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54.華氏曼雅

沈若塵環顧了一下昏暗的四周,試探的叫了幾聲:“櫻兒?玉兒?”

清悅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裏回響著,有一種別樣的孤寂和蒼涼。

周圍安靜的似乎能夠聽見自己心跳的砰砰聲。

她緩緩向前走動幾步,突然看清了,那原本空蕩蕩的案幾上,赫然豎著一個牌位!

上書:淩門華氏曼雅之靈位

華曼雅?不就是華姨娘的閨名?這東西不是應該在祠堂的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尚不及細思,一陣陰風襲來,緊閉的窗戶忽然吱呀一聲大開,將最後那縷搖曳的燭光卷滅。沈若塵瞬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門口似乎閃過了一抹白色的人影。那身法快極,如閃電般,根本來不及看清。

沈若塵瞳孔緊縮,咽了咽口水,邁開步子試圖追上去。

突然,一雙枯木似的雙手死死的從後麵掐住她的脖子,那力道,大的驚人。

感覺到呼吸一窒的沈若塵,急忙伸手去掰那緊緊扣住她頸項的手指。那手雖然是冰涼的,但她可以確定,那絕對是人的手!鬼怪之說,純屬無稽之談!

在越來越稀薄的空氣中,她小臉漲的通紅,大口喘著粗氣,隻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

兩眼一抹黑,她失去了知覺,身體緩緩的倒了下去。

雪琬回到自己的小院,嘴上的笑意才慢慢蕩漾開來。一張嫵媚的臉,竟是透著滿滿的猙獰之色。

小薇知道主子心情好,便也與有榮焉的挺直了腰杆,小嘴像抹了蜜似的說道:“主子,這回奴婢可要改口稱您大少奶奶啦!”

這話正對了雪琬的心思,她彎眉輕輕一挑,按捺住心頭的喜色,故作嚴肅道:“事情沒到最後一刻,都是有變數的,切記不可得意忘形。”

話雖如此說,她心中早已是樂不可支。變數?哼,難道那女人還能鬥得過厲鬼不成?她在淩府中這麽多年,雖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但是那華姨娘怨氣不散找人附身的說法也絕不是空穴來風。

猶記得五年前,一個叫小桃的丫鬟聰明伶俐,淩夫人本想給淩老爺填作通房丫頭,誰知小桃卻在一夜之間突然不見了蹤影。四下找尋無果,三日之後,卻在桃源門口見到了她上吊而死的屍體。最可怕的是,那丫鬟身上的衣服用鮮血寫著幾個大字:山盟猶在。

誰都知道,華氏入了門之後,淩老爺就沒有再娶,這意思,是提醒淩老爺即使她已香消玉殞,當初的情誼仍在,誓言仍不可違背。

自那以後,人心惶惶,哪有人還敢動做淩老爺小妾的念頭。

淩老爺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當即把桃源重新封了,不準別人再靠近一步。

本以為自此相安無事,哪知後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帶著女兒前來投奔,死活要把這水靈靈的女兒留下來給淩靖熙做妾。淩老爺拗不過,隻好先留他們在府中住了一晚上。誰知這女兒是個不知死活的,竟敢半夜進了桃源。這一夜,不知發生了什麽,仆人清晨醒來時,那女孩就瘋了。

她隻會傻笑著說一句話,那就是:“老爺,妾身為你泡壺茶可好?”

華氏生前擅長茶道,她的茶,未入口時,清香便已撲鼻。瘋女人此舉,自然是又讓人聯想到了那位芳華早逝的主子,眾人豈能不害怕?

那遠親最後隻能拿了些銀兩,悻悻的帶著自己的瘋子女兒走了。

想到這裏,雪琬不知怎的,嘴邊的笑容有些冷。許是想起那長相水靈卻瘋了的姑娘來了,雪琬的目光中透著輕蔑,她暗暗想道:那姓沈的女人有一句話倒是對的,大丈夫縱有雙手,所取不過一捧水。爺身邊,從來都隻能留下我一個人。誰敢跟我爭,我就讓誰下地獄。

小薇望著主子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連忙應了聲是,繼續道:“主子盡管放心,奴當時趁人不備,用火折撩了一下那鸚鵡的尾巴,那物受了驚,一下子就飛得無蹤無影了,死無對證的事,絕不會有人懷疑到奴婢頭上。”

雪琬嗤的一笑,嗔了句

:“就你鬼點子多!不過,二少奶奶懷那孩子也怪不容易的,嘖嘖,要怪就怪那姓沈的女人吧!”

