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節外生枝

細小的水花在飛翹的屋簷上濺起又散落開來,再延著瓦礫間的引槽,在屋廊前流成一片珍珠水簾。

誰能料到早上還是豔陽如熾,中午這會就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呢?

溫筱晚神情怏怏地單手撐著嬌俏的下顎,她真沒想到,居然會在臨出宮前那一刻,聽到了沐無憂的消息。

彼時,她剛剛裝扮成了一翩翩美少年,令沐銘天眸光一亮。一名內侍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向沐銘天稟報說,今晨,京畿發生了一起行刺事件,被刺的正是睿親王的嫡子沐無憂。不過幸虧睿親王府的侍衛頂用,雖說戰死了數人,重傷數人,但沐無憂隻是受了驚嚇,現在正病歪歪的躺在家中安神。

溫筱晚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裏,緊張得氣都不敢出了,直到那名內侍說沐無憂無礙,她的心才落回原位,呯呯地開始重新跳動。

竟有人敢在天子腳下刺殺朝中重臣之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沐銘天宣來九門提督詢問此事,匆匆去了禦書房,要溫筱晚稍等他片刻,這一個片刻便是近半個時辰。

“皇上還未過來嗎?”溫筱晚再將詢問站在走廊外的小蘭,她心急著打聽一下沐無憂的消息,可又不想表現得太過急切而令沐銘天生疑。

怎麽會這樣呢?她的心怎麽會因為沐無憂而暫停了跳動?

溫筱晚素來是個冷靜理智的人,發覺今日的情緒不對勁,便開始認真分析。她不著痕跡地將手按壓在胸口,回想著之前聽到沐無憂遇刺時的那種心悸,回想著這幾個月來與沐無憂的每一次相聚,似乎並沒有發生什麽可以讓她對沐無憂傾心的事情呀。

從一開始,這個男人就是要利用她的美貌與身手入宮盜玉璽,這一點嚴重地違反了她身為警察的原則,雖然迫於回現代的壓力不得不從,可她的心底裏對沐無憂的這種行徑是極其反感的,甚至一開始未入宮的時候,當著他的麵,她也表達得很清楚。

後來入了宮,見麵的機會也極少,每當兩人見麵,無非是討論如何引起沐銘天的注意、如何到寢宮中尋暗鎖機關這種話題,偶爾鬥鬥嘴,既沒有英雄救美的情節,也沒有相濡以沫的長久廝守,她怎麽竟會因為他遇刺就緊張得心跳無能呢?

溫筱晚重重地壓著心口,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一個重色的人呐!雖然欣賞美是人的一種本能,但她並不喜歡自己將來的男友外表過於出眾,因為那會帶來很多麻煩,而她,是個懶散怕麻煩的人,為了保住男友整天提心吊膽這種事,在她看來是不能想象的。

那麽?她為什麽會暫停了心跳?

溫筱晚分析了良久,最後勉強得出一個結論,可能是怕沐無憂真的掛了,自己就無法聯係到上官焰,更不可能回現代去而擔憂。

溫筱晚心中稍安,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小蘭剛巧挑了珠簾進來,輕聲道:“主子,安總管請您上轎,皇上已經準備好出宮了。”

溫筱晚忙整整衣裳,步入步輦。到了乾安宮,果然見到一身貴公子裝扮的沐銘天,一身淡藍色絲錦長儒衫,將他飄逸的氣質襯托得更為出采,溫筱晚不禁眼露欣賞之色,換來沐銘天得意地挑眉一笑,附耳輕笑道:“晚兒可還滿意?”

溫筱晚臉龐一熱,溫順地垂下眼眸,幾不可見的輕點螓首。

沐銘天更為喜悅,牽著她的小手坐上出宮的馬車,才道:“午膳晚些時候再用,我們先去睿王府探望一下無憂。”

溫筱晚聞言芳心一陣亂跳,勉強壓抑住湧上嬌麵的歡欣笑容,故作不解地問:“睿世子表兄不是沒事嗎?”

