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密謀

沐無憂見沐晨曦盯著涼亭的雙眸中都能噴出火來,忍不住咳嗽一聲,輕笑道:“應當算不上引誘吧。我這小表妹你別瞧她看起來柔弱,其實性格跟個男孩子似的,十分爽利,也自幼愛穿男裝,愛同興趣相投的男子聊天……不過這後宮之中,她的確是應該收斂一點。”

沐晨曦回想起第一見到溫筱晚時,她就是著的男裝,還幫他抓住了那個小毛賊,不由得愉悅甜蜜地笑了笑。隨即想到今日之事,俊眉微蹙,不論怎樣,麵對後宮強大的規章律例,她總是一個柔弱女子,怎麽鬥得過那些在權貴之家勾心鬥角長大的女子?

沐無憂溫雅地笑了笑,當先往涼亭走,沐晨曦隨後跟上,兩人一先一後到了涼亭,溫筱晚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驚世駭俗的事,見到二人,笑容滿麵地招呼道:“表哥,過來嚐嚐梨花糕,這是柯大哥的娘親手做的,可好吃了。”

沐無憂嘴角擒著笑容,伸手拈起一塊梨花糕瞧了瞧,朝柯奕暘道:“令慈親手做的?柯侍衛有心了。”

溫筱晚兀自笑盈盈的,隻是因著沐晨曦深情的凝視,笑容漸漸有些不自在的僵硬……

柯奕暘卻被沐無憂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凜,這才想起,這裏是皇宮、而且是後宮,並非他可以縱橫肆意的江湖,他與溫筱晚在這涼亭中毫不避嫌地品茶暢談,實在是逾矩了,一個沒弄好,兩人都會有性命之攸……他連忙站起身來道:“這糕點原是家慈做給何同吃的,正巧溫主子在馬房受罰還未用膳,屬下自作主張請溫主子品嚐,蒙溫主子不棄,家慈若知,必定餘有榮焉。”

這番話是在告訴沐無憂和在場所有人,他們並非特意在此相聚。沐晨曦仍是不甚滿意,問柯奕暘在何人手下當差,今日為何會去馬房等等,又狀似淡淡地道:“你怎麽與溫主子平起平坐?”

柯奕暘忙單膝點地,垂首道:“屬下逾矩。”

溫筱晚不滿地蹙起了秀眉,她覺得沐晨曦就是來找茬的,當下冷冷地道:“是我強拉著他倆坐下的,與他們無關。”

沐晨曦不知她為何會用這種厭惡的眼神看著自己,心中頓時如遭一擊,一股痛楚直衝上咽喉,久久無法出聲。

沐無憂瞟了她一眼,笑道:“我就知道多半是小表妹你讓他們坐的。你在家中怎麽不守規矩都成,到這宮裏不守規矩,卻是會害死人的。還好順王寬宥,若是換作別人瞧見了,隻怕會立即告你一狀了。”

溫筱晚這才心中一凜,意識到自己犯了錯,雖然從未將自己當成這裏的人,卻不能不遵守這裏的遊戲規則。若是光隻是自己受罰也就罷了,可往往倒黴的卻是何同他們。想到這不由得擔憂地瞟了沐晨曦一眼,沐無憂肯定不會沒事跑去告狀啦,可他呢?會嗎?

沐晨曦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忙表白心跡,“溫采女放心,我不會亂說的。”說完警告性地盯了柯奕暘一眼。柯奕暘忙帶著何同先行告退。

沐無憂笑了笑,喚來隨侍的太監家福,“送溫采女回芳華居。”又朝她笑道:“回去好好梳洗梳洗,一會兒皇上可能會召見。”

沐晨曦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心想,這個無憂倒是個伶俐的人,知道我肯定會去向皇上說出今天晚兒受罰之事。

身為一個現代人,溫筱晚極懂識實務者為俊傑的道理,當下溫順地向二人福了一禮,便由家福服侍著回芳華居。

果然,不過半個時辰,皇上便差人來傳她禦書房覲見。

溫筱晚打扮得嫋嫋婷婷,跟在安從的身後到了禦書房,這才發現虞貴妃、李妃和辰妃也在。虞月靈微蹙著眉,而李妃和辰妃卻仿佛哭過一般,臉上有淡淡的淚痕,烏黑的睫毛上也有著細小的水珠,卻又不甚明顯。

見到溫筱晚進來,李妃垂下眼瞼,辰妃卻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呃?難道皇上已經訓過她倆了?她忙福了福,低眉順目地垂首半跪在禦案前的空地上。

沐銘天噗嗤一笑,繞過禦案,親自將她拉起來,摟住她的纖腰,順勢在俏臉上親了一親,柔聲問,“累不累?”

溫筱晚知他是在問什麽,隻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親昵,她忍不住臉熱,垂下長長的睫羽道:“有點,不過還好。”

沐銘天笑了笑,竟拉她與自己並肩坐在龍椅上。

這龍椅是能隨便坐的吖?