淩雨欣跟著林姨娘回到小院中,母女倆忍不住相視而笑。

“娘,”淩雨欣眼角的淚痣一挑,頗為得意,“這回可是如了意了。”

林姨娘點了點淩雨欣的腦門,笑著嗔道:“死丫頭,愈發沒大沒小了。”

淩雨欣親昵的挽住林姨娘的胳膊,紅唇抿著笑,撒嬌道:“欣兒可沒說錯哦!大娘的臉當時可黑的像鍋底似的!”

林姨娘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笑道:“牙尖嘴利的,真該讓你大娘給你找個厲害相公,好好治你!”

聽到“相公”兩個字,淩雨欣臉色微變,她迅速斂去了多餘的表情,轉移了話題:“娘,你說,那桃源裏真的有古怪嗎?”

林姨娘的臉上笑容一僵,黑亮的眼珠轉了轉,又拍了拍淩雨欣的手背,勉強的笑道:“欣兒,時候不早了,娘想休息了。”

“哦。”淩雨欣悶悶的應了一聲,便向自己房間走去。這些年,隻要一提到華姨娘,娘就會想盡辦法搪塞過去,似乎有什麽事要瞞著自己。她那時太小,對華姨娘的記憶很模糊,卻唯獨記得她總是溫柔的,用一雙美麗的含笑的桃花眼望著自己,輕聲誇道:“雨欣真乖。”雖然娘總是對華姨娘恨得牙癢癢,可她自己卻並不討厭這個姨娘。

但是她一點兒都不喜歡華姨娘的兒子,雖然仿佛是一個模子裏刻出的桃花眼,淩昀哲卻總是帶著一種能看透世事的迫人之氣,淩雨欣從小就與他不對付。雖然虛長那麽幾歲,可每次被欺負的哇哇大哭的,總是她。

林姨娘望著女兒離開的背影,輕輕歎了一口氣,喃喃道:“姐姐,有些事情,要麽不做,要麽,不是想休就能休的。這麽多年了,那賤人,還是陰魂不散啊!”

芸兮回到自己的房間,立刻跪到佛龕前,虔誠的祈求道:“佛祖保佑,大嫂她吉人天相,定可以逢凶化吉。”

她這些年吃齋禮佛,這才讓心境開闊了些,對這家族的明爭暗鬥也看得淡了。可是大嫂的到來,讓她感覺到了久違的人情味兒,她是打心底不希望沈若塵出事。可是此時此刻,她除了向上蒼祈禱,又能做些什麽呢?

淩曦悅回到自己屋中,便一屁股坐到床上,也不洗漱,直接用被子緊緊的裹住自己。她知道,青竹是淩夫人的人,說是指給她當使喚丫頭,無非是安插一雙眼睛在身邊罷了。

她現在滿心憂慮著沈若塵的情況,又怕被人看出端倪,索性蓋住臉,一副生悶氣的樣子。青竹即使要傳什麽話,大伯母也隻會認為她是因為貼身丫鬟被懲罰,大伯母又寸步不讓使自己沒了臉,一時氣惱而耍些小姐脾氣吧。

她很後悔,即使一切表情和話語都可以是虛情假意,可那次在池塘邊,自己要失足落水的時候,沈若塵是真的不顧自己安危將她甩上岸邊的。生死關頭,姐姐沒有猶豫,自己又說了些什麽渾話,惹得姐姐和自己都生疏了。

即使是這次,姐姐依然是挺身而出,寧願受罰,也不讓自己會說話的事情暴露於人前。姐姐這是在庇護自己啊!

