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蕭布政司(上)
“你說什麽?”君曜原本死一般沉寂的的眸子閃爍出心疼欣喜交雜的光芒。
“我原以為我不顧千裏而來,至少還有你可以接納我,卻不想連你也要離我而去。”禦好垂眸幽幽歎息,一時不知自己說的是真是假,隻知道這是唯一喚醒君曜求生意識的方法。
“當真,禦好,你當真願意留在江南?當真願意陪在我的身邊嗎?”
“是。”迎上他欣喜的眸光,禦好努力的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隻要你在江南,這裏便是我的家。”
“好,好。”君曜緊緊的握著她的雙肩,眸中盡是喜悅之色,禦好,請讓我許你一個家,即使隻能一輩子做你的哥哥也好。
“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不隻是我,全江南的百姓都需要你,你許是不知道,我剛進城的時候,便看到王府門前跪了很多的人,他們都需要你,你若病倒了,他們便都失去了信念,你懂嗎?”
“我懂,我懂。”君曜連連應聲,眸中心灰意冷的光芒已去一半,隻餘下堅定的信念與責任,如果不是禦好出現,自己或許真的還在失意痛苦,隻是以後不會了,他許諾過她要做一個“功成名就”的自己,那麽他一定要承擔起自己肩頭的重任,讓她看到最好的自己。
這時,白色院牆外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像是花盆被踢到的聲音……
“什麽人?”牆院外傳來望舒懷的嗬斥聲。
“我出去看看,你進裏麵休息吧。”禦好站起身,道。
“嗯。”
幹淨的庭院中,一個身著粉裝的丫鬟跪在望舒懷的麵前,身後圍著一群手執棍棒的家丁。
“拖下去亂棍打死。”望舒懷眉頭也不皺一下,冷冷的下令道。
“等等。”禦好見狀,連忙出聲阻止道,“這是怎麽了?為什麽生這麽大氣?”
望舒懷抬頭看到是禦好,臉上怒氣消了一半,卻依舊冷著張俊臉,道:“爺爺原是讓我來請你和王爺去花園敘敘的,卻不料讓我看到這個丫頭在這裏偷窺,這還得了,一個小小的奴才居然敢偷窺主子了。”
禦好明白曜哥哥出現在望府,定然是另有原因的,而自己身為皇朝帝姬,擅自前來探視,若是傳到有心人耳中,便會另生事端,是以望舒懷才會下手除掉她。
隻是一個小小的丫鬟,緣何要偷窺她和曜哥哥呢?思及此,禦好上前走到那個丫鬟麵前,細細的打量了一番,發現竟是剛才端藥的那個丫鬟,她雖是蒙著麵,但依稀可見眉目清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更是令禦好莫名熟悉:“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燕兒。”見她打量她,丫鬟連忙低下了頭,那樣的小心翼翼的卑微令禦好心中微疼。
“表哥,禦好有個不情之請。”
“你要替這個丫頭求情?”望舒懷問道。
“若不是非死不可,便放她一馬吧,禦好一路走來,看到的都是被洪水淹死,疫症病死的人,不過是一個小丫頭,我相信她不會做什麽大事的。”
“是啊,少爺,這個丫頭是染過疫症的,也隻有她主
動願意照顧王爺,少爺暫且饒她一命吧。”一旁一個看似管家的中年男子也跟著懇請道。
“好吧。”望舒懷無奈的歎了口氣,道,“若是再讓我看到你敢偷窺主人房間,定殺不赦。”
“若是王爺死了,奴婢也絕不苟活。”小丫頭伏地叩首,說出的話令禦好不由得一驚……
盛夏的江南,路旁合歡灑落,空氣中彌散著一股繁花殆盡的氣息,走在寬敞的路上,呼吸著新鮮宜人的空氣,別有一番韻味,。
今日,禦好著一條淡雅的繡菊長裙,青絲梳成簡單的發髻, 麵上覆上一層薄薄的輕紗,透過細紗,隱約可見麵紗下柔美的線條。她的身側,君曜穿著一襲修竹細草的清雅長袍,同樣白紗蒙麵,渾身上下卻難掩風月霽光,溫潤如玉的氣質。他一刻不離的看著禦好,溫潤眸光流露出一絲欣喜之色。
“比我初來之時好了很多,那時路上連車馬都很稀少,如今倒有人出來擺攤了。”禦好說著,走到著一個賣玉衩的攤子前,一麵挑選一麵說道。
“確實如此,我也好久沒有出來了,水患過後倒是第一次看到街上這麽有人氣。”一旁的君曜淡淡的歎息道。
擺攤的是一個老嫗,見到一對如此俊俏的人兒來買東西,不由得攀談道:“兩位不知道?這是官府下的命令,必須出來擺攤,若是沒有生意,每日還可以去官府領半兩銀子呢,這樣的好事,誰不來啊。”
“官府?”禦好納罕,看了看身旁的君曜,問道,“哪個官府。”
“還有哪個官府,當然是江南布政司府啊,不然誰敢開這麽大口啊。”老嫗麵帶欣喜的回答道,“要說這個新來的布政司大人還真是個好人,他不僅頒布各種新的政令,還命人修建難民房,聽說還準備在城裏辦學堂呢。”
“江南布政司嗎?”君曜在一旁無奈一笑,輕聲在禦好耳畔解釋道,“前些日子,原來的布政司被我一本參倒了,卻不料這個新上任的倒有些作為,隻是積重難返,江南腐敗貪汙太甚,恐不是一個新來的布政司可以搬得倒的。”
禦好在江南半月,也曾聽說過此番水患之後的弊病,太子哥哥即位後,曾向地方撥過一筆賑災款,但是最後到了百姓手中卻寥寥無幾,江南布政司主管錢糧,稅收,是江南一帶的衣食父母官,但若真是一介文官新人,確實很難與一方腐敗勢力做鬥爭。
“兩位可有喜歡的?”一旁的老嫗見兩人聊著一些自己聽不懂的話,小聲提醒道。
“喜歡這個嗎?”君曜在攤子上挑了一支做工精細的玉衩遞與禦好,眉間湧動了一絲柔情,“這麽多年我還沒送過你釵子,你看這個你可喜歡?”