溫筱晚立即彈起來,推拒了幾次,卻被沐銘天改為抱坐在膝上,終於老實了。忐忑不安地瞧了一眼下座的三位妃子,果然,臉色都不大好呀。尤其是虞月靈

,怔怔地死盯著沐銘天的俊臉,眸光中滿是傷痛。她真是沒想到啊,這才幾年,他的心中就不再隻有她一人了!

沐銘天卻似沒看到虞月靈略帶責問的眼神,著安景捧了個金絲掐琺琅的瓷盅過來,裏麵盛著一盅佛跳牆,蓋一揭開便濃香四溢。

溫筱晚不由自主地暗咽了一口口水,她中飯沒吃,隻嚐了一塊梨花糕,因為柯奕暘的娘隻做了幾塊,而何同看起來就是沒吃過飽飯的,她當然不能跟小孩子搶。回到芳華居隻有熱了N遍的剩菜,實在沒味道,她隻隨意地吃了兩口便罷。現下聞到這讒人的味道,哪能忍得住啊,十指已經大動,卻不敢伸向瓷盅。

沐銘天被她想吃又強忍的可愛表情弄得心情極其愉悅,伸指點了點她的鼻頭道:“別急,這盅佛跳牆是朕特地讓禦膳房為你做的,總會讓你吃的。”

說完,俊臉一斂,王者威嚴立現。他看向下方的李妃和辰妃,冷聲道:“還不過來?”

李妃連忙起身,走至禦案前,辰妃雖是滿心不甘願,卻也十分懼怕他,跟在李妃的身後站定,兩人一齊朝溫筱晚福了一福,齊聲道:“是姐姐錯了,不該隨意處罰妹妹,還請溫妹妹原諒則個。”

溫筱晚做出慌張的神色,兩手胡亂擺著,“不敢、不敢,的確是我有錯在前。”

沐銘天微微一笑,揮了揮手,“既然晚兒原諒你們,這次便罷了,既是姐妹,就應當和睦相處,這道理不必朕來教你們吧?”

口氣十分嚴厲,二妃一驚,忙垂首恭順地道:“臣妾知錯了。”

“罷了,退下吧。”又看向虞月靈問道:“靈兒你……”

虞月靈站起來微微一福,溫柔地道:“臣妾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了。”

“也好!你回宮好好休息。安景,送虞貴妃。”

待三位妃子走後,沐銘天將盅推到她麵前,漫聲道:“今日聽晨曦說在馬房見到你,才知道你受了罰,她們的確是過了些,朕剛才已經訓過辰兒和玉兒,她們也道了歉,此事就罷了吧,你別記恨在心裏,這份高湯就當是朕給你的補償,好麽?”

溫筱晚立即溫順地點了點頭,優雅地拿起小瓷勺,極其斯文地小口品嚐——她早就忍不住了呀!含了一口湯,濃鬱滑順的口感立即傳到腦中——真美味啊!溫筱晚不由得享受地半眯起眼睛。

沐銘天含笑看著她毫不做作的表情,心中忽地揉滿甜意,她真的與眾不同。雖然也柔順著,但那隻是對皇權的屈服,並不是對他的折服,或許後宮中的女子有許多人都是這樣,但她敢於表達出來。而且,她不會因為權勢就特地討好他、取悅他,心中有不滿的時候,會狠狠地瞪他。雖然她瞪人的樣子並不凶狠反倒十分可愛……他想,她一定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若真的能令她愛慕,她一定會將他的生命看得比她的重吧?她會是那種市井傳奇中,為愛而死也甘願的女子吧?

或許他應該將她留在自己身邊?沐銘天心中柔軟,不由得在想,今天自己所做的,到底是對是錯呢?

半晌,他暗自甩了甩頭,不論怎樣,已經做過的事決不能後悔,身為帝王,隻有欲、沒有愛,這是他真正的帝師——國師張天平教導他的。若他真對晚兒產生了不一般的情愫,那就必須乘它尚未萌芽之際,將它掐死!

思及此,他複又睜開眼睛,含笑地看著溫筱晚,看著她優雅卻極其快速地將盅裏的湯汁吃得一滴不剩,忍不住又輕笑了起來,取過濕巾幫她擦了擦嘴角,才笑著道:“朕還有些政務要處理,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皇上您忙,妾身告退。”溫筱晚忙不迭地跳下他的雙膝,一溜煙地跑了。

居然……對他撥冗為她申冤,一點謝意的表示都沒有!

沐銘天不自覺地看著溫筱晚身影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笑容裏有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

退出禦書房走過禁門,辰妃便開始發飆,恨恨地直跺腳,被李妃給攔住,低喝了一聲,“你還想挨罵是不是?”

辰妃一扭頭看到了虞月靈,當下也不敢再發火,硬拉著李妃到她的靜安宮中小坐。進了殿門,她就開始摔東西。李妃冷冷一笑,也不勸阻,由著她撒野,等她摔累了,自然會歇著。

辰妃直鬧了一刻來鍾,才消了氣,卻又喘不過氣了,呼呼的,小胸脯一個勁兒起伏,鼻翼張得老大,臉色漲紅,銀牙咬得咯咯直響,“皇上怎麽可以這樣?”