沐銘天

笑了笑,“我自幼與無憂、晨曦等人一同上學,情誼不比別的堂兄弟,再者睿親王是朝中重臣,無憂又是他唯一的嫡子,於情於理都應當去表示一番。”

到了睿親王府,睿親王親率家眷前來迎駕,沐無憂也病怏怏地到了前廳行禮。

“憂弟無事便好!朕已命九門提督速速緝拿殺手。”

沐銘天柔聲安慰著,而溫筱晚則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沐無憂。他臉色極白,唇色極淡,想是受了驚嚇,就連端杯的手指都還有些微微地顫抖。可是……他素來喜歡用食指和中指捏杯蓋,今日卻象常人一般用食指和拇指……

溫筱晚的心猛地一跳,此人不是沐無憂!

美瞳瞬間睜大,怕泄露了心中所想,她忙將視線移向別處,卻無意間瞧見了沐銘天印在睿親王府豪華大堂內光可鑒人的銅柱上的影象——偏頭垂首間,眉宇之中透出一絲淡淡的煞氣,極淡、極快、極冷。若不是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銅柱上的反光,若不是她出身警察世家,自幼學習觀察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蹙,還真發現不了沐銘天臉上這一閃而逝的殺氣。

溫筱晚心中一驚,沐銘天明明在說著關切安慰的話,這殺氣從何而來?

難道……思及一種可能,溫筱晚霎時手心涼透:是否這殺手就是沐銘天所派?是否因他已經察覺到了睿親王和沐無憂的某些動向,卻又苦無證據,因此想除去一個是一個?

再度仔細觀察沐銘天的神色,卻是一派的溫和可親,再無一絲戾氣。

客套話說了幾句後,沐銘天便拉著溫筱晚告辭,堅決不肯在睿親王府用膳。出了王府登上馬車,沐銘天便將溫筱晚摟在懷中問道,“晚兒,剛才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看?”

呃?他察覺到了?溫筱晚微撅起嘴道:“我想示意皇上快些說完,我的肚子都快貼到後背上了。”

沐銘天哈哈大笑,“哪有人去探望病人,剛剛坐下就要走的?怎麽說無憂也是你表兄呀。”

溫筱晚毫無形象地翻了一個大白眼,“他這種人,吃喝嫖賭五毒俱全,我才不想承認是我表兄。”

沐銘天的眸光閃了閃,微微一笑道:“看來晚兒對無憂很不滿意啊。”

溫筱晚皺了皺小鼻子,表情俏麗可愛,惹得沐銘天忍不住親了她一口,才若有所指的道:“以前我也這麽覺得,可現在嘛……”

溫筱晚故作吃驚地問,“難道他現在改了麽?沒聽說呀,前幾天表姑還在我的芳華居長籲短歎的……”

沐銘天笑道:“朕沒說他改了,是說……”頓了頓,改口道:“朕是說,他年紀還小,還能教好他。”

見套不出他的話,溫筱晚有幾分失望,仍是順著這話題道:“我才不信呢,聽說都是睿王爺太寵著他,什麽都不管,沒有人教,哪可能改。”

沐銘天笑了笑,不再接口,輕輕挑起一角車窗簾,指著街道兩旁的笑著介紹,“這是蘭齋,以齋菜聞名天下;這是靜香樓,出品的香粉、胭脂最是細膩,宮裏多半是在靜香樓采買;那是……”

沐銘天一路介紹著街道兩旁的店鋪,如數家珍,卻絕口不再提沐無憂半個字。可溫筱晚卻心底裏發寒,這表明沐銘天是真的很介意沐無憂,殺手會是他派出的嗎?

