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倚夢畫閣落雨蝶(四)

陽春三月,瓊花開得正好,潔白如雪,秀而繁陰,我坐在樹下扶著琴,香爐中淡淡的檀香味傳來,令人安心。

陽光正好,不驕不躁,溫暖和煦,而此刻寧夜寒的臉色卻絲毫不溫柔。

他不會輕易將情緒表露在臉上,所以說事態嚴重,我彈著靜心的曲子,其實自己的心也難以平靜。

“立刻準備去盛澤城,他們的目標是我,半月後的東郡武林大會我們神訣門要參加,引他們出來,這樣去找太費時了。”他突然開口道。

我停下手看他,他的臉色很陰沉,像烏雲密布的天空,馬上就要刮起狂風暴雨。

難道他已經猜出些結果了。

他垂著眸想了想,忽而抬起頭,對我露出一個陰惻惻的冷笑:“如煙,我們神訣門已經多久沒有參加武林大會了?”

我答:“自門主上位以來,已經七年有餘了。”

“哦?那真是過了很久了……”他轉過去看空中隨風飛舞的雪白的瓊花,“你說,這次我們的出場,是不是要隆重些?”

我攏了攏外衣,低首道:“屬下明白了。”

下去後當即寫了信傳給玉鉤,要她挑幾個能歌善舞的侍女送去東郡。沒過幾日她就回信給我,也沒問緣由,隻說挑了八人,皆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靈巧舞女,已在路上。

我們一行人到了盛澤,在城郊租了一座不小的院子,我就等著那八名舞女到達了冉慕卿每日替我把脈,抓藥調理身體,不愧為名醫,我的傷很快痊愈。而寧夜寒也恢複了原來的狀態,好像他本來就是來遊山玩水的,我常會看見他帶著離漪進馬廄,然後兩匹駿馬載著一藍一白兩個身影飛馳而出,衝入俗世。

武林大會前十天,照例是當地的燈會,我躲在暗處看著寧夜寒與離漪乘著同一匹馬出了院子,我才走了出來。

今晚的風有些涼,可我不想加衣裳,

就施展輕功掠出圍牆,遠遠地就看見了東郡那邊絢爛的燈火。

我漫無目的地在城中亂逛,街上很熱鬧,四處都是人和各式各樣的花燈,他們成群結隊,再不濟也是兩人並行,隻有我是獨自一人。

有人向我投來疑惑的目光,我一概不理。

我孤獨麽?好像是有些。隻不過我忘記來這裏是為什麽,來了就能改變什麽麽?我為何要來呢?我更加疑惑了。

我好像身處另一個世界,與一個又一個人擦肩而過,卻始終擺脫不了那種無形的束縛,硬生生地將我和他們分開。

愛上寧夜寒,我與孤獨為伴,卻無法後悔,因為我無法停止愛他,就像溪水無法停止地衝刷著山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穿城而過的小河邊人最多,人們都在爭著放河燈。一盞盞河燈漂浮在水麵上,就像天上的星河一樣,很好看,溫和的燭光很溫暖。

我不禁微微笑起來,但一抬頭就正好看到了對麵的那兩人,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他們正在一起放河燈,挨得那樣近,顯得那樣默契,最不可思議的是那個白衣女子笑了。

離漪,她竟笑了,自我入神訣門已四年,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她笑,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若是世上有一種力量可以令一個冷情的女子微笑,那會是什麽?我已不敢再想下去。

他們像一對戀人一樣甜蜜親近,而我隻能落荒而逃,狼狽無比。

幾乎飛奔出城,心已經麻木了,不再被刺痛,而是頓頓的疼,卻更加令我無法忍受。

寧夜寒是喜歡上離漪了麽?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費力去查證,一切到最後總會有一個結局,如今我還有機會。

師父曾說我心機很重,什麽都憋在心裏。我總喜歡自我安慰,粉飾太平,裝成一個無所謂的人,事不關己地笑。可那些傷口,隻有我自己知道到

底已經潰爛到何種程度。我不是貓,在黑夜中也不能獨自舔舐。

我獨自一人慢慢向院子走,卻總覺得氣氛有些奇怪,好像有人在跟著我,猛地轉身一看,哪有什麽人。

春天的郊野異常寧靜,沒有任何蟲鳴,我隻聽得見自己破碎的心跳聲和風吹樹葉的聲音,天空漆黑,沒有月亮,稀疏的幾顆星星在夜風中搖搖欲墜。

我一不留神竟對著荒涼的境地發了好一會兒呆,再回過神時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累了,於是徑直回了院子。

一片淒涼,隻有自己曉得。

翌日,寧夜寒來陪我用午膳,都是我喜歡吃的菜,我感謝他還記得我的口味,但實在沒精神,也隻勉強動了幾筷子。

他放下銀箸看著我:“怎麽吃得這樣少?身子還沒好麽?要不讓慕卿來看看?”

我搖頭:“不同麻煩她了。”心病怎麽能用藥醫好?

他一笑,道:“我想我有法子讓你高興些。”說著從袖中取出一隻銀鐲,“昨天城中有燈會你去看了麽?我看到這隻鐲子覺得很好看,就想送給你。”

他拉過我的左手,將銀鐲戴了上去。

我看著這隻銀鐲,做工十分精細,鏤空花紋十分繁複,上麵想著即可淡紫色寶石,清質淡雅,不俗氣也不過分華麗。

他笑著問我:“喜歡麽?”

我亦笑著點頭:“多謝門主,我很喜歡。”

他為我夾菜:“那就再多吃點。”

這些年他送我的東西也不少,兒我真正高興的是他在和離漪在一起逛燈會的時候還會想起我,這樣的話是不是就表明其實在他心裏我還是不同的呢。

我要的並不多不是麽,隻要這樣,就隻要這麽一點關心,就可以令我感到滿足。

不經意間我竟已變得如此卑微,他又在何時才能看見我呢……我一直在孤獨地等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