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23 風聲

狂風席卷,海麵恢複了原有的平靜,琥珀和琉璃外加環兒、墜兒、小樂子唯恐我不開心,整日裏小心翼翼,屏聲斂氣。我將恥辱深埋在心底,用最精心的方式培育,讓它茁壯成長,開出嗜血的花朵。

“小主,奴婢剛做的雪梨紅棗湯,已冰鎮過了的。”一雙纖細的手將碗遞了過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抓痕被廣袖遮掩起來。我回過神來,將琥珀拉到近旁。“都怪我不好,連帶著你們一起受了委屈。”“小主這樣說叫奴婢怎麽承受得起,奴婢們吃點苦算什麽,可小主千金之軀卻要遭受那般淩辱!”說著,哭成了淚人兒。

“往日裏也不是沒有想過這深宮疊院裏的百般難耐,卻不想仍舊是意想不到的殘酷。我本無害人之心,卻也不願她們白白害死了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和她們魚死網破。”“小主可有主意了嗎?別說自小長大的情分,隻單單主仆奴婢也肯為小主上刀山下火海。”“我知道你的忠心,保全了你們也自是保全了我自己。”我抬頭望向窗外,一層層的亭台樓閣恰似一道道天然屏障,將世間的所有隔離開來。

晚間,我將眾人都叫到殿裏來。“如今你們都看到了,我隻問你們一句,你們可還願跟著我?”眾人沒料到我會如此問,一齊跪在地上同答:“奴婢(才)忠心侍奉小主!”小樂子人如其名,天生的活潑好動,如今也變得穩重了許多。他跪在我的腳邊道:“奴才知道小主如今為何,奴才也隻等小主吩咐。”“對,奴婢睚眥必報,必叫她們百倍償還。”琉璃的火熱性子,在此時也如星星之火,將屋裏所有人的怒火撩撥地更旺。

“當日你們有誰可曾留意過那個宮女何時接近的梧桐苑?”“奴婢當時和墜兒在角門拾掇前些日子珍充華送來的桂花末給小主泡湯浴,並不曾見有人經過。”環兒同墜兒互相交換著眼神,都想不起來當時還有旁人。果然是好手段,竟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悄悄地混進宮來。想必她們幾人替我解圍一時混亂才叫人得了逞。

“小樂子,你平時人脈廣,去打聽那個宮女的身家背景。”小樂子是個機靈的,自然知道該怎麽辦。“墜兒去暴室好好關照她,別叫她死了,她可是個忠心不二的好奴才。琥珀去司針局要幾張長樂宮的香囊圖紙,挑一張好的同環兒一起趕製,環兒針線上的功夫很好。”三人領命皆去落實,想必不日後便會得到些許有用的。

待人都走光了,琉璃才開口道:“小主是信不過奴婢嗎?”我似笑非笑,將她拉到身邊,俯在她的耳上悄聲地說了幾句。她聽後自然歡喜,“果然小主待奴婢很好,這樣的差事可不是要靠奴婢嘛。”“你隻記得,這話必得傳到該聽到的人的耳朵裏。”“奴婢明白。”說罷,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如此步步為營,原是我不願的,可是這不願,也由不得自己。

天諾當日知道出事,本拖著虛弱的身體來過梧桐苑,隻是我當時不願讓他瞧見我狼狽不堪的模樣,便三推四阻地將他趕走了。這日,他身子剛好,便來看我。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愧疚,隻是將我緊緊地摟在懷裏,一句話也不說。即使不說,我亦明白。

“皇上肯信朦朧便足矣,朦朧不覺得委屈。”我靠在他的胸前,感受著強有力的心跳。“是朕無能。”他聲音凝滯,我亦覺得難過,隻好身手圈住他的腰身,溫柔地撫摸著他

寬厚的背脊。就像小時候母親安慰我,哄我入睡時一樣,輕輕地,很安心。

突然聽到外麵有很大的聲響,我不願再理會,隻勸天諾去我寢殿午睡。卻不想天諾放開我走到窗根底下,一臉地驀然。他的側臉如刀雕刻,顯得他更加從容堅毅。“小聲著些,我們小主還在屋裏睡著呢。”琉璃的聲音透過紗窗,依稀可辨,語氣裏頗有責怪,卻也隻敢低聲,怕攪了“睡著”的我。

隻聽旁人冷哼一聲。“姑娘同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隻不過有一個**狐媚的主子罷了,少在那兒拿著雞毛當令箭。改明兒學會了那起子狐媚手段,也來孝敬你爺爺我吧!”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刺耳難忍,身旁亦有人附和。

“你們嘴裏這樣不幹不淨,小心我告訴皇上割了你們的舌頭!”“皇上?皇上也是凡人,若有人嬌聲軟語又豈有不依的?這內務府新貢的新鮮事物除了皇後那裏,哪一份不是先給了這裏,可見你們主子的厲害。我見姑娘也頗具姿色,想必伺候人的功夫也了不得。”

“放你娘的屁!”琉璃很是潑辣,見那些個賊眉鼠目又言語汙穢,從地上抓起一把便朝那波人扔去,她一小小女子,根本不是那些小太監的對手,幾下子就被弄得淩亂。我剛想出聲製止,卻見天諾已然推開門走了出去。我連忙跟在後麵,抬頭看天諾的臉色,額頭的青筋暴起,同呼吸一起搏動。

眾人見了嚇得魂都沒了,隻一味地磕頭饒命,見方才最為囂張跋扈的領頭太監此刻連褲子都尿濕了。

“好個忠心護主的丫頭,你主子果然沒白疼你。”天諾站在台階上,自由天子的威嚴。“朕竟不知你們幾個區區微賤之人居然能口出狂言如此這般詆毀朕和儷充容。朕便獎賞你們的伶俐口齒,拖出去五馬分屍!”眾人一聽皆是一驚,連忙磕頭求饒,但皇上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又怎能輕易收回。我靜靜看著他們呼號著被拖了出去,隻能暗暗歎息。

