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靜嚴寺
靜嚴寺在哪裏唐秋月根本一定印象都沒有,她原本還以為會在佛堂裏那麽安安靜靜地過到南梁覆滅呢,誰知道突然生了瘟疫,然後有心人又在後麵當了推手,可不就讓她落到了這樣的地步。
隻是,唐秋月笑了笑,到了寺裏其實比在湘東王府更加安全一點才對,這個時代的人對佛教根深蒂固的信仰,即使他蕭氏皇族覆滅了,也不會因此消失,所以一般也不會傷害佛教中人。
但是在王府就不同了,身為皇族中人,那簡直就是新皇朝的靶子,不射成刺蝟決不罷休。
這也是為什麽唐秋月那麽輕易地撒手讓那個“有心之人”把江陵攪得風生水起,麵對蕭繹的時候又主動出擊。
哼,她是那麽容易被算計的人嗎?如果她不想,誰也別想逼她。
看吧,如今她不就算是正大光明地出來了,免得天天被一些人當成假想敵,隻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的,還是出來了清淨。
“鳶蘿,取些糕點出來。”唐秋月瞥了一眼對麵還有點呆的鳶蘿,含笑著吩咐。
“啊?哦,是,娘子。”鳶蘿彎身拽過食盒,將裏麵擺放的碟子一個個取出來放在小案上,突然動作一停,有點不敢相信道:“娘子,咱們就這麽出來了?”
唐秋月笑了起來,“可不就是這麽出來了。”
“可是……”鳶蘿皺起眉頭,“王怎麽辦?還有城外不是有瘟疫嗎?王怎麽能在這個時候送娘子出城呢?”
“你慌什麽,沒見著有太子殿下在呢,王會讓太子殿下也染上疫病嗎?至於王,那肯定是在王府裏想法子消除疫情啊,而且幹旱還沒有緩解,城內的糧食也不知道能撐多久呢,隻怕接下來死的人會越來越多罷。”
唐秋月淡淡地說著,捏起一塊糕點送進嘴裏慢慢嚐著,說起那麽嚴重的事情,一點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仿佛死那麽多人,是很平常的事情。
鳶蘿倒是轉了轉眼珠,然後道:“那王可有說過什麽時候才接娘子回去?”
“他說等事情結束,可是誰知道呢,”唐秋月無所謂地擦擦手,從馬車原有的架子上抽出一本書來翻看,“這事兒往後再說吧,你來不來接不都是一樣的。”
“那怎麽一樣呢,”鳶蘿急了,“夫人別忘了雪月還跟在王身邊呢,要是王不來接夫人的……”
“那咱們就自個兒回去不就得了?”唐秋月無奈地接話。
鳶蘿一愣,然後立刻被哄住了,眼睛亮晶晶的,“對,娘子說的對極了。”
“行了,那你趕緊歇著吧,這幾日你不是沒睡好?”快別羅嗦了。
鳶蘿立即正了正身子,“多謝娘子體恤,奴不累。”
唐秋月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舉起書,再不搭理她。
聽著馬車的輪在在石板鋪成的城道上“咕嚕嚕”作響,馬蹄有規律的起落,車壁上的流蘇隨之輕輕搖動。
因為瘟疫在城中也開始傳染的緣故,現在整個江陵城都已經戒嚴了,所以大街上安靜至極,隻偶爾聽見一隊隊的士兵匆匆
地跑過去,刀鞘和身上的鎧甲撞擊得叮當作響。
唐秋月微微側頭,估摸著路程也應該到城門了。
果然沒一會兒,馬車便漸漸緩了下來,然後聽見馬的嘶鳴聲,遠遠的還有人聲,大概是城門守衛在查看令牌。
“到了嗎?”靠著車廂打瞌睡的鳶蘿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嘀咕著。
“沒呢,繼續睡吧。”唐秋月輕聲應著,探出身子在她肩膀上一托,將她平放在厚厚的毛皮之上,鳶蘿又嘀咕了一句不知道什麽,臉蹭了蹭毛皮,繼續睡了過去。
馬車又重新跑動了起來,高大的城門投下的音樂籠罩過來。
過了城門之後,馬車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唐秋月也放下心來,將書放在一邊閉目養神。
出了城了,她提著了那塊心也可以放下了。
這一放鬆,便也漸漸地在馬車的輕晃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聽見了有人近在耳邊的叫聲,唐秋月猛然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還在馬車裏,轉頭一看,鳶蘿趴在毛皮上誰的正好。
而那叫聲,是從馬車外傳過來的。
“夫人,靜嚴寺到了,請下車。”
唐秋月將窗簾拉開了一些,初夏那已經開始帶著灼熱溫度的陽光立刻灑了進來,她眯了眯眼,看見鳶蘿已經耀眼的陽光而難受地動了動,不由好笑起來,鬆手放下了簾子。
“知道了。”
她打頭出了馬車,從車轅上直接跳了下去,然後視線掃了一圈,從幾個侍衛裏麵指了個看起來比較老實的,將鳶蘿抱了出來。
那侍衛倒也細心,還找了厚實的衣裳蒙在她頭上,防止她被陽光刺到眼睛,唐秋月忍不住仔細地打量了一眼那個侍衛。
長的倒是不耐,雖然皮膚有點黑,而且一副憨憨的樣子,隻是在這個以“白”“弱”為美的朝代可以算的上是醜了。
“弟婦,我也是要在靜嚴寺住上一些日子的,若是弟婦又什麽需要的地方,也可以盡管來找我。”蕭統從前麵的車子上下來,此時正回頭看向她,那迎麵而來的柔和的笑容和語氣,像是一陣清風,把她心裏潛藏的鬱氣全都吹散了。
她忍不住燦爛一笑:“如此多謝大兄了。”
“不必多禮,進去吧。”
靜嚴寺的主持叫做靜慧,此時已經帶著幾個小尼姑在山門處等候著了。
“阿彌陀佛,貴客終於來了。”遠遠見著蕭統一步步地從石階下抬上來,她詫異地迎上前來,臉上神色滿是擔憂,“貴客的腿是怎麽了,前年來此不是還是無恙?”
