地過了這麽長時間，她已經很滿足了。現在該是她主動去迎接屬於她鳳歌全新的生活，接受上天給她的全新的家人，不管是好是壞，都是屬於她今後要麵對的一切。
她站起來，對紅綃說：“我醒來這麽久，也該去給夫人請個安了。”
紅綃很詫異，之前她提過幾次，但鳳歌都沒反應，沒想到今天鳳歌會主動提出，說：“娘子能這樣做是對的，畢竟這府裏是夫人在當家。雖然奴婢聽說因為老爺對五姨娘很好，讓夫人心裏不大高興，為此還為難過五姨娘，但奴婢看著這麽多年來，夫人對娘子倒是不錯的，每年分給閑雲閣的東西都是最好的。”
鳳歌心想，情敵都死了，留下個如同廢物的女兒，除非是個蠢的，否則誰會為難一個廢人？台麵上的功夫做足了，既能博個美名，又能籠絡丈夫的心，何樂而不為！
出了閑雲閣，經過雲竹苑，就是長長的遊廊，左邊一個大大的荷花池，荷花已開敗，荷葉凋零，高高地擎起一支支蓮蓬，別有一番景致。右邊種著許多高大的梧桐樹，團扇般的葉片，密密麻麻，有些呈墨綠色，有些已經開始焦黃，樹木掩映中，依稀可見亭台樓閣。
這是鳳歌第一次走出這麽遠，閑雲閣在鳳府西邊，大夫人的榮禧堂在東邊。紅綃本來是要叫個軟轎抬她過去的，被鳳歌拒絕了。這樣慢慢地走著，竟走了半小時才到榮禧堂。一路上，都見家丁丫鬟走動，看見紅綃前麵的鳳歌，都一臉好奇，鳳歌一直都是淡淡的，任由別人猜測。
榮禧堂比閑雲閣大許多，顯然人也很多，門口有婆子在守著。
紅綃走上前，說：“李媽，請稟告夫人，就說九娘子來請安。”
李媽吃驚地抬起頭，就見眼前站著一位身穿月白色長裙，湖水藍的褙子，七八歲模樣的小姑娘，沉靜淡然，渾身自有一股氣度。這就是在床上躺了十年的九娘子？李媽愣了好一會兒都沒反應。
紅綃輕咳了一聲，她才慌忙說：“請九……九娘子稍等！”
很快，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出來兩個丫鬟。前麵的一身深青色衣裳，大約四十歲的年紀，梳著婦人發式，後麵的一身淺藍色襦裙，
十七八歲的少女，麵容清秀。
兩人走到鳳歌麵前，躬身行禮，說：“奴婢李氏（翠蘭）見過九娘子！”
之前紅綃已經對府裏的一些人事跟鳳歌說來個大概，這李氏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嫁了府裏的一個管事的，而翠蘭是榮禧堂裏的大丫鬟。
這兩人都是府裏有臉麵的，想不到大夫人會讓她們來迎接自己。鳳歌麵帶微笑，不動聲色地看著兩人。
李氏和翠蘭行完禮，李氏上前一步，一把抱起鳳歌，說：“九娘子身子不好，怎麽跑來了？紅綃這丫頭也不叫個軟轎，累著了九娘子夫人可不饒你！”
鳳歌哭笑不得，我有這麽弱嗎？卻任由著李氏抱著，既然是大夫人的一番好意，她自然領受就是了。所以，她隻淡淡地說：“有勞李媽媽了。”
李氏笑著說：“九娘子這樣說就折煞老奴了，奴婢侍候主子應該的。九娘子身子大好了，還這麽有孝心來給夫人請安，夫人高興得不得了，馬上就命奴婢出去迎接九娘子了，剛好幾個姨娘和娘子們都在，九娘子也好見見她們，認識認識。”
一邊說一邊打量著鳳歌，見鳳歌一身素淨，精致白皙的小臉，墨黑的眼睛燦若星辰，帶著一抹跟年齡不符的淡然和冷睿，看得李氏心中暗暗稱奇。
轉過影壁，就見大而幽深的院子。兩邊種著幾株桂花，現在正是開花的時候，清甜的花香隨風飄來，令人心曠神怡。院子裏還有序地擺放著各種應時的鮮花，有海棠、菊花、芙蓉……等等。整個院子花團錦簇，好一片景色。
還沒走近主屋，就聽見裏麵鶯聲笑語，似乎很熱鬧的樣子。李氏抱著鳳歌走進去，裏麵的人卻一下子都停了下來，個個都轉過頭來看著鳳歌。
鳳歌眼神轉動，把屋裏的人稍微一打量。屋裏正中的羅漢床上端坐著的應該就是大夫人曹氏，四十歲左右，穿著一身家常的暗紅色雲錦裙衫，麵容和善。下首坐著三個年輕的婦人，四個十四五歲的女孩。真是一屋子的女人！
李氏把鳳歌抱到曹氏跟前才放下來。
鳳歌對著曹氏躬身行禮，脆生生地說：“小九給母親請安，母親福壽安康！”
妾侍身份卑微，所生的兒女地位都比她高，所以“母親”這一偉大稱呼的隻有正室才配得上。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
曹氏說：“好孩子，你總算是醒過來了！真是老天保佑！”
然後吩咐王氏把鳳歌抱到床上，親切地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著。
