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41 疑影重重

雖然我被貶黜,玉瑩跟著我衣食用度上有些捉襟見肘。好在,太後和天諾對她一如既往的疼愛,更可憐她失了生母。平時又有倩雪和景瑤她們救濟,倒也說得過去。景瑤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看著她日漸隆重的恩寵,我的心裏好有些安慰。

景瑤無事時便經常來看我,好言安慰。“姐姐不必掛懷,瑤兒能時常出入這裏,安知不是皇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打量景瑤的裝扮,越發像我一樣淡雅,原本,她也是一個喜愛鮮豔顏色的衣衫。“委屈你了。”

景瑤好像沒有聽到一般,拉著我的手說道:“瑤兒雖然隨侍最多,可皇上每每見了都是魂不守舍的模樣。皇上,他還是惦記姐姐的。” 本還想多說一會話,可是葉公公來傳旨,說今晚仍舊翻的是景瑤的牌子。“姐姐放心,瑤兒身上的枷鎖還等姐姐來開呢。”

景瑤前腳剛出,小樂子就從外麵跑了進來。“小主,找到了!”見他滿頭大汗,忙叫他喝了水再回話。小樂子感激地呷了一口,便說道:“小主你看。”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一塊燒得焦黑的東西。我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看了看,隻曉得這隻一把梳子。“有什麽不妥?”

“小主隻管放在鼻下一聞便可知道。”我依言放在鼻下一嗅,頓時一股玫瑰露的香味撲鼻而來。“這把梳子是皇後日常用來梳頭的,上麵還有玫瑰露的香味。”小樂子一聽,頓時笑了。“小主鼻子靈敏,確實是玫瑰香氣,不過不是玫瑰露,是薔薇精油。”

我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麽區別,小樂子又接著說道:“奴才老家從前做的就是精油生意,這薔薇油和玫瑰露都是提取玫瑰花的精華而成,隻是一個欲水則化,一個卻是欲火則燒啊。”“你是說有人將皇後平常用的玫瑰露換成了薔薇油?”

小樂子沒有立馬回答,隻是低頭想了想,複又抬頭說道:“奴才覺得,未必是有人刻意將兩者調換。如果有人想要縱火,必定不想被人察覺,這女人家用的胭脂水粉桂花油是最容易下手的。倘若有人將這薔薇精油趁無人時灑遍皇後的寢殿,一旦著起火來肯定是火勢衝天,再想要救鐵定來不及。”

我仔細咀嚼小樂子的猜測,覺得有幾分道理。玫瑰露和薔薇精油氣味相近,即便是有人覺察出味道也會當成是皇後平常用的玫瑰露的香氣。能夠隨意出入皇後殿的,不是後宮嬪妃就是景泰宮的宮女。而這木梳上的精油,隻怕是哪位不小心的錯當成玫瑰露替皇後梳了頭。

“奴才也曾熬夜想找到裝玫瑰露的瓶子,隻怕那裏早就換成了薔薇油。隻是火勢太大,殿裏的東西基本沒了形狀。但是從這把梳子的顏色看,皇後的寢殿肯定是最先燃起的地方。”看著手中烏黑的木梳,點了點頭。小樂子人機敏又聰明,他辦事向來妥當。我叫他起來,勞累了一天,眼下全是烏青。

“小主”,說話間,琉璃從外麵進來,說道:“奴婢瞧瞧地去看了,景泰宮的宮女太監除了那日午睡未逃出的那幾個人,隻有一個叫麗華的宮女不見了。”琉璃麵有菜色,不知道什麽讓她如此勞累,仔細瞧她的衣裙上,甚至還有斑斑血跡。

我大驚,趕忙將她拉到近旁。“怎麽弄成這樣?”琉璃低頭一

看自己的衣衫,頓時麵無血色,急忙掩飾道:“沒什麽,躲在後山偷看,腳下打滑跌得狠了。”我很是不放心,叫她下去讓琥珀處理一下傷口,她隻是疲憊地搖了搖頭。“奴婢打聽過,麗華平時是伺候皇後梳洗的,家中沒有其他的親戚朋友,唯有一個年邁多病的老母親。”

伺候梳洗的丫頭?我瞥向小樂子,小樂子同樣也瞧了瞧我,然後將梳子遞到琉璃的手裏,將先前的話同她又說了一遍。“如果麗華下落不明,那假裝不知情將薔薇油當成玫瑰露也是有的。”我點了點頭,同意琉璃的猜測。

我猛然想起,趕忙傳墜兒進了殿。“你去尋一個叫麗華的宮女,尋到了務必把她帶到這裏。”墜兒聽了倒是一驚,然後麵露難色。我見她猶猶豫豫,忙說道:“杵在這裏做什麽,人命關天,還不快去!”墜兒慌忙磕頭,說道:“小主見不到,內務府的人剛來傳話,說叫麗華的宮女跌在井裏死了,叫闔宮上下的人這幾日不要從那井中提水。”

果真深藏不露,動作這樣快,人證物證皆不在,想要翻身當真不易。墜兒看我的臉色驟變,忙說:“不知小主找麗華何事,她並不曾和咱們宮裏有過什麽來往。”我揮揮手,按了按突跳的太陽穴。終究還是我思慮不周,這樣白白地送掉一個人的性命。

“墜兒,去把我梳妝台上的碧玉簪子拿著,去找你迎春姑姑,讓她看在往日的份上幫我繪製一張麗華的畫像,我即刻就要。”墜兒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擔心剛才的話是否叫我頭痛,連忙拿著東西跑了出去。我也揮手叫小樂子和琉璃下去休息,折騰了一整天,他們也都累了。

