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今夜無夢

這樣的夜晚，皓月當空，暑氣裏難得一絲涼風入懷。夜已經很深了，周薇在床上輾轉反側折騰到後半夜仍舊無法入眠。腦子裏有太多的事情糾纏不清。

剪不斷，理還亂。

屋子裏悶熱不堪，冰塊估計早已經融化，想著這樣折騰是不可能睡著了，索性出來走走。偌大的院子裏燈火通明，隻是少了白天裏的喧囂。一個人走在小徑上，任憑腳步把身體送向前方，不去多想，不用顧慮，不用煩憂，這樣一個人在廣袤的靜謐裏漫遊。

草叢裏若有若無的響著蟲鳴，窸窸窣窣的，穿過長廊，再穿過幾個月拱門，不知不覺就到了荷花亭。

池塘裏的荷花正是爭芳鬥豔之時，每一朵都甚是妖嬈，夜色朦朧，更是增添了幾分韻味。清幽的花香在空氣裏彌漫著，深深呼吸，沁人心脾。

她的腦袋裏混沌一片，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這樣的景色，這樣的情景，總是讓人忍不住迷失。

她有開始想那個男人，想他的魁梧雄壯，想他的盛氣淩人，不知道現在的他身在何處，是不是已經安好？

她依靠在欄杆上，蜷著腿，雙手抱著膝蓋，她望著那輪明月，任憑思緒翻飛。

今夜不能入眠的不止她一個人，李煜也是。他在書房裏呆了很久，本來想看會書然後再去周後那裏欣賞一下她的舞姿。可他的視線在書頁上久久的停留，他沒辦法平伏自己的心緒，他原本以為隻要躲進這裏，躲進字裏行間，他就可以逃離塵世的紛紛擾擾。可是，它們糾纏著他，在他的心裏腦海裏廝打著不肯放過他。他想去周後那裏坐坐，她總能想方設法討他歡心的。

她能討他歡心，可是卻不能幫他寬心。他的憂愁還是他自己的，不多不少。

於是，他覺得這樣走走也行，在這夜色裏，

一個人靜靜的心無旁騖的走走。

其實，他是想找一個人陪他一起走走的，這個念頭在腦海裏閃現的時候，他硬是將它熄滅了。他想到了周薇，這個和周後有了相似容顏的女孩子，她是懂他的，隻有她知道他是不想做這個皇帝的。他想跟她說說，就隻是說說自己的煩憂，這種強烈的欲望在頭腦中瘋狂的碰觸著。

深更半夜的，他不能去找她。這樣冒昧的舉動他是沒有勇氣的。

而就在猶豫和糾結的時候，他看到了她。她靜靜的倚在欄杆上，蜷著腿，雙手抱著膝蓋，望著明月。

他的內心裏一陣驚喜，難道是心有靈犀？他心裏想著她，居然就見到了她。不管怎麽樣，至少在他急切想見到她的時候，一切順其自然的發生了。他遠遠的佇立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打破沉默。

“你怎麽在這裏？”

他終於還是鼓足勇氣開了口，說話間腳步已經步入荷花亭。

“皇上！”

周薇如夢初醒，眼前的李煜一襲薄衫款款而來，眉宇間盡是疲憊。她正準備福身行禮，他已經做了免的手勢。

他站在她的身旁，背著雙手，一如她之前一般仰望頭頂的明月，時間在彼此之間靜靜的流淌，誰也不說話，隻是仰望著天上這輪明月。

他在想，她究竟是為了哪般夜不能寐，獨自一人，在這樣一個夜晚，依坐在這裏，她的身上籠罩著月的光輝，分明的想著什麽。他想知道她想的是什麽，兀自忖度，卻始終想不出個緣由，在他眼裏，她有著和娥皇一樣美輪美奐的容顏，她笑，眼裏都盛滿笑，卻沒有滲出的跡象。這個女子，風華正茂，年輕的臉龐仍顯稚氣，可那顆心卻甚是清澈。她是懂他的，他的苦衷原本以為世上在無人能懂，唯有她知道他是不想做這個皇帝的。

她又在

想什麽呢？李煜的出現打破了她之前的遐想，那時候她滿腦子都是趙匡胤，她知道那個男人已經成功的逃離了，他為他高興，因為他可以活著存在於這個世界，可她又忍不住為自己傷悲，她是南唐的人，他是南唐皇後的妹妹，她怎麽可以跟一個揚言要滅掉南唐的逆子有任何瓜葛。是她放了他，她應該是南唐的千古罪人。

當李煜出現的時候，她內心裏的糾結更加強烈，眼前的李煜頹廢疲憊，她從心底可憐他同情他，如果他隻是一個文人墨客，此時應該是意氣風發，何必麵對一輪明月而愁苦不堪。可他是南唐的君主，讓他在小我和大我之間做出決策，這該多難啊！

“皇……皇上還在為趙匡胤的事情煩憂？”

周薇打破沉默，縈繞在兩個人之間的安靜讓她突然壓抑，她心裏擔心，若李煜知道此事是她一手造成，會殺了她，然後再株連九族嗎？想到這裏，她的心一下子懸到嗓子眼，吐出字的聲音都開始發顫。

“朕本想放了他，可他還是跑了。朕隻想天下太平，百姓安樂，這又有什麽不好？眾臣都以為朕不敢殺他，朕是不忍心因殺一人而引起更大的殺戮。”

“皇上宅心仁厚，若天下太平，即是百姓的福氣。眾人此時不能理解皇上的一片苦心，他朝總會明白。皇上何必再為此事煩憂，即成事實已不能變，以不變應萬變，其實也不失為一種計策。”

周薇說完這席話，立刻迎來李煜讚賞的眼光。黑夜裏，他的眸子裏閃爍著光輝。

“好一個以不變應萬變，朕就知道，唯有你最懂朕。”

“時候不早了，皇上也該早點歇息了。”

周薇的臉頰不由自主泛起一絲紅暈，好在夜色朦朧，剛好掩飾過去。她說完這話，福了福神，轉身離去，身後目送她的是一雙如炬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