鳳歌瞧著她有點發福的臉，依稀可見年輕時也是一個美人，雖養尊處優的，終是抵不過歲月催人老，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可見。毫不意外的在她眼中，有著一絲極力掩飾的厭惡。鳳歌心中歎氣，男人左擁右抱風流快活時，從來想過懷中的女人是何感想，以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殊不知自己是在作孽！
曹氏輕輕地把鳳歌抱進懷裏，說：“天可憐見的，怎麽這麽瘦呢？是不是吃得不好？需要什麽隻管跟母親說。早該去看你，隻是老爺吩咐過誰也不許去閑雲閣打擾你。明天老爺和你大哥都會回府，聽紅綃說你已大好，想著一家人齊齊整整地吃個飯，所以才會讓人去饒你休養。沒想到你這孩子倒是自個兒跑來了。”
聞著她身上的脂粉味，鳳歌覺得很不舒服，也不好表露，隻是低眉垂眼溫順地說：“讓母親記掛了，小九一直想來拜見母親，隻是身子一直不好，怕帶了晦氣給母親。現在已經大好了，以後小九會常來侍奉母親，聽母親教誨，母親可不讓嫌小九愚笨哦！”
裝吧！裝吧！誰不會？大家一起裝吧！
一把尖利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說：“瞧小九這張嘴甜的，比你五姨娘會說話多了！”
曹氏身子
一僵，放開鳳歌，淡淡的說：“二姨娘這是什麽話？小九剛醒來，什麽都不會，你作為長輩的說話要注意分寸，別讓晚輩的笑話！”
鳳歌坐直身子，輕輕地呼了口氣，終於不用聞那討厭的脂粉味了，轉頭看向二姨娘，隻見她三十多歲，頭上戴著金步搖，手上戴著金川手鐲，一雙杏眼瀲灩水色，長得倒是不錯，隻可惜穿了一身粉色來裝嫩，加上金晃晃的裝飾，有點俗不可耐。
看來九娘子的親娘跟曹氏之間的嫌隙應該不少，這二姨娘是故意提起讓曹氏不快。鳳歌覺得有點無聊，這些女人真是生活乏味。
這時，一個一身淺綠的少女走過來，挽著曹氏的胳膊，嘟著嘴說：“母親看見小九，眼中就沒有小六了。”
曹氏笑著說：“瞧你這丫頭小氣的，平日裏母親屋裏有什麽好吃的好穿的可曾少了你的，我剛跟小九說一句話你就嫉妒了。”
鳳歌坐得近，分明看見曹氏眼裏有著微微的不耐，揚起的嘴角也有一絲的鄙夷，隻是她掩飾得好，不容易察覺。
這少女原來是二姨娘第二個女兒，應是看見二姨娘讓大夫人不高興，過來岔開話題的，隻見她扭著身子，一臉嬌憨，說：“母親就是不疼小六了，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廚房做了桂花糕，母親明知道小六最喜歡吃了，可到現在都沒讓人端上來。”
曹氏輕拍了六娘子的臉一下，說：“你這丫頭，看這小臉有胖了點，再吃就變小胖球了，到時候看你怎麽找婆家？”
六娘子羞紅了臉，跺著腳說：“母親就會取笑小六！”
屋子裏頓時笑聲一片，氣氛十分的和睦。
鳳歌也揚起了笑容，眼中帶了一抹諷刺，真是好一番母慈女孝，和樂融融。
接下來，曹氏讓李媽領著鳳歌一一介紹各位姨娘和娘子。二姨娘生三娘子鳳婧和六娘子鳳蕾，三娘子已出嫁，三姨娘生四娘子鳳菲和五娘子鳳琳，四姨娘生七娘子鳳雲和八少爺鳳軒，八少爺在書院念書，逢年過節或府中有事才回來。
鳳歌隱約記得古代男女排序應該是分開的吧，這裏卻是沒有那麽講究的。
鳳宥長得俊朗，幾個姨娘也各有各的美，有這樣的基因，生下來的幾個娘子都是美人坯子。
鳳歌前世雖有鳳澤處處護著，但作為鳳澤唯一的女兒，一些交際應酬還是免不了要參加的，雖說不上八麵玲瓏，但應付這些養在深閨的女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曹氏今天也興致好，留著眾人吃了午飯，才打發她們走。
走出榮禧堂，鳳歌狠狠地吸了口清新空氣，剛才一屋子的女人，讓她連飯菜都感覺帶著各種各樣的脂粉味，真是胃疼。
紅綃迎上來，說：“剛才李媽媽叫了頂軟轎，說是夫人吩咐的，讓娘子坐著回去，不可累著了。”
“喲！九妹真是好福氣啊，躺了十年都能醒過來，一醒過來就能討得母親歡心，還吩咐軟件侍候，真是讓我們羨慕啊！”
又是六娘子的聲音，旁邊還站著四娘子、五娘子和七娘子。
鳳歌低下頭，狀若無力地說：“就因為小九躺了十年，躺得骨頭都沒力了，所以母親才憐惜我，賞我坐軟轎。六姐如果要坐的話，可以直接跟母親說去，母親疼愛六姐，自然會如六姐意的。”
六娘子哼了一聲，說：“我身子好得很，才不要人抬著走！”
說完，和其他三位娘子就要離去，和鳳歌擦身而過時，還故意伸出手臂想要撞鳳歌。
鳳歌幾乎想笑，這種幼稚的小伎倆也能使出來。裝作無意地轉過身，退開一步，然後不慌不忙地走向軟件，慢慢坐上去，兩個家丁抬著她就向閑雲閣走去。
留下六娘子幹瞪著眼，一臉的不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