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60.跳梁小醜
林姨娘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那各色寶石鑲嵌的金釵,問道:“欣兒,這不是你的……你的……”
淩雨欣亦是睜大了那和母親有幾分相像的眼,一把將錦盒搶到手中,來回打量著。
不可能啊,當鋪的掌櫃明明說,釵子被一個叫傅平的人買走了。不是還要送給心上人呢嗎?等一下,心上人,莫非……
她眼角的淚痣跳了跳。
雪琬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也是同淩雨欣一樣驚訝的。她瞟了一眼有些生疑的林姨娘,急忙幫好姐妹打起了圓場:“雨欣,你前幾日不是找不到這釵子了嗎?怎麽……怎麽會在姐姐這兒?”
她這話說的,便引人遐思了。原本,她若是直接指責沈若塵的手腳不幹淨,下人們聯想著大少奶奶平時的大家氣度,許還不相信。可此時,周圍的一眾下人心裏,不免都犯起了嘀咕。
淩雨欣也是被她的話點醒了,這才想起林姨娘可是不知她與那窮酸秀才的事的,當下,她積極的配合道:“是啊,娘,我這釵子不見了好幾天了!不想今天托您的福,竟然在這兒找到了!”
她明白,雪琬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不僅幫她向林姨娘做了解釋,還反將了沈若塵一軍,讓那自以為抓住了自己小辮子的女人背上黑鍋,這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林姨娘可是個一點兒虧都不能吃的主兒,敢偷她女兒的東西,實在是活得不耐煩了!她當機立斷,自己的玉如意也不找了,說道:“走,我們見姐姐去,可要好好說道說道什麽叫做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說罷,她轉了身,便向淩夫人房間走去。
淩雨欣和雪琬交換了一下眼神,立刻提步跟上。
淩博然和何曉倩夫妻倆正關緊房門,數著這幾年來攢下的家私。
淩博然看著最後得出的數字,眉頭稍稍一擰:“隻有這麽點兒?”
何曉倩訥訥的點了點頭,最後寬慰道:“既然爹他決定重用你了,日後還愁沒錢嗎?”
“你不知道,”淩博然重重向椅子後背上一仰,籲出一口長氣,“大哥的斂財那可是一絕,這幾年由他管著生意,也不知道他從中撈了多少。”
“以前的事還管他作甚?”何曉倩一甩衣袖,站起身來,她平時最見不得相公這副還未成事便退卻的窩囊相,話語中有些惱意,“既然這次的棉衣由你運送,你就要把事情做好。隻要爹一天沒有把整個家交給大哥管,你就還有機會。”
……
淩博然從房間走出來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何曉倩畢竟是官家小姐,說起話來總有些頤指氣使,淩博然雖然知道她是一心為自己著想,可呆在她身邊,終究是不舒服的。
他想了想,緩步來到了芸兮的小院。
芸兮正拈起一朵杜鵑,微笑著插進釉彩瓷瓶中。夕陽的餘暉打在她素雅的臉上,隻讓人覺得分外幹淨,分外安嫻。
淩博然怔愣了一瞬。
有多久,沒有見到她這樣明媚的笑容了?自從和兒子淩浩霖骨肉分離後,芸兮基本一直都
是鬱鬱寡歡,見到自己,也總是恭敬中帶著疏離的。
淩博然向她走近了幾步,喚道:“芸兒。”
他還記得,芸兮是府中老花匠的小女兒,當年老花匠為了給兒子治病,便把芸兮賣到府中做了他的小妾。
彼時年少,他第一眼見到她時,她雖衣著儉樸,但那張小臉,卻像璞玉一般,不事雕琢,幹淨的通透。
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她怯怯的瞄了他一眼,羞澀的低下頭答道:“妾喚作芸兮。”
那聲音,宛如雨打芭蕉般動聽。
“那我以後就叫你芸兒吧。”他咧開嘴一笑,露出了一排燦白的牙齒。
芸兮聽到了淩博然的呼喚,臉上的笑意緩緩一收,她站起身,對他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禮,道:“相公。”
淩博然回過神來,望著芸兮那張疏離的臉孔,突然覺得,恍如隔世。
見淩博然不說話,芸兮也不等他發話,便站直了身子,輕聲問道:“相公找芸兮有事?”
淩博然正要說些什麽,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叮叮咣咣的嘈雜聲。
“怎麽回事?”他蹙起眉頭,不悅的問道。
芸兮不緊不慢的答道:“娘似乎丟了什麽物件兒,正讓人搜府呢。”
“就沒有一日的安生!”淩博然的眉心沒有展開,仍然皺的緊緊的。
芸兮沒有說話。
就這般沉默著,淩博然在等她開口寬慰自己,哪怕一句舒心的話也好。
可是芸兮不想,她靜靜的轉過身,泡起茶來。
淩博然終於妥協的舒展了眉間,低低的,歎了一聲。“芸兒,我們,何至於此?”