“傳旨,晉琉璃為從七品一等宮女,另賜正四品禮教司儀禮教之權,替朕好好整整後宮不正之風。”琉璃和琥珀自是我的陪嫁丫頭,在梧桐苑的地位自是與一等宮女無差,隻是還未曾受到誥封,如今皇上親口賜封又賜管教之權,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琉璃何等伶俐,自然千恩萬謝地告退了。

“皇上要獎賞琉璃賜從七品女官之名已是格外恩賜,又何必再授予管教之權呢?”天諾拉起我的手,溫柔地說道:“朕的心始終向著你的,隻是朕也有很多不可言說的無奈。朕自知此時與你無關,但是茲事體大,連太後和前朝都聽到了風吹草動,朕不得不顧及。如若朕此時為了安慰你晉了你的位份,太後那裏肯定是不行的,何況又將你的安慰置於何地?朕唯有提拔你的身邊人,才能讓那些人知道朕的意思,又不必讓你為難。”

一字一句,猶如金鍾一下一下撞擊著我的心,餘音繞梁,久久不散。天諾,我何其有幸,能讓你如此為我打算?我何其有幸,能與你相愛相知?天諾,我知你從來不曾隨心所欲,隻因你貴為天子,身負黎民百姓與山川江山的重則。不管日後如何,如今你我,隻有你我,再我其他。

“朦朧,你別哭,朕知道叫你委屈,朕一定會將賤人揪出來,還你清白。”不知何時,我的眼淚順著臉頰簌簌地流了下來,落在地磚上,暈濕了石頭。我將

臉埋在他的胸前,天諾,天諾,天諾??????仿佛我隻有這樣不停地在心裏叫著你的名字,才能平複我內心的波瀾。

這夜,天諾並沒有留宿梧桐苑,隻是回到自己的宮中。晚上,眾人皆在內殿。“恭喜琉璃姐姐,這宮裏以後可由得姐姐說了算了。”小樂子站在地下揚著一張笑臉一味地哄著琉璃開心,琉璃的臉上也是喜氣洋洋。“奴婢也不曾想小主能給奴婢帶來如此洪福,隻不過這宮裏還不是咱們說的算的,不過管教幾個宮女倒是不難。”

我讚賞地朝她點了點頭,不想她倒不驕矜,知道此時位高權重,更是如履薄冰。“皇上既然給了你體麵,你便好好揣著你的小心和伶俐,好好替皇上辦事罷。小樂子,我讓你打聽的事怎麽樣了?”

小樂子一聽我問話,先是流露出一臉的鄙夷之色。“小主不知道,那宮女原是浣衣局的換洗丫頭,家裏父母早亡倒是無牽無掛。不過自恃有幾分姿色倒有了攀龍附鳳之心,憑她也配嗎?且不說她的樣貌能否跟小主比,便是那些禦花園的宮女尚且不如呢,竟是這般不知好歹。”

我冷笑,這宮裏自然不乏想一朝繁榮的人,隻是還有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倒也奇特。我隻低頭不語,端起手邊的茶輕輕地抿了一口。“她若存了這樣的心思必定會尋了機會,而恰巧有人便成全了她是不是?”環兒本是天真爛漫的年齡,如今倒也看出了這宮裏的蛛絲馬跡。

“環妹妹說的沒錯,隻不過那丫頭不曾想到自己隻是替她人做嫁衣,到頭來卻差點賠了自己的性命。”小樂子抿嘴一笑,甚是不屑。“奴婢去暴室打聽,那丫頭倒是個硬骨頭,還盼望著暫時吃些苦頭日後還有出頭之日呢。奴婢聽說那十個手指頭早就沒了模樣,暈死過去不知多少回,卻仍然死死地咬住咱們這裏不放。”墜兒恨恨的,著實覺得頭疼。

我隻是不理論,卻問琥珀和環兒的香囊置辦的如何。“已著手辦了,隻是針砭繡樣甚是繁瑣,倒也需要些時日。奴婢和環兒一定盡快趕製出來。”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琉璃,你如今在宮中走動,把今日發生的事繪聲繪色地講給別人聽,也叫其他人知道知道這宮裏到底出了什麽新鮮事。”“還用小主吩咐,奴婢早已拉了好多人反反複複說了不知多少遍,嘴角都可要起皮了呢。”琉璃說完還對墜兒道:“你明日再去暴室,把這個故事也講給他們聽,隻盼某些人還沒糊塗到底。”墜兒聽後,轉頭看向我,見我並沒有反對,也就笑笑答允了。

深夜,我獨自躺在榻上,腦子裏還是那日屈辱的情境,如霧霾一般揮散不去。我恨得牙根癢癢,那些輕蔑與幸災樂禍的笑容和嘴臉,都如石刻一般死死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看著床幔上用紫色的絲線勾勒的紫薇花,我突然想到了那一抹濃豔美麗的身影,那樣的嫵媚和窈窕。而不曾想到,這樣一個如水溫婉柔弱的女子,竟是那般惡毒!

不知道為何,今晚的夜是這樣靜,連窗外的蟬聲都變得小心翼翼,似乎隨著這宮裏的閑言碎語一樣都遠離了這裏。也許是琉璃的功勞,但更是天諾千般愛護我的結果。任何聲音都是伴隨著風聲四處飄蕩的,如今的梧桐苑,自然寂靜的很。

翻個身,自顧睡去,心中期盼著,以後的一切都能夠順遂平安。以後,我和你,隻需平平靜靜的,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