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跪了你就不殺我

“下官叩見夫人,奉官家之命,請夫人隨下官走一趟。”

唐秋月看著**的兩個侍衛在門口單膝跪下,然後從容地起身,慢慢地走過去,迤邐的裙裾拖在地上,拖曳成優美的弧形,“走吧。”

兩個侍女自覺地想要跟著過去,唐秋月回頭朝她們看了一眼,兩人一愣,然後定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唐秋月跟著侍衛走遠。

當初大概是因為她的不祥,唯恐破壞了龍氣,所以唐秋月住的寢宮基本上已經算是皇宮的角落裏,距離蕭衍的寢殿有十萬八千裏,唐秋月一言不發地跟著侍衛的腳步,走了大約一半,其中一個侍衛回頭看了麵無表情的唐秋月一眼,然後略略放慢了腳步。

唐秋月忍不住抬頭仔細地打量了他一眼,約摸十七八歲的年紀,和蕭繹完全不同的麥黃的健康膚色,眼睛很大很明亮,雙眼皮很明顯,微厚的嘴唇帶著點俏皮輕翹,整張臉看起來都帶著青春的朝氣,朝氣中又含著些許老實的憨厚。

似乎是感覺到唐秋月凝在他身上的視線,他極快地側頭瞄了她一眼,嘴角輕輕地翹起來一些,眼裏卻含著些微憐憫。

唐秋月心裏暗暗好笑了起來。

一路上打量著她的宮侍太多了,連湊在一塊兒說的“悄悄話”都讓她聽到了十成九:

“就是她嗎?聽說大婚那天狂風呼嘯、天雷陣陣,要不是太子殿下,那雷肯定要把她劈死了。”

“是的呢,不知道是做了什麽壞事,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

“就是就是,難怪官家要殺他呢。”

“可惜七殿下卻一直不肯殺她,真不知道為什麽?”

“是呢,我聽說七殿下為了她違逆官家,現在還跟官家對峙著呢,真看不出來她哪裏好,值得七殿下這麽做。”

“依我看她肯定是山裏的狐狸精變的,七殿下還小,所以才被她迷惑住了,但是咱們官家卻能夠看出來,這才一心想要殺了她。”

“……”這是抽著嘴角的唐秋月,真是不容易啊,兩世為人,終於有幸被人稱為狐狸精了。

好不容易到了蕭衍的正殿,遠遠的就聽見殿內傳來高吼聲,“七符,你竟敢耿逆尊上,你尊長敬老的道理讀到哪裏去了?居然敢因為一個不祥婦人忤逆孤的意思?!”

接著是蕭繹鎮定而又堅決的聲音,“阿父說的那個婦人是兒的新婦!”

“那又如何,她身帶煞氣,天地不容,還沒進我蕭氏的門就已經害我大兒至此,孤又怎麽能容她?!”

蕭繹沉默了下去。

站在門外不知道該不該打斷的侍衛趁機立刻開口稟報:“稟尊上,人已帶到。”

蕭衍聞言立刻大吼,“還不帶進來,等著孤去請麽?!”

唐秋月看了一眼兩個侍衛,然後慢慢地邁過門檻,丁香紫的裙裾如流雲飄過青磚的地麵,靜謐而安寧。

殿內一片狼藉,小案歪歪倒倒,墊子左一個右一個,熏爐也倒在地上,裏麵的香灰潑灑了

一地,蕭繹站在中間,另有一人站在上首歪倒的小案之後,陰測測的目光猶如實質的利箭,“唰唰唰”地朝她射過來,想必就是蕭衍無疑了。

唐秋月兩手相疊放在腰間,輕盈一福,然後起身,抬眼靜靜地看向怒火正盛的蕭衍。

一張領導人典型的國字臉,白皙卻略瘦,濃眉鳳眼,眼角和額頭染上了細紋,卻為他原本長期處在上位而培養出來的威嚴氣質更加增添了幾分歲月的深沉,一身明黃的長衫,襟袖邊緣用絳色的絲線繡著綿延的吉紋,腰間佩著鑲有玉飾的長劍,此時隨意而立,怒氣噴薄,卻仍是一副翩翩美男子的形象。

蕭衍被她的舉動弄的一愣,然後反應過來之後怒火直線飆升了好幾個等級,隨手抄起角落架子上的瓷質擺件就朝她砸了過來,“豎子無禮,見到孤居然敢不跪?還敢直視孤?誰給你的膽子?!”

唐秋月看著飛過來的不明物體,身子微微一側,瓷器落在她身邊,一聲清脆的聲音之後摔得粉碎,濺起的碎片像是四散的水花,“撲撲”地砸到她的裙擺上,再慢慢地滑落到地上。

原本就一片狼藉的殿內顯得更加淩亂,蕭繹微微側頭,眼睛下麵被濺起的瓷片劃出了一道傷痕,鮮紅的血液一點點地滲了出來,像是一顆顆凝結的血淚,奪目而可怖。

蕭衍見狀神色一頓,身子輕晃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上前去,隻是隨之又忍了下來,垂下的寬袖微微一動,然後轉頭又惡狠狠地看向唐秋月。

唐秋月自然也看到了蕭繹的傷口,更看到了蕭衍的舉動,見蕭衍朝她看過來,便慢慢地垂下了眼睛,輕聲開了口,聲音帶著淡淡的漠然,清冷冷地在殿內回蕩:“官家想殺我,若是我跪了,官家便不殺我了嗎?若是,我便跪了又如何?”

