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卻是花般色盡失
對尋常百姓來說，金陵，這是一座擁有江南盛景，美麗如畫的城市，也是一座傳說中充滿了神秘色彩的城市。
夜幕中，這座城市已經沉沉入睡了，隻有打更夫打著哈欠一邊走街串巷，一邊敲打出單調梆聲和鑼聲，讓黑夜中的這座城市愈發顯得靜謐而空靈。
宴賓樓的掌櫃和小二們剛剛入睡，便聽見馬蹄急促奔跑在街道上的聲音，由遠及近，直至馬蹄聲來到門外，馬長嘶一聲，馬蹄聲戛然而止，隨即在原地來回轉動、踢踏。
“砰砰砰——”有人在大力敲著門，掌櫃的披了件外衫，打著哈欠趕來開門，口中問道，“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住店倒還有幾間上房，如果是打尖兒，這會子可找不到廚子做飯了。”
門一開，門外站著一男一女，皎白色的月光下，掌櫃的眼睛都直了——那男的一副壯碩身材，一看就是練武的家子，那不怒而威震懾人的氣質，叫人不由猜想，他定是軍中的某位大將軍！
而大將軍身後站著一個矮了他一個頭的女子，雖然一身黑衣，頭上還蒙了一層黑紗，可是風把她的黑紗吹在腦後，露出了一張絕色的臉龐。掌櫃的心中暗想：與她相比，那醉香樓的頭牌、花魁娘子柳娘娘可就暗淡無光，失色千裏了。
見那掌櫃色迷迷的目光始終盯著周薇，趙匡胤一擰眉，冷聲道，“既打尖兒也住店。掌櫃的，把你的廚子叫起來，給我們炒幾個小菜，拿兩壇酒來。再給我們收拾兩間上房。”
掌櫃為難道，“這……客官，你看這廚子也睡下了，他老人家脾氣大，要吵醒他準得惹惱他，一會兒也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事情來……”
趙匡胤看也不看他，抓著周薇的手徑直進了大廳。他麵無表情，
“那你就去告訴他，九重的脾氣也很大，他便知曉了。”
那掌櫃的聞言，瞬間麵如土色，險些就對著他匍匐跪了下去。趙匡胤冷冷瞪了他一眼，他忙直起身來，倉惶著壓低聲音道，
“將……將軍……小的這就是去叫廚子，叫廚子……你請上座。”
鞠躬哈腰引趙匡胤和周薇坐下後，他一邊抬起袖子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邊急匆匆往後院跑去，叫醒廚子。
原來這宴賓樓是後周在南唐國境裏設立的一個“情報所”，而掌櫃的和廚子暗地裏都是後周的間諜、眼線。原來的那位掌櫃已經秘密返回後周，被趙匡胤的母親——杜太後安排執行其他任務，剛剛派遣而來的這位掌櫃的，因為從未見過大將軍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的模樣，所以並沒有認出他來。
“九重”是趙匡胤鮮為人知的別名，雖然不認識趙匡胤，但掌櫃的早就有所聽聞，“趙九重”就是大將軍趙匡胤。
趙匡胤一直盯著周薇看，看得周薇心裏直發毛。
良久，趙匡胤說道，“你可真是一個奇女子！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女子！”
周薇莞爾一笑，拂下頭上的黑紗。隨即執起桌上的茶壺，為他和自己倒了一杯涼茶。
“你覺得我奇在哪裏？”
趙匡胤喝了一口涼茶，“至少，每次一遇見你，總有一些讓我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
“那你是指我太多事？”周薇笑道。
趙匡胤握著手中的茶杯，未吭聲，不置可否。
“我這不都是身不由己嗎？”周薇脫口而出。
趙匡胤不屑道，“你不過是一個才十幾歲的小丫頭，哪裏知道什麽叫身不由己？！依我看，你是被你那風花雪月、多愁善感的姐夫給荼毒了。”
周薇一笑，“隨你怎麽看好了！”
沉默一會兒後，突然，他問道，
“要跟我說嗎？”
他沒頭沒腦的問題使得周薇一愣。“說什麽？”
趙匡胤淡淡地盯著茶杯壁上的青花瓷，“半夜三更，你為什麽想到要一個人闖出皇宮？還裝扮成這幅模樣！”
周薇兩手托著腮，笑臉對著他，“因為宮裏有鬼！”
趙匡胤皺起了濃眉，“你也信這子虛烏有的鬼神之說？”
周薇反問，“為什麽不信？一個人善良正直，就是一個真正的人；如果一個人無惡不作，惹人憎恨，那這個人必定是一個‘惡鬼’，甚至比‘惡鬼’有過而無之不及。”