她恨!她恨呐!憑什麽溫筱晚入了皇上的

眼?入眼就入眼了吧,可皇上怎能讓姓溫的當著她們的麵,坐在他的龍膝上?這叫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

相較於辰妃的氣急敗壞,李妃則顯得氣定神閑,品了口香茗,慢悠悠地道:“皇上他是天子,他想怎麽樣兒就能怎麽樣,你管得著嗎?”

辰妃高傲地瞟了她一眼,冷笑一聲,“玉兒姐姐,你就別裝了。指不定你心裏比我更討厭那個溫修筱晚呢,若不然,你今天怎麽會跳出來給她處罰呀?這可不是你平日裏裝好人的風格呀。”

李妃淡淡一笑,“我是討厭她,可不象你,跟個瘋狗似的亂咬,今天的事兒,若不是順王爺告了一狀,皇上哪能怪到我頭上?”

辰妃的眼睛立即閃得象天上的星星,挑了挑眉,不懷好意地問,“這順王跟姓溫的是什麽關係?老相好?我們正好可以拿來大做文章啊!”

李妃不屑地一笑,“若真是這樣,當初順王就會向皇上要了溫筱晚,何必等到現在來偷會相好?”

“或許是現在勾搭上的呢。”

“你當皇上不明白這個理兒?用得著你說?”

辰妃立時怒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是想眼看著一個小秀才的女兒爬到你頭上當皇後是吧?”

李妃歎了口氣,這個吳美辰,什麽時候都衝動得象頭野牛似的,一點頭腦都沒有,還當這後宮裏的女子是她家庶出的那些個姐妹,任她搓團搓扁不敢出聲嗎?不過若不是這般蠢笨的人,自己又何必找她來合作?在後宮之中,太聰明的夥伴隻會給自己使絆子,這個道理她是懂的。

於是,李妃笑了笑,將辰妃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喧賓奪主地遞上一杯茶,“先喝茶。你這脾性呀,可真要改改,沒聽到剛才皇上說的嗎?既然是姐妹,就應當和睦相處。”

辰妃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字正腔圓地“呸”了一聲,“我呸!就憑她溫筱晚也佩服!”

李妃糾正她,“佩不佩不是你說了算的,是皇上!皇上若說她配,她就配了。你別忘了,這個月,上半月皇上忙於朝政,連禁門都沒過,可一來後宮,前三天看著虞月靈,昨個兒就宣了溫筱晚侍寢,可見皇上有多中意她了……”

話未說完又被辰妃打斷,“那還不是因為姓溫的使狐媚子?我看她走路都帶著一股狐狸騒!”

李妃冷聲道:“可是男人就是喜歡這種調調!”

辰妃滿臉驚訝,“你不會是想學她那個騒樣子吧?”心裏卻在盤算著,是不是也應該拿些棉花將胸墊一墊,顯得高挺一點?

李妃哼笑一聲,“她那是天生的,你學不來。”

辰妃麵紅耳赤,“誰要學她?快說你有什麽辦法吧!”

李妃先細細地品茶,直到辰妃急得屁股都坐不住了,才輕笑道:“你若想皇上眼裏有你,這急性子就得先改一改。”

她將手輕輕一揮,宮女內侍們魚貫而出,辰妃知道,終於到重頭戲了。

“皇上的女人永遠不可能隻有一個!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所以不管多吃醋,也要裝出大方的樣子,皇上才會喜歡。”

“這我知道。”

你知道?李妃在心中冷笑,繼續道:“其實我們要防的,應該是錦妃和絹妃,你別忘了,她倆的父親可是當朝丞相!論身份,要高出咱倆一籌!父親跟我說過多次,皇上是個極睿智之人,這後宮的女人啊,該疼誰、疼多少,他心裏有數著呢。所以,上個月,皇上點了她倆三次牌,可隻點了咱倆兩次牌,你知不知道?這說明,同樣是比不上虞月靈,可是她倆卻比咱倆強。但咱們沒法子動她們,因此……要拿溫筱晚來開刀,殺雞給猴看!”

辰妃聞言,心中一凜,是啊,她怎麽把這兩個大敵給忘了,光顧著跟溫筱晚置氣,隻想著她比不上自己,便不能比自己得勢,總是回頭看的結果,就是忘了前方已經超出了許多人了。她忙追問,“那我們要怎麽對付溫筱晚?”

“萬壽節不是快到了嗎?事頭兒太多了。”

辰妃立時領會了,她雖是性格衝動,可她家也是大戶人家,她的母親是大夫人,也是從腥風雪雨裏過來的,對付小妾的手段她見得太多了。沒錯!萬壽節的事頭兒的確是多,幾句話就能將祥兆掰成凶兆,而內務府,是最看重這些的。她越想越美,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這回一定要姓溫的屁股開花。”

李妃淡淡一笑,玉掌在自己的脖頸處一抹,眼神淩厲,“不死,也得入冷宮!要不然,錦妃和絹妃還以為咱們好欺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