“你做夢,你就是跪死了孤也不會饒過你!”蕭衍氣憤地揮著廣袖。

唐秋月一副“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麽要跪”的神色看著他。

蕭衍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隨即更怒,“七符,你看看她這個樣子?這就是你千方百計不惜忤逆我也要保下來的人?連尊卑之道都不知道,如此囂張豎子,天地不容,你保她何用?”

“阿父!”蕭繹看了看站在一邊沉默的唐秋月,脫口大喊,然後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皺著眉頭用焦急而又請求的目光看著唐秋月。

“你傷著了,還是先請醫侍過來上些藥吧。”唐秋月說著,目光卻移到了蕭衍身上。

蕭衍動了動嘴,然後一臉陰沉地朝站在角落裝柱子的宮侍道:“還不趕緊滾過去請宮醫過來?!”

“是,是……”被點名的宮侍戰戰兢兢地跪下來行了個禮,然後跌跌爬爬地滾出去請宮醫了。

沒一會兒宮醫就領著藥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也打斷了蕭衍陰沉的試圖要殺死唐秋月的目光,以及唐秋月無所謂的視線。

兩人的“深情”對視就此結束,全都隨著宮醫的動作移到了蕭衍的臉上,好在隻是蹭破了的小傷,到宮醫來的時

候已經不再往外滲血,所以醫侍也隻是上了個藥而已。

“別以為這樣孤就會饒你了,你必須死!禍害維摩在先,如今又因為你傷了孤的七符,你還有何理由活在世上?!”

唐秋月無所謂地丟出一句,“官家請便。”

“豎子無禮!”蕭衍又抄起一樣東西準備砸。

唐秋月看了他一眼道:“官家小心別傷了郎君的另一邊臉。”潛藏意思很明顯,剛才明明是你傷到蕭繹的,也好意思推到我身上?

蕭衍能讓齊和帝禪位給他,而不是武力奪位,又怎麽可能是個笨的,聞言立即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舉起的手臂一頓,然後將瓷器甩到身後的角落裏,“牙尖嘴利也救不了你。”

“你少說一句,”蕭繹狠狠地瞪了唐秋月一眼,然後對蕭衍道:“阿父,佩娘都是無意,請阿父饒她一命,年後兒便帶她回封地,定然不會再傷著太子大兄,何況佛語有雲‘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佛祖愛惜眾生,更不必說是一條人命,請阿父寬恕佩娘一次。”

唐秋月聞言猛然間瞪大了眼睛,那句話不是唐僧說了嗎?不不,不是吳承恩寫出來的嗎?吳承恩不是明代的嗎?怎麽這句話在南北朝就已經出現了?難道是因為,還有其他的穿越者?!

還沒待她細想,蕭衍一甩袖子,“哼,她這樣的不祥之人已經受到了天譴,根本不會受到佛祖的保佑,她留在世上必然會禍害旁人,不若孤做了好事,了結了她也算是為民除害!”

唐秋月聽到“為民除害”突然就有點想笑,她如今居然跟蟑螂、老鼠、臭蟲什麽的排到一個等級上去了。

蕭衍見著唐秋月隱隱透著點笑意的臉,倨傲地揚了揚下巴,“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沒有,”唐秋月淡定地搖搖頭,“一切遵官家的意思,官家執意想要為難一個九歲的孩子,我人小位卑,又能如何,我大概隻能怪自己命不好,怎麽偏偏就讓人將婚期選在了冬日,又偏偏就在路上遇到了暴風雪?”

婚期可不就是宮裏選定的,可不就是經由你這個官家禦筆朱批的,遇到暴風雪可不是應該怪你蕭氏一族,好意思推到一個九歲孩子頭上的?

“你……”蕭衍咬牙,指著她的手指直抖,“豎子……豎子……孤要誅你九族……”

唐秋月一臉同意,“官家請便。”

“不尊父母、耿逆尊上……簡直牲畜不如……”蕭衍氣得說不出話來。

唐秋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既然想著送我入宮以求徐氏一族的榮華富貴,又怎麽能不但起失去所有的可能呢,就像一場賭,說不定贏了,但是也可能把本錢也都給輸光了。作為押寶的我若是沒命了,又如何能讓他們好過呢?何況官家位高權重、深謀遠略,想要殺人不過一念之間,更不必說官家如果想要拿我一個區區小兒作為借口滅徐氏一族,我又能反抗不成?”

“……”蕭衍已經氣得無語了,然後怒極反笑,陰森森地笑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