淩曦悅悄悄抹了抹即將流出來的眼淚,咬緊牙關,不行,我總要為姐姐做點什麽才行。

她來到大伯家的時間不算長,但是華姨娘的事情她略有耳聞,大伯和大哥都不在家,為今之計,也隻有找那個人來了。

她蹭的從床上坐起來,把正在觀望她的青竹嚇了一跳後,徑直向外麵衝去。

“小姐,你去哪兒?”青竹急忙追著她的背影問道。

淩曦悅沒有理會她,直接穿過小路,向後院跑去。她知道,那裏的仆人,是有辦法聯係上四哥的。

青竹望著她的背影,轉念想了想,還是回了身,先去請示淩夫人的意見去了。

蘇婉容醒來後知道自己孩子沒了,先是大哭了一場,淩逸峰一直陪在她身邊勸慰著,這才把她哄睡著了。她睡的很不安穩,半夜裏要被驚醒個三四回。

淩夫

人不痛不癢的安慰了兒媳婦幾句,就回到了自己房間。她疲憊的坐在太師椅上,伸手揉搓著眉心,重重歎了一口氣。

雖說她不喜沈若塵,但總歸是她的媳婦。她二兒媳小產,是自己的大兒媳惹出的禍端,她正室這房被林姨娘那房看了笑話不說,還平白損失了一個孫子。老爺本就有意將掌管財產的權力往側室那房分一分,本指望婉容這回生個孫子,將老爺的念頭打消,這下好了,雞飛蛋打。

想到這裏,淩夫人更是生氣,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都是那個姓沈的掃把星……”

她雍容的站起身,望著桃源的方向,唇角慢慢的勾起一個冷冽的弧度。曼雅,我可是送了一個好媳婦兒去和你做伴,也不枉你叫過我一聲姐姐……

這時,青竹急匆匆邁步走了進來,在淩夫人耳畔低語了幾句。

淩夫人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吩咐道:“你先下去,等小姐回來,你就告訴她,遠水可解不了近火。”

何曉倩皺著眉頭,哄著整晚哭鬧不休的淩浩霖。她最後有些不耐,賭氣似的輕聲問道:“你哭什麽?是因為你二伯母腹中的小弟弟沒了,少了人陪你玩?還是你那大伯母……”

“曉倩!”淩博然回來時,正聽見妻子在和兒子嘀咕著什麽,不由出聲喝止了。

何曉倩見淩博然麵色不虞,趕緊停止了碎碎念,把淩浩霖交給奶媽子帶下去,自己則嫻靜的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相公,出什麽事了?”

淩博然任她解開了自己領口處的盤扣,褪下了外裳,款款坐在榻幾上,道:“這次軍隊棉衣的運送,恐怕不會那麽順利了。”

“難道爹他改變主意了?”何曉倩跪坐在他身旁,為他添了一杯清茶。

淩博然搖了搖頭,撫著前額說道:“剛聽管事的來報,那批棉花好像出了問題。爹和大哥他們正想辦法和沈家交涉。”

何曉倩握著他的手,勸慰道:“爹和大哥他們經商多年,定能處理好這些事情的,相公你就不要太擔心了。”

淩博然點了點頭,俊朗的臉上還是掠過一抹惱意。他厭惡的皺皺眉,頗有幾分咬牙切齒道:“真不知沈家人的心是什麽做的,恁的不知足!”

嘀嗒——嘀嗒——

什麽聲音?沈若塵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周圍仍是漆黑一片,她隻能夠感到自己正躺在潮濕的地麵上。手下意識向旁邊一摸,一股惡心的滑膩感頓時充斥著整個掌心,她急忙收回了手。

是苔蘚。

她劇烈的咳嗽幾聲,那被人扼住脖子的感受終於消退了些。身上的衣服濕答答的黏在身上,她無暇顧及自己的狼狽,緩緩的站起身來,警惕的打量著四周。

除了角落裏的滴水聲,隻剩下一片死寂。

小心翼翼的挪動了幾步,險些被什麽絆倒。她蹲下身,摸了摸,居然是一個人?

她的眼睛已經開始適應這裏的黑暗,從那個人的輪廓,她可以依稀辨認出是誰。“櫻兒?櫻兒?”她拍了拍那昏迷不醒之人的臉,小聲的呼喚著。

櫻兒沒有恢複知覺。一陣徹骨的冷笑卻似有似無的傳來,令人毛孔倒豎,不寒而栗。

“誰?”沈若塵警覺的拋出這一句。

沒有人回答她。隻有那個字的尾音在寬曠的空間裏縈繞不絕。

笑聲戛然而止。一段淒美的歌謠緩緩飄出。

沈若塵聽母親唱過這種歌謠,那是她的故裏,遙安水鄉的那種小調。恬靜,安然,讓人如沐春風。

沈若塵之前心頭的恐懼已經落了大半兒,她知,華姨娘的故鄉也是遙安小鎮。

她將櫻兒的身體放平,自己跟著那幽幽的歌聲哼唱起來。

唱著唱著,那歌聲中夾雜著嗚咽傳來。

沈若塵不禁停下了吟唱,慢慢向那聲音傳來的地方走了幾步。

“站住。”一個溫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聲音冷冷傳了出來。“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