神情忡怔間,馬車已過了繁華的正安街,停在德香樓的門前。小二是個極有眼色的行當,雖說沐銘天一行人都做普通富商的打扮,但他一瞧這馬車的氣派,便知道來了大人物,忙殷勤地上前招呼。

沐銘天似是多次來此,竟在此有一個專用雅間,讓到雅間內後,他便直接點了樓裏所有的招牌菜,讓溫

筱晚品嚐。德香樓的菜色果然出眾,盡管心緒極亂,但溫筱晚還是吃了一頓極佳的午飯,用飯期間自然便打起了找上官焰的主意。

“夫君,這是妾身出生以來吃得最痛快的一次了,妾身多謝了。”

沐銘天帶著幾分調侃地一笑,“晚兒若真要謝我,就當送樣禮物。”

溫筱晚調皮地挑眉,“好呀,夫君想要什麽呢?女紅什麽的,妾身都不會。”

“不會啊……那就再折一千個幸運星送給我吧。”

溫筱晚笑了笑,“夫君啊,幸運星、幸運星,就是要有大事的進修相求,才會有幸運來,若是平日裏動不動就折它,那還有什麽幸運可言呢?不如這樣吧,妾身買樣禮物送給夫君。”

沐銘天一聽也來了興致,“什麽禮物?”

溫筱晚麵露難色,琢磨半天,似拿不定主意。沐銘天便溫柔地笑道:“隻要是晚兒送的,我就喜歡。”

溫筱晚想了想,道,“若是衣服、飾品之類,每天都要更換,妾身怕夫君換下就不會再用了……不如,妾身買支好筆送給夫君,每天放在書房裏陪著夫君,就如妾身在陪伴一樣,如此可好?”

沐銘天心中一震,低聲呢著“就如晚兒隨時隨地陪伴一般啊~”,然後笑了笑,點頭應下。用過午膳,便立即示意馬車開到齊正街去,那條街上有幾個最大的書齋。

沐銘天陪著溫筱晚一個店一個店地慢慢尋找,有些狼毫沐銘天看中了,溫筱晚卻不甚滿意,挑來挑去,在三緣齋邊的一家店中,溫筱晚終於挑到了一支上品的蘭竹狼毫,難得的是筆端的係繩並非一般的紅繩,而是重紫色的絲繩。

溫筱晚微笑著遞給沐銘天瞧,“夫君您看喜歡嗎?”說著附耳向他道:“紫為尊貴之色,夫君用正好呀。”

沐銘天對筆素來極挑,但這支狼毫先料上乘、製作精細,又是心上人兒所贈,自然是一百個滿意。溫筱晚便吩咐掌櫃的包裝起來,付了銀子,兩人手攜著手並肩而出。

沐銘天道:“晚兒有什麽想買的事物嗎?”

溫筱晚搖了搖頭,似被隔壁店裏封麵上掛的一幅寒江垂釣圖給吸引了目光,頓足多瞧了兩眼。沐銘天便道:“喜歡就進去看看。”拉著她走入店鋪之中。

這家店鋪並不很寬敞,但布置得簡潔清雅,東西麵牆邊各立著一個多寶格的大櫃,每一格都陳列著各色古玩,既各顯神通,又不顯擁擠,南麵是臨街的四扇雕花木門,北麵牆上掛著兩幅畫,一幅江南山水,一幅寒江垂釣,均是筆力雄渾,意境悠遠之作,畫下是四張一字兒排開的楠木八仙椅,當中間著三張小幾,均都幹淨無塵。

沐銘天暗暗點了點頭,這家店主看來是個雅致之人。

溫筱晚則仰視著這幅寒江垂釣圖,心中不由得讚歎,古人啊,還真是領會意境的高手,她那日隨口吟了一遍“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竟真的被上官焰給畫了下來。

“晚兒,你若喜歡這幅圖,我送給你。”

沐銘天見她點頭,立即示意安景跟夥計談價。

這店裏的夥計也是極識趣之人,來了客人並不會隨著你走東走西,而是候在一旁,等你有需要的時候,再過來打點。這會兒聽安景說他家老爺想買下這幅畫,不由得麵露難色,“實在是不巧,這畫是小店老板親筆所畫,自個兒喜愛非凡,說是不賣的。”

溫筱晚臉上流露出失望之色,沐銘天見狀,立即問道:“你家老板呢?讓他出來談一談。”

有門兒!溫筱晚暗中鬆了一口氣,由沐銘天親自開口叫上官焰出來,屆時必定不會生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