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往事重提

沐無憂笑吟吟地留住柯奕暘,朝溫筱晚遞了個眼色,溫筱晚很識趣地退到外間。

大概是想收服柯奕暘吧,溫筱晚猜測著,想側耳細聽,可裏間的交談聲十分低沉,完全聽不清內容,迷迷糊糊地便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已經躺在黃梨木雕花的大榻上了,沐無憂和柯奕暘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於媽媽早已在外屋候著了,聽到她起身,忙挑了珠簾進來,待她淨麵完畢為她梳頭。溫筱晚使了個眼色叫小蘭帶人退下,獨留她和於媽媽在內室之中。

“於媽媽,您在進宮多少年了?”

“回主子的話,老奴進宮已經二十三年了,當年先帝為五皇子聘乳娘時入宮的。”

“嗬嗬,在我這兒沒這麽多規矩,您直接回話就是了。這麽說六皇子、七皇子他們出生的時候,您已經在宮裏了?”

“好的。小皇上、七殿下他們出生的時候,老奴已經在宮中服役兩三年了。”

溫筱晚心思一轉,笑了笑問,“聽說皇上出生後就大病一場?”

於媽媽愣了愣,隨即笑了,她在這宮中呆了二十多年,見識過多少陰謀陽謀,當然知道溫筱晚不會無緣無故問起這一遭,隻是這事……

她麵露為難之色,溫筱晚當然看得出來,於是溫言道:“我隻是好奇想多知道一些皇上的事兒,若是於媽媽您為難,不說就是了。”說著拍了拍於媽媽的手道:“梳頭吧。”

於媽媽心中感動,她是當年那事兒後唯一一個存活下來的人,想是有些僥幸在其中,可是誰知道哪天自己會不會也死於非命?想到溫筱晚對自己的恩遇對兒子的恩情,於是決定將自己知曉的一一告知。

“是啊……其實六殿下(即沐銘天)出生的時候我還在外屋打下手……六皇子出生之時,徐妃娘娘已不得疼,宮裏給準備的穩婆也不是最好的,這生孩子對女人來說,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兒,因為老奴以前便在街坊當過穩婆,總管大人聽說了老奴有經驗,便叫老奴去一旁幫襯一下,人多些更得力。老奴的確可以說是陪著小皇上出生的。”

溫筱晚奇了,“既然請您當穩婆,難道不讓時內屋嗎?”

於媽媽淡淡一笑,一邊綰著她的青絲,一邊道:“這宮裏可不比外麵的人家,皇子們一出生便是對頭,我是五皇子的乳娘,總管隻是看我有經驗,讓我去幫襯一下,怎麽會讓我進內室接生?”

“皇上生下來的時候您見過嗎?長什麽樣兒?我聽說他一生下來就病了。”

“是啊,午時生的,申時就病了。我在外屋的時候,聽到六殿下的那個哭聲,真真是中氣十足,怎麽也不象太醫說的先天體虛……還乘著抱給先帝瞧的當兒偷瞟了一眼,哎喲,真真叫個漂亮,他一出生就有六斤重,小臉那個圓潤,五官都長開了,不象別的小嬰兒全皺巴巴的擠在一塊兒……先帝爺也是瞧著就喜歡,抱在懷裏逗了好一會兒呢。沒曾想下午就說是病了,還是重病。”

她回想了一下,才又接著道:“當時啊,我們都以為是皇後……也就是現在的太後娘娘下的手,自打長皇子出生後,這宮裏生一個皇子便夭折,生一個便夭折,沒生下來的還不知有多少個。那時候,老奴我奶大的五皇子其實隻有長皇子一個哥哥。我們幾個乳娘每天抱著五皇子連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這五皇子夭折在了自己手裏。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溫筱晚對這些過往沒有興趣,隻是揪著皇上生病這事來問,“這病是在太醫病治的嗎?後來病好後又是什麽樣兒?”

於媽媽回憶了半晌道:“的確是送到太醫院去診治了半個多月才送回徐妃娘娘身邊。送回來的時候,小皇上啊,瘦得跟隻小老

鼠似的,跟他生下來那會兒都不象了。”

溫筱晚心裏咯噔了一下,試探地問,“完全不象一個人了嗎?”