抬眼間,看到琉璃雙腕上的那對羊脂手鐲不見了,那是她母親生前唯一留給她的東西。“琉璃,你的手鐲怎麽不見了?”琉璃身形一頓,然後幽幽地說道:“不過是身外之物,不值什麽的。奴婢心中有母親,要不要那勞什子也不打緊。等小主騰達了,再送奴婢更好的就是了。”我見她麵容憔悴,隻當她太過勞累,歉然地對她一笑,叫他們退下了。

到底是誰能夠讓麗華這樣有些體麵的宮女為她謀算?又是誰能夠避人耳目上演這一箭雙雕的好戲?如果要爭寵,扳倒我就足夠,為什麽要害皇後?如果是為了後位,為什麽非得置於死地?重重疑影鋪天蓋地,繞得我頭疼。

淑妃孱弱避世,可我也不知她是不是在靜候時機,暗度陳倉;榮妃家世顯赫,又有柔儀公主得皇上寵愛;禧妃育有皇子,身份高貴,都是後位的有利競爭者。究竟是誰,這樣喪心病狂!從那日在昭和殿的盤問,禧妃與靜嬪的雙簧絕唱,倒是覺得有幾分可疑。隻是不能無故猜測,以免打草驚蛇。

滿腦子胡思亂想,時間就過得異常快。墜兒推門而入,身後還跟著迎春,我心裏知道她為何事而來,便起身笑讓,並叫墜兒將玉瑩帶來。迎春規規矩矩地向我行禮,隻是舊主不在,她這個從此再無依靠的下人更顯憔悴。“奴婢給小主請安。”

我雙手將她攙扶起來,她笑著避讓。“奴婢卑微。”我一笑了之,既然她有所避諱,我也不強求她對我十分信任。玉瑩踏進門來看到是迎春,立馬飛奔了過來。“姑姑!”迎春慈愛的將

玉瑩摟在懷裏,她也是看著玉瑩長得的。

“公主可還好嗎?”“我很好,母妃很疼我。姑姑現在在哪裏當值,我叫父皇撥你來梧桐苑可好?”迎春寵溺地撫摸著玉瑩的臉龐,感激地向我頷首微笑。“奴婢有事同傾小主說,公主自便吧。”玉瑩扔摟著迎春的脖子不放,對於從前陪在她身邊的人,也就迎春與她更親近些。

“玉瑩,你環兒姑姑剛剛做了些糕點,你替母妃送去隆和殿好不好?”我哄騙道,哪裏有什麽糕點,即便是有,天諾也未必會吃吧。我忙掩神色,將玉瑩哄出去,才坐在同迎春說話。她從袖管中抽出一幅畫卷,在我的麵前徐徐展開。

一看畫上的人,一根緊繃的神經又是一跳,這個宮女不正是我當日將玉瑩從火中交付給的那人的嗎?“姑姑,她……”迎春將畫卷收起,然後對我說道:“小主慧眼,此人正是麗華。隻是她含恨而死,不能為小主洗清冤屈了。”我聽她話中有話,忙問道:“姑姑此話怎講?為何說她含恨而死?”

迎春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赫然是一封血書。我接過來,隻見上麵寫道:“迎春姐姐,為救老母麗華唯有如此,他日魂歸之時,隻求姐姐能夠看在往日情分替我照看。麗華不孝,望姐姐不要告知母親噩耗。另,日後有機會,替我向婕妤小主說聲對不住,大限將至,其言也善,萬望她小心提防,切記切記。”字跡潦草,想必她當時已知自己命不久矣。

看到這封血書,我似乎看到了一絲光明。我歡喜道:“不管她怎樣受人脅迫加害於我,我都不怪罪,有了這封血書,也能夠充分為我辯白。”“不可!”迎春迎頭澆了一盆冷水,讓我剛剛回暖的心驟然跌至冰點。我疑惑地看著她,十分不解。

“麗華已死,人證已無,那麽這證物也就是一紙天書,可信可不信。”說罷,從我手中將絲絹搶走,放在火燭之上,灰飛煙滅。“小主若急著將它作為證據上交,必定又會被冠上偽造證據的罪名,再想翻身就更難了。”

“麗華死前不是說過嗎,叫小主小心提防。綿裏藏針,笑裏藏刀,最親近的人也許就是屢屢陷害小主的人。如今小主落敗,正好跳出怪圈冷眼旁觀,事實看得清了,自然也就能知曉結局。不管是旁人害小主也好,還是親近之人利用小主也罷,暫時的境遇倒成全了小主的安危。”原本還在惱她銷毀手帕,如今聽她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倒有些明白。

“姑姑是否知曉什麽?那日可曾有誰見過皇後?”迎春搖了搖頭,“那日不是奴婢當值,不曾碰見誰。”我心知無法,隻得如她所說,暫時按兵不動,以觀天象。“方才玉瑩也說叫姑姑來這裏當差,雖說我今時不同往日,但是也必定不會虧待姑姑的。”“不必了,奴婢已過了出宮的年齡,本來想伺候皇後一生,如今……還好皇上恩典,特地放了奴婢出宮,奴婢會替麗華完成心願,替她將老母養老送終。”

迎春走後,我又開始在心裏默默盤算,麗華臨終,究竟讓我提防的是誰呢?她既然舍命替那人辦事,又為何良心發現要迎春告知於我?頭疼欲裂,這漫無邊際的迷茫將我吞噬,來不及多想,便跌入無盡的黑暗中沉沉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