趙匡胤將目光再次轉回到她美麗得動人心魄的容顏上，心中卻在細細回味著她剛才說的那幾句話。
燭火中，周薇看著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線條剛毅，尤其他的眉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觸目之處，都讓人感覺他全身每一處都充滿了力量，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穿越前，多少次，周薇都在腦子裏幻想，古代的那些皇帝們到底長什麽模樣？現在認識了趙匡胤，才發現他雖然沒有電視劇裏飾演他的演員們那麽俊朗帥氣，但那多年征戰沙場而煉成的一身霸氣，卻是沒有一位男演員能與其相提並論，能表演出十分之一。當然，他本人也比史書中的趙匡胤繪畫像有型多了、帥多了。
凝視他半晌，周薇心中一動，問他，“趙將軍，你相信命運麽？”
趙匡胤稀奇古怪地看著她，“命運？”
周薇點點頭，“比如說……我是說比如說，如果有一天你有做皇帝的機會，你是當仁不讓，還是拱手讓人？”
趙匡胤背部一僵，他直直地看著周薇，那麽直接，那麽尖銳，仿佛一支鋒利的羽箭射入她的眸中。良久，他冷冷地問道，“你是皇上的人？”
周薇美眸一愣。皇上？！他說的是後周皇帝周世宗吧？她心中好笑，周世宗老人家和一千多年後的她
可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周薇見他黑著一張臉，那可是極不友好的訊號。她腦子裏尋思了一會兒，隨即對他巧笑嫣然，“我可不是皇上的人，我是皇後娘娘的人，這在南唐，可是人盡皆知啊！難道你不知道麽？”
趙匡胤依然陰沉著臉色，不言語。
周薇歎息了一聲，“和你說實話吧。其實我指的是南唐的當今皇帝。原本他是一個曠世才子，如果他不坐這個皇位，整日旅遊在山水之間，創作詩詞，說不定還更快活，更能發揮自己的價值呢。可是他的親哥哥陰錯陽差，把皇位送到他的麵前，他隻能‘身不由己’做了皇帝，你說，他是不是被命運捉弄呢？”
趙匡胤“哼”了一聲，“婦人之見。”
“那如果是趙將軍，趙將軍該如何做抉擇？”周薇緊接著問。
趙匡胤喝了一口涼茶，沉默良久後，才吐出了兩句話：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周薇一怔。這是公元前209年，起義將領陳勝在大澤鄉號召起義時說的一句話，意欲推翻秦王朝，結束昏庸皇帝的統治，自立為王。
世人都說那趙匡胤建立宋朝，成為宋太祖，完全是因為在“陳橋兵變”中，趙匡胤的弟弟趙光義和大臣趙普不由分說將黃袍披在他身上，高呼“萬歲”，趙匡胤“被迫”做了皇帝。而事實上，趙光義和趙普膽大包天秘密策劃著這一場驚天的大政變，趙匡胤怎麽會聽不見一點風聲，完全不知情呢？
他是默許的，因為，他就是最想做皇帝的那個人。
很快廚子炒了幾樣精致的小菜，端上來後，掌櫃親自捧了兩壇子酒來。
中國有五千多年的釀酒曆史和酒文化，發展到唐朝時期，釀酒技術已經很發達，許多地區都盛產好酒。“李白鬥酒詩百篇”，大名鼎鼎的詩人李白，不僅是一位“詩仙”，也是一位“酒仙”；嗜酒如命的賀知章、、李適之、李白、張旭、焦遂、蘇晉、李進、崔宗八位官員也被世人稱作“酒八仙”。
但是穿越到這個時代後周薇才發現，這一時期的白酒酒精度數是極低的，有米酒、黃酒、果酒之類，而不是蒸餾燒酒。所以人們都是大碗大碗地喝酒，極其豪爽，事實上，更像是喝著某種微甜的飲料。
但是這晚，周薇已記不清自己喝下了多少酒。周薇與趙匡胤不停地碰碗幹杯，從天文地理，到李白的詩，李煜的詞，無所不談，相談甚歡。隻記得自己與趙匡胤不停地喚掌櫃的拿酒了，那掌櫃的忙碌得就像是一個機械的陀螺，甚是逗笑了他們。
酒之所以區別於水，始終還是有一些酒精濃度的，後來周薇的眼睛越來越模糊，她隻記得自己越說越興奮，嘰裏呱啦，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話，那趙匡胤並不插嘴，隻淡淡笑著，聆聽著，沉默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