“哎,不象。”

“徐妃娘娘就沒覺得不對?”

於媽媽笑了笑,“主子您是沒養過孩子,這小孩子啊,隔幾個月換一個樣兒,再說病了大半個月,沒喝奶全喝藥了,自然瘦得脫了形兒。長大後不就好了嗎?跟徐妃娘娘也有幾分相似。”

溫筱晚點了點頭,相似這事可難說了,沐無憂不是說睿王妃跟徐妃長得有幾分相似麽?

於媽媽見她沒話再問,思慮片刻,還是將心中的秘密說了出來,“當時小皇上重病,先帝爺龍顏大怒,將當時接生的幾個婆子和服侍的宮女、乳娘都責了十杖。按說這十杖也死不了人的……”

溫筱晚立即聽出了貓膩,忙豎起耳朵,於媽媽越發地壓低了聲音,“可是沒幾天呐,當初服侍徐妃娘娘生產的穩婆、宮女全都染了病,一個個追著去見了閻王。老奴是被總管大人臨時差去的,可能是沒人記得,所以當年沒受那十杖之責。”她猶豫了須臾,繼續道:“老奴總覺得……當時見過小皇上的人都沒了。”

言下之意,若是當年她受了杖責,隻怕也死了。

溫筱晚立即覺得不對勁,宮裏的人挨打算是常事了,十杖真不算多的,老點的穩婆受不住,去了,這也說得過去,年輕的宮女怎麽也這麽不經打?

她扭了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於媽媽。於媽媽心中一跳,她原也是因為聽兒子說過溫筱晚性情好、有俠女之風,這事憋在心中許多年,這幾天又隱隱聽到太後的人在問及此事,心中覺得十分不妙,這才說了出來。說出來便後悔了,此時又見溫筱晚的神情極為嚴肅,忍不住心肝都顫了起來,這宮裏的主子反複無常的還少了嗎?

想到這兒,當即撲通一聲跪下。

溫筱晚駭了一跳,忙將於媽媽扶起來,溫言笑道:“我隻是在想您說的話兒,您不必緊張,我自不會告訴旁人。”

於媽媽大著膽子道:“主子或是不會責怪老奴多嘴,可老奴前幾日聽到太後娘娘身邊的吳嬤嬤在找內務副總管何樂要若幹年前的值事檔,老奴覺得太後娘娘是想查這事兒啦。老奴怕……怕……”

溫筱晚心中一凜,忙問道:“於媽媽為何會認為太後娘娘是在查這事?”

於媽媽搖了搖頭,“老奴沒有憑據,可那吳嬤嬤隻要皇上出生前後兩年的值事檔,老奴便一下子想到這事上了。”

的確有這種可能性!太後是個什麽人呐,溫筱晚聽沐無憂說,在長皇子出生後的若幹年內,皇宮裏都沒有孩子出生。這樣的女人心狠手辣、想事極為周全,上回既然懷疑她查認儲儀式之事,會查到皇上出生這事上就不奇怪了。

溫筱晚覺得自己應當想辦法盡快將消息通知給沐無憂。

溫筱晚安慰了於媽媽一番,又叮囑她萬事同平常一樣,不要露出緊張之態,用過早膳,便抱著那張藏羊角弓,坐著小軟轎到馬場,讓馬監挑了一匹溫順的高頭大馬給自己,一個人練習騎射。

而寧安宮內,太後正在詢問歐陽越,這些天都有些什麽人跟溫筱晚接觸,她要知道溫筱晚身後的人是誰!一個女人,總不會無緣無故地問及認儲儀式,必定是其背後有一股勢力也在懷疑沐銘天這個皇位來得不光明。雖說溫筱晚是睿王妃的親戚,可睿王跟皇上是穿一條褲衩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睿王。

會是誰呢?先帝的兒子中,除了她那“發配”到澄州的長子澄王沐晧天、留守京城的次子順王沐晨曦,以及惠美人所生的被封為寧郡王的五皇子,就再沒別人了。

太後隱隱覺得這背後有個重大的陰謀,她摸著了一點邊兒

,卻沒有參詳得透徹,於是充滿希望地看向歐陽越。

歐陽越撇了撇嘴,吊兒郎當地道:“沒有,連皇上都沒見她。”

身為一個男人,如果不能回應女子對他的愛慕之情,至少也應當在一定程度保護她。歐陽越如是認為。

太後十分不滿,冷凝著臉問,“歐陽壯士可曾好好地跟蹤了?是否一步未離?”

