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二：青涉之痛2
我們也是相遇在煙雨堤，難道，我隻能被定位為朋友？或是知己？
那一日，是我和她在一起經曆過的最為漫長的一天！
曾經多麽期盼，和她相聚的時日能過得慢一些，而那一日，我卻希望能過得快些。
不知自己怎樣狼狽的回到府中。
我開始茫然而昏聵的消沉。
她有了自己的地老天荒，卻用回憶禁錮了我，讓我從此固步自封，再也走不出她為我構設的夢……
她的婚禮給我送來了大紅的喜帖，刺目的鮮紅灼得我眼睛生痛。
多麽希望，喜帖上與她並排寫著的名字不是聆九渡，而是北宮涉！
隻恨，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和堅持，在她遇到聆九渡之前，將那三個字早早說出口……
大婚慶典異常熱鬧，無數的達官貴人道賀，祝福他們郎才女貌，共結連理。
我站在喧囂的人群中，看著他們三拜禮成，從此攜手到白頭。
她是當局者，我是旁觀者，生生的兩端，我們彼此站成了岸。
從此不再有煙雨堤小亭上的知交相伴，我隻是紅塵中，她的一位友人……
一位癡傻不堪的友人！
緣聚緣散緣如水，背負萬丈塵寰，隻歎一句，等待下一世的相逢。
下一世如若再能遇見你，我會最早的開口，請求與你攜手一生。
她婚後的半年時光，我如墜迷霧，整日消沉，獨自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我以為今生，將這樣走到盡頭……
不料，半年後的一天，我收到了她的親筆書函，說，她要過府，與我一敘。
塵封的情緒頃刻間翻湧起來，這是半年來第一次收到她遞來的訊息。
我無法壓抑胸中對她的期待，早早備好酒菜，一應所需都是她最喜歡的。
那日，她的神情有些頹廢，似乎有什麽很不開心的事情，我沒有問，她也沒用說，我們一直默默相對，偶爾說幾句舊日的話。
我開了放了多日的貢酒，二人推杯換盞，居然將整壇極品的貢酒喝了個一幹二淨
！
那日，她醉得厲害，我亦有些昏沉，恍恍惚惚就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臂彎中躺著衣衫不整的妍兒，我驚恐的發現自己居然與她……
她狼狽的穿好衣衫落荒而逃，而我，卻隻能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說不出一句話！
天意弄人，明明愛，卻經不起等待，我在她眼底看到了破碎的哀傷，一夜暖衿榻，隻不過是她給自己支離破碎的心一個報複性質的懲罰！
有時，愛也是種傷害。
殘忍的人，選擇傷害別人，善良的人，選擇傷害自己。
我不知道她與聆九渡之間發生了什麽事，要她用這樣的方式來宣泄胸中的憤懣！
我是真的愛你啊！
為何你不曾想過這樣的方式也會傷害到我的心？
然而，我又慶幸你選擇的是我，至少，在你的心中，我不是沒有一絲位置。
我無法忽視那一夜帶來的刻骨記憶，那是你留給我唯一的不屬於朋友而屬於男女之間的記憶！我常常在心底呼喚你的名字，午夜夢回，滿腦際都是隻屬於你的回憶……
睜開眼，萬事都已漠然，隻剩我獨自彷徨在煙雨堤繾綣若斯的雨幕中。
閉上眼，以為我能忘記，但流下的眼淚，卻沒有騙到自己。
我選擇了遠遊，試著用自己的腳步丈量南沼的疆土，尋一些自己遺落多時的興致，做一個濟世活人的閑散郎中。
五餘載的遊曆，我褪去了當初的哀傷，沉澱了心底最深刻的情誼。
我常常熬不住相思之苦，將自己沿途的逸聞趣事寫信對妍兒傾述，無論她在意或者不在意，心底總有了一份寄托。
妍兒偶爾也回我的書信，告訴我她有一個女兒，名叫瀾兒……
告訴我她有多可愛，是個喜歡吃糖的乖孩子。
一日，偶然聽到侍者提及容成將軍身體微恙，內醫院的太醫們也沒有個除根的方子。
我得了一枚續命延氣的靈丹，名為九轉氣攸丹，便輾轉贈與他。
然而，我萬萬想不到的是，當我得到不好的消息風塵
仆仆趕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在刑場上看到妍兒血泊中的屍體，看到那個被腰斬的孩子時，我的心，如墜阿鼻地獄！
那麽小的孩子，被生生砍成了兩段，在血泊中不甘咽下那口氣，固執的堅持著。
我收起他們殘破的肢體，帶到山中，連同我對她的深深愛戀，一起埋葬在青草泥土之下……
幸運而固執的瀾兒，一直緊緊拽著她母親的衣衫，鮮血幹涸的小手，怎麽也不願意鬆開。
我驚訝的發現，原本我送給容成大將軍的九轉氣攸丹居然在瀾兒的腹中，吊著一絲氣息，讓她能堅毅的活下來！
我找來天蠶絲和續命八針，一針一針縫補著瀾兒被斬斷的腰肢，我的手在顫抖，我的心在滴血，雖然瀾兒安靜的躺著，昏迷中沒有呼痛，可是我抑製不住胸中的慌亂，我怕！我怕自己的醫術不夠精妙，不能救她的命！
瀾兒失血太多，身體極度虛弱，我常年與醫藥為伍，更是吃了數不盡的奇異藥草，身體裏的血液本就異於常人，我將自己的血過給她，天可憐見，她居然順利接納了我的血液，看著那蒼白如紙的小臉恢複了一絲血色，我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九轉氣攸丹、頑強的生命力、固執得可怕的堅持再加上我的醫術和血液，這些要素缺一不可，機緣巧合之下都眷顧了她，瀾兒總算保住了小命！
這樣一個孩子，怎能不讓我心疼，不加倍嗬護！
我拋卻了權力、地位、財富和親友，隱居山中，忘卻仇恨、叮嚀自己不要想到仇恨，不要試圖為妍兒報仇，隻要好好養大瀾兒，讓她今生得到幸福，就足夠！
晨昏三省，弄藥育人。
閑時撫琴吹簫，陶冶性情。
莽莽青山，誰將煙焚散，散了縱橫的牽絆；聽弦斷，斷那三千癡纏。
九載隱逸，我的心終於得到了一些安寧……
回首往事，飄渺如煙，深刻的，曆曆在目，淡然的，化作煙雲。
人生最遺憾的，莫過於，輕易地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固執地，堅持了不該堅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