她問的很是直接,蕭統也混不在意,微笑道:“師太有禮,不過是出了點小事罷了,並無大礙,如今我眼能看,耳能聽,口能言,又有何妨。”
“貴客大智慧。”靜慧宣了個佛號,“貴客快請。”
“多謝師太,”蕭統笑著,又側身指了指身後的唐秋月,“這位就是我與師太說過要過來借住幾日的阿妹,擾了師太靜修,德施(蕭統的字
)實在惶恐。”然後又對唐秋月道,“這位是住持靜慧師太。”
唐秋月微笑著上前行禮,靜慧連忙還禮。
“貴客言重了。”靜慧帶著他們進了寺廟,然後又派小尼姑分別引著他們去各自的廂房。
兩人的廂房在一個院子裏,院子呈方形,和四合院類似,中間是蔥蘢草木,八角涼亭等景致,一看就知道這是安排香客的地方,隻是按照剛才一路走過來的路線看,這院子隻怕是最靠裏最隱蔽的一個了。
蕭統的廂房被安排在東方,而唐秋月在西方。
唐秋月朝蕭統福了一福,見他微微點頭,便轉身進了房間,鳶蘿也被送到了旁邊的屋子,而侍衛卻全都被唐秋月遣了回去。
“夫人,奴都是王吩咐留下保護夫人的。”一共四個侍衛跪在門口不肯回去。
唐秋月擺擺手,“你們也知道現在城裏的情況,往恐怕是用人之際,你們也俱都是英雄漢子,這個時候怎麽能在我這裏躲清閑,都回去吧,王若是問起,你們就說是我這般說的,王不會責怪你們的。”
開玩笑,都費勁心思出來了,怎麽還能把他的眼線留在跟前添堵,誰知道這四人裏麵有沒有被那個“有心人”收買的人?
“可是夫人……”
“就這樣吧。”唐秋月連反駁的機會也不給他們了,直接揮揮手,然後把門給關上了。
對麵還沒來得及進屋的蕭統,見狀好笑地搖了搖頭。
“殿下,這個七夫人實在奇怪。”推著蕭統輪椅的侍衛收回目光,低聲說道。
蕭統搖了搖頭,“長青你錯了,她不是奇怪,她隻是聰明罷了。”
名叫長青的侍衛疑惑地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再問下去,轉而說道:“殿下,可要進屋歇息一會兒?”
待唐秋月從夢中醒過來,天色已經擦黑了。
她坐起身來,緊接著門外就傳來鳶蘿的聲音,“娘子,你可是醒了?”
“進來吧。”
鳶蘿捧著洗漱的東西推門進來,快速地瞥了一眼唐秋月,然後低頭不敢看她,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才道,“今日來時,是奴失禮了。”
唐秋月看她不好意思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行啦,往後我們在這裏,不用像在王府一樣拘禮了。”
鳶蘿張張嘴,對上唐秋月不容置疑的眼神,最後妥協了,“知道了娘子。”
伺候唐秋月洗漱之後,又擺上了幾個清爽的素菜,唐秋月好心情地多用了一碗粥,反倒覺得自己吃得有點撐了。
用完之後讓鳶蘿下去,她便慢慢地道中間的園子裏消食。
天色越發地暗沉下去,四周愈見蔥蘢茂盛的草木也模糊撐了一團團的黑影,廊下點起來的稀疏的燈籠,微弱的燭光根本照不到這裏。
卻因此顯得這一方天地格外的寧靜。
唐秋月順著白色石子鋪成的小路慢慢踱著,鼻端傳來晚風攜裹的草木的清香,她忍不住輕鬆地微笑了起來,想必那個雜亂緊張的城池裏,這裏更好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