歐陽越最討厭別人對他指手劃腳,當即冷哼一聲,“覺得我辦事不力,你就另請高明吧。”說罷足尖一點,大殿內外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把個太後氣得,端莊的臉煞白,這些江湖人士就是如此沒有規矩!等她的天兒登上皇位,一定要好好整治整治這群武林中人。

***

下朝的鍾聲遠遠地飄來,溫筱晚忍不住回頭金鸞殿的方向瞧了一眼,又練了一個來時辰,屁股和大腿兩側被馬鞍磨得很痛,這才作罷。

瞧了眼天色,快到午膳時分了。

溫筱晚想到自己昨天的惡劣態度,得罪了沐銘天她倒不在乎,可若是連累了沐晨曦就不大好了,再者,她還想哄著沐銘天再出宮一趟。於是令內侍將軟轎抬到禦書房去找沐銘天。她自然不會給人留把柄,到了禁門處便停了下來,讓小林子將她親筆書寫的一封信呈給沐銘天。

等了大半個時辰,午膳都過了,小林子才跟著安景一同過來。安景見到溫筱晚便笑,“溫主子,皇上今日政務繁多,午膳時還在與大臣們商討大事,無法傳詔溫主子。奴才一直在皇上身邊服侍著,剛剛才見到小林子,這才幫著通傳,還請溫主子原諒則個。”

溫筱晚一聽便怒火上揚,好你個沐銘天,故意的吧?故意罰我在這餓著肚子、頂著太陽等!

心中雖氣,臉上卻溫順地笑著,“多謝安公公,還請安公公帶個話兒,請皇上萬萬以龍體為重,切莫過於操勞。”說著便令“起轎”,速速回到芳華居用膳。

用過膳,溫筱晚歪在美人榻上,撫著飽飽的肚皮,想著沐銘天在生氣,估計今天不會來找她,而她到了天瑞國四五個月了,卻沒好好看過京城的夜景,實在是遺憾,將來回現代了,連點吹牛的資本都沒有。沐銘天不理她,不陪她出宮,難道她就真的不能出宮了麽?翻牆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宮人們居住的西側院防衛相對鬆散,並不是沒機會溜出宮去。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

夜晚來臨後,溫筱晚立即讓小蘭取來一套宮女的衣服,別上芳華居裏另一個小宮女的腰牌,利用現代技術給自己畫了個妝,便磨磨兮兮地來到西側角,挑了個無人的時候,利落地翻出宮牆。

宮牆外就是護城河,寬約十丈,因此,這段路麵沒有侍衛把守。遊水對溫筱晚來說不是難事,沒多久,她便出現在京城繁華的大街上。溫筱晚挑了家成衣店將身上的濕衣換下,忙忙地雇了輛馬車到三緣居去。

三緣居已經打烊了,守店的夥計不認識她,笑嗬嗬地胡亂敷衍,硬是不肯告訴她上官焰的去向。溫筱晚著急萬分,卻因不肯定此夥計是否是上官焰的心腹,而不敢表露太多,隻好改道去睿王府。

睿王府她進了一個半月,又溜出去多次,對它十分熟悉,在府中摸索了片刻,便聽到兩個小丫頭在那兒議論“世子又去月馨樓了,那嫵月姑娘才兩個月便失疼了”。

溫筱晚聽到後差點沒把肺給氣炸了,好你個沐無憂,昨天還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說陪著嫵月的都是沐風,今個兒就背著她去紅樓喝花酒。

溫筱晚咬牙切齒地翻過牆,馬不停蹄地直奔月馨樓。到了月馨樓外,溫筱晚沒理智地沒有衝進去,當然啦,她這副氣衝衝的模樣怎麽看怎麽象來抓奸的,樓裏的人肯放她進去才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