禦好接過仔細一看,卻見這隻釵子確實難得的精致,特別是釵尾的鏤刻設計,鏤空的釵尾內置了一顆朱紅色相思豆,很是別致,自己的梳妝奩裏都是些富貴的玉石朱釵,乍看這麽個別致的,心裏很是喜歡。
君曜看她燦爛的笑容,便明白了她的心意,掏了些銀兩買了下來,卻拿過放入了自己的袖中。
“不是送給我的嗎?”
禦好嗔道。
“你莫不是要我在大街之上給你戴上?”看她白紗下嬌嗔的模樣,君曜不由得心情大好,摸了摸她的頭,道,“走吧,回府我親自給你戴上。”
聽出他話中的戲弄,禦好不由得一陣臉紅,也不理他,顧自往前走。
沒走幾步,禦好便聽到不遠處隱隱傳來一陣悲戚的樂聲,好像是二胡之類的樂器所奏,技藝卻是不敢恭維。
“是二胡。”君曜幾步追上了她,在她耳邊道。
“嗯。”禦好應了一聲,循聲走去,卻見一棵粗壯的合歡樹下跪了一個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長的並不出色,瘦弱得不堪一擊的樣子,隻有一雙眼睛倒是很大,很是水靈。
少女手裏拿著一把二胡,毫無章法的拉著,含淚的目光一直看著身旁一張破舊的草席下,草席之下好像躺著一具屍體,露出一雙死灰色的腳,少女的身前的一塊白布上用紅色的鮮血寫了“賣藝葬父”四個字,上麵淩散的扔著幾個銅板
禦好感到握著自己的手緊了又緊,捏得她都有些發疼了:“曜哥哥--”
“都是我不好,沒有盡到為民請命的責任。”君殤低低的歎了一聲,溫潤儒雅的眸中隻餘一絲悲戚。
禦好原是想借百姓淒苦來刺激他振作,卻不料如今適得其反,於是連忙安慰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隻要你身體好了,他們都會跟著好起來的。”
“嗯。”君曜應了一句,目光落在那個賣藝葬父的少女身上,滿是同情,禦好想,這便是自己的曜哥哥,心地善良,心懷天下,不似蕭權,可以為了自己的目的,隨意傷害任何身邊的人。
“禦好,你可願意幫她?”見到禦好眸中濃濃的悲傷情緒,君曜突然感到害怕,連忙打斷道。
“當然。”禦好說著便往袖子裏掏錢,卻被君曜一把按住,徑自拉著她往少女所在的地方走去。
“姑娘,可否借你的二胡一用。”君曜彎下腰,客氣的問道,溫柔的笑意直達深處。
“自……自然。”少女看著麵前突然出現的白衣男子,察覺他眼中溫和的笑意,不由得麵色一紅,低下了頭。
君曜道了聲謝,接過少女手中的二胡,交給禦好,含笑道:“很久沒聽你彈琴了,拉回二胡我聽聽罷。”
禦好看著懷中破舊的二胡,不由得苦笑,她素來精通宮中各類樂器,可對二胡這等市井之物隻是粗略涉及,雖說樂理都是同的,可是……
禦好剛想拒絕,但看到君曜眸中的期待之色時,心有不忍,隻得咽了回去,走到一旁的樹旁,優雅的坐在樹根旁,調試了幾下,幽幽的拉出一曲《雨碎江南》。
禦好素來琴技超群,幾下調試之後,便掌握了二胡的原理,越拉越順手,悲戚的聲音飄蕩在雨後的大街上,不多時便吸引了很多人過來圍觀。
人群之外,一頂藏青色的轎子停落在街上,轎中男子一襲華貴紫袍,俊朗非凡,好看的星眸微眯,欣賞著遠遠傳來的妙音,麵上不由得帶上了幾分讚賞的神色:“去打探下是誰在拉二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