這話裏,竟有著幾分無奈。
芸兮倒茶的手一滯,幾滴滾燙的水滴溢了出來,落到楠木桌案上,發出了輕輕的“滋滋”聲。
她斂下眉眼,答非所問道:“相公,茶灑了……”
以為她說的是覆水難收,淩博然歎了口氣,推門走了出去。他的動作有些急,那扇木門竟被撞的來回搖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芸兮望著那扇門,諾諾的,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可願意,等我重沏一杯?”
淩夫人聽了林姨娘的告狀,立刻又把家裏的女眷召集了起來。除了身子虛弱的蘇婉容,連沈若塵也被從桃源叫了出來。
看著毫發無傷甚至更加淡定的沈若塵,雪琬的心裏幾乎要冒火。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這冤鬼都不能除了她?
淩夫人將手中的錦盒交給一個小丫鬟,吩咐道:“拿過去,給她看看。”
沈若塵一見到那熟悉的錦盒,立刻就知道是什麽事了,她伸手打開看看,若無其事的問道:“娘,這釵子,有何不妥?”
她的臉上,一片坦然,不見絲毫慌亂。
“這是你的?”淩夫人不禁覺得有些稀奇了,沒見過做賊還這麽理直氣壯的。
“是娘家舅舅送的生辰禮物。”沈若塵有條不紊的答道,一點兒都不像是在說謊。
“你胡說!”淩雨欣率先指責道:“這明明是……家裏給我訂做的!”她本想說,這明明是那個叫傅平的人送給心上人的,轉念一想,那自己豈不是也要露餡,話到嘴邊,便來了個急轉彎。
沈若塵淡淡的一挑眉,底氣十足的問道:“天下間物有相似,如何證明那是你的?”
林姨娘見她巧舌如簧,簡直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剛要發作,卻被淩夫人製止了。淩夫人眯起一雙丹鳳眼,慢條斯理的說道:“天下間物有相似不假,但是我們淩家訂做東西,一定會在某處刻上纂體的‘淩’字,你手上這支釵上就有,這你又如何解釋?”
沈若塵仔細端詳了那支釵子,這才在紫晶石的下麵看到了一個“淩”字。她佯裝誠惶誠恐道:“娘,定是我那舅舅不知這物件兒的來曆,才胡亂拿來贈與我。隻是不知……這妹妹的釵子,怎麽會流落在外?”
“你少血口噴人?”淩雨欣心中有鬼,自然反應比較激烈一些,她開始迫切的,把罪名強加到沈若塵身上,“明明是你見簪子名貴,起了覬覦之心,不知用什麽方法竊了去,還在這裏裝模作樣?”
沈若塵瞟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回道:“敢問妹妹,我自過門以來,妹妹可曾帶過這支釵子?我又何曾到過妹妹的院子?既從未有機會見過這釵子,又何來覬覦之心呢?”
她知道,淩雨欣的陣腳有些亂了。
淩雨欣小臉漲得通紅,剛要答話,雪琬怕她口不擇言,立刻幫腔道:“已有近一個月的事情,誰又能記得清楚呢?姐姐既然執意說是娘家舅舅所贈,可否告知,你舅舅姓甚名誰,在何處高就?”
淩夫人見雪琬幫著林姨娘的女兒說話,不由不悅的撇了撇嘴角。她緩緩的轉過頭,看了雪琬一眼。
那一眼,極平靜,不知為什麽,雪琬卻覺得有些冷,頓時不敢再言語。
敏感如沈若塵,自是觀察到了這其中微妙的關係,她突然覺得,如果運用的巧妙,這次,淩夫人反而可以成為自己的助力。
她低斂著眉眼,滴水不漏的答道:“舅舅姓伊,是廣平巷雜貨鋪的老板。”
林姨娘冷哼了一聲,問道:“雜貨鋪的老板,能有那麽多錢買這名貴的釵子?”
“我亦不知為何,舅舅幾月前突然得了大把的銀兩,我們問起時,他也隻說是有個人要報恩來的。”沈若塵想了想,坊間的傳言她已經放出去了,隻要淩家人一調查,傅平報恩的故事也就完整了。
淩雨欣突然有些心虛了。若是那個叫傅平的,真的與這女人的舅舅相識,這女人豈不是無罪了?若是再深入調查自己的釵子如何流落到當鋪,自己豈不是完了?想到這裏,她剛剛的氣焰頓時消沒了大半兒,不敢再言語了。
“你這分明是狡辯!”林姨娘不明就裏,自然是不會相信她這一番說辭,所以想要斥責她幾句。
淩夫人卻打斷了她,慢悠悠的說道:“此事我會派人去查的,若是你此言不實……”
“願聽憑娘的懲處。”沈若塵唇角淺勾,福了一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