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何其幸運
風吹起一地的殘紅，鼻尖隱約有股淡淡的花香味。
我與他就這樣站著，他不曾向我走近，我也不曾向他走去。父親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院子裏隻餘下我們兩個人。
許久不曾相見，我此時竟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麽，滿心的疑惑，卻不知如何開口。
“你，還好嗎？”許久，他的聲音終於幽幽響起。
我抿嘴一笑，垂眸淡淡道，“還好。”
是還好，和從前一樣，被高高的院子困在裏麵，沒有自由，沒有溫度。
“清淺，對不起。那日，若不是我把你一個人扔下，或許，你就不會被困在這裏。”水洛陽朝我一步一步走近，淡金色的陽光在他的銀色盔甲上跳躍，他的雙眸滿含傷痛。
“和你沒有關係的，再說，已經過去很久了。”我看著他淡淡道。
如果這是命運，那麽，我選擇承受，隻是……
“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水洛陽望著我，默然不語。他不說，我便看著他，終於，他緩緩的垂下眸子，伸出手緊緊的握住我的手心，“是，我早就知道了。清淺，其實，我很高興，我可以不是你的哥哥，但是，我又害怕我不是你哥哥……”水洛陽說著，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良久，他才緩緩道，“如果我不是你的哥哥，那麽，我在你的心裏，又算是什麽了？”
我看著他，輕輕一笑，仰起臉迎著刺眼的陽光。
水洛陽抬眸再看向我時，眼中已然濕潤，“我不是父親的兒子。”他說著，緩緩的鬆開我的手，雙眸望向天空，一滴淚水順著臉龐緩緩的滴落下來。“我的母親，是先皇的珍妃，可我，從來也沒有見過她。聽說，她長袖善舞，曾經寵冠後宮，後來，不知從哪來的流言說她是前朝的餘孽，有意要殺害先皇，還在她的宮中發現前朝的圖騰……”水洛陽頓了頓，良久，才含著淚繼續道，
“先皇一怒之下便下旨賜她毒酒一杯，還將她滿門抄斬，連同剛出世的我。隻是，給她送毒酒的卻是當時的禦林軍左都尉水墨宇，所以，我才能幸免於難。”他說完，突然轉過頭來看著我，“清淺，都說虎毒不食子，為何，他連我也不放過？”
看著那雙滿含悲痛的眼睛，我惟有沉默。
被權力和欲望蒙蔽了雙眼，所謂的親情還有生命，都不過是用來一枚棋子，可扔可棄，離權力越近，殺戮與血腥就越重。
“可是清淺，我不想做珍妃的兒子，我不想報複，我隻想做水洛陽，隻想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那此恩怨和爭鬥，我不想去理會，我真的不想去理會，清淺，你明白嗎？”水洛陽用力的握著我的肩膀，滿含期待的看著我。
我點了點頭。
我明白，他說的一切我都明白，可是，我卻沒有辦法去改變什麽。
就在剛剛，我還以為，因為自己不是水墨宇的女兒，所以，他才會這樣對我。可是，卻原來，我是他的女兒，而水洛陽卻不是。可是，這個答案卻讓我更加難過。我寧願我不是他的女兒，這樣，在他對我利用和置之不理後，我還能找個理由來安慰自己。
水洛陽看著我，突然笑了，笑容清朗，眼角依然還殘留著淚水的痕跡，“清淺，謝謝你，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你能懂我。”水洛陽看著我，一直笑一直笑，笑到最後，越來越蒼涼，但他的雙眼卻越來越執著。
“你答應他什麽了嗎？”我看著他道。
水洛陽笑著搖了搖頭，“清淺，你會得到你想要的，無論是自由還是幸福。”說完，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哥哥……”我開口喚道，卻把自己嚇了一跳。
似乎，我從來沒有好好的叫過他一聲‘哥哥’，可是，此刻，我明明已經知道，他已經不再可能是我的哥哥了。
水洛陽的身影頓住了，半
晌，他才回過頭來看著我，嘴角含笑，但淚水卻不斷的從眼角溢出，“清淺，雖然我很高興不是你的哥哥，可是，我寧願意自己一直都是你的哥哥。”說完，他不再看我，轉身絕然的離去。
空蕩蕩的門口，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院子裏靜得出奇，我突然覺得很冷很冷，伸手摸了摸臉，卻發現濕漉漉的一片，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流淚了。是因為他那些話，還是那絕然的眼神，為何，我總覺得從今以後，那個淡然若風的水洛陽似乎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走了嗎？”父親不知何時竟站在我的身後。
我沒有答話，轉身欲離開。
“清淺，你可以離開這裏了。”父親的嗓音在身後淡淡響起。
我轉身眉尖一挑，冷漠的看著他，不知他這話是何意思。
“因為洛陽，我答應他，放你離開。以後，不會再有人禁錮你，你可以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但是，你將不再是水清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水清淺這個人了。”父親看著我一字一句道。
“代價是什麽？”我冷漠的看著水墨宇。
如果他相信我那所謂的命格，那麽，他絕不會如此輕易的就放我離開，惟一的理由便是，水洛陽付出了代價。
“你不必知道，清淺。”父親看著我，眼裏充滿了歎息，卻還有一絲絲的羨慕。“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清淺，你何其幸運。”
我還想再問什麽，父親卻已轉身朝門口一步一步走去。
陽光射在他的身上，投下一個巨大的影子，他的步伐很沉重很落寞，我看著他，心微微有些酸痛。
他說，我何其幸運，隻是，我不知道我這幸運是不是建立在水洛陽的痛苦之上。我的自由是不是因為他放棄了他的自由才換來的，除了自由，他是不是還犧牲了其他的東西。如果是這樣，我能這樣心安理得的離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