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值得

如嫿瞧見我哭著出來,便立時過來扶我。

我腳下一軟,竟險些栽了下去。如嫿好容易扶住了我,我便淚如泉湧。

我,是再不能夠同他一起的了。我與他,竟是再不能的了。

如嫿有些悲戚地問我:“小姐怎麽了?”

我搖搖頭,強撐著站起身來:“無事,不過是看到這樣的景色感覺還像是從前,有些觸景生情罷了。”

我忽而覺得下腹有些墜墜的疼痛,那種涼意令我心驚,我急忙對如嫿道:“咱們回宮去。”

她聽見後點點頭,扶著我遠離那滿池紅燈。

玄真瞧我這般懨懨的,又是紅了眼眶,便拉過我問道:“這是怎麽了?”

我有些淡然道:“無事,隻是臣妾瞧著哥哥還有兩位公主都相繼娶親嫁人,有些感傷罷了。”

他聽見了之後便說道:“你也想要一次鳳冠霞帔的婚禮,是麽?”

我在不經意間點點頭,雙手撫著肚子,沒有再說話。

玄真見我沒有多大的興致了,便同我一起回宮。宮門在這時候是早已經下鑰的了,隻不過皇帝和有孕的妃嬪還在外頭,便也不敢先行下鑰,隻待我們回宮。

我方才回了偕芷殿,脫簪卸妝臥在了床榻之上,便趕忙讓如嫿去請鍾傾愛來,我已經覺得腹中極其難受。如嫿是我的親信,她自然知道說話的分寸。

娉婷瞧見我這般,不由坐在我床邊,靜靜道:“姐姐,這樣值得麽?”

我有些怔怔,瞧著娉婷,倒是讓我想起從前的日子。若我從未遇見無塵,是否結局不會這般?我與娉婷仍舊還是親密無間,仍舊還是不諳世事的林家小姐。

隻是人生永遠沒有如果,也永遠不會真的讓你稱心如意。

我輕聲說道:“娉婷認為什麽是值得,什麽是不值得?”

她聞言沉默,過了一會兒說道:“姐姐,值不值得我是不明白的,但是我進宮這麽些時日來,我見你並不是很好過,也並不是很快樂,難道姐姐不曾有過後悔?”

我搖搖頭:“娉婷,你會覺得今日為沈流雲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麽?即便你們最後沒有在一起?難道你也會覺得你過得不好不快樂,就想著後悔遇上沈流雲麽?”

她想了片刻,說道:“不會。”

我笑了笑,卻發覺這個笑容是這樣單薄,嘴角也是幹澀地勾起:“所以,你我感同身受,我也不會逼著你忘記沈流雲。娉婷,我一直想要讓你知道,想要你捫心自問一下,你愛著的,究竟是當初上陽花道裏的沈流雲,還是七夕夜會中的沈流雲呢?”

她聽聞後倒是更加沉默寡言,從前似火的性子如今倒成了一波靜水,不起波瀾。我心中自然知道,她仍舊還是放不下流雲,正如我還是放不下無塵一般。我無法再去強求她,隻不過還是想要問一問。

她淡淡然道:“姐姐,也許我愛著的,是任何一種樣子的沈流雲罷。就像是姐姐一樣,無論曲無塵怎樣對你,或無情或有意,姐姐總是不能夠徹徹底底地放棄。”

她是說對了,我輕輕笑出聲來。或是那樣悲戚,感覺心裏也是淡淡的疼痛,雖然不致於讓我即刻死去,但是日子久了,難免會是一種頑疾。隻待將我慢慢蠶食,徹底使我陷入自己的桎梏裏,無法自拔。

“娉婷,咱們這些人,有誰是可以得到安穩的?我並不想要讓自己得到些什麽,隻是我也希望咱們都能夠安穩生活。如果我得不到,那麽,我也隻能夠親手將它悉數毀去了。”我像是歎息,“娉婷,隻有你,我希望你得到你該得到的幸福。”

她微微有些釋然道:“姐姐,連你都沒有得到畢生渴望的東西,我又怎麽可能會得到呢?”

我定定地望著她,頗有些語重心長:“娉婷,你知道的,我屬意的人,並非是沈流雲,而是宸王爺……”

她的眼睛微微一跳動,苦笑道:“姐姐打趣我麽?他是王爺,而我不過一個小小女子,怎麽會讓他傾心於我?更何況,我與他身份有別,也是不合時宜的。”

身份有別?我與無塵如何不是身份有別?

不合時宜的麽?雲泥之別,大約真是不合時宜的罷。

“娉婷,你認為不合時宜麽?”我拉過她的手放在我的心口說道,“我如今是真心對你,並不是為了家族榮耀,倘或你認為你不要入了侯門,以至於將來事罷王侯淚若河的話,那麽我也不會逼著你的。”

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隻是,沈流雲真的會是娉婷的蕭郎麽?

可他,卻連娉婷的良人都不是呀……

她倏然沉默不語,隻是在鍾傾愛進來請平安脈的時候默默地退了出去。我也是知道,倘若她過不去她心裏的那道坎,那麽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再有開懷的日子了。

我也是因著有身孕的關係,也不能夠事事為她操心好,讓她永無後患的。更何況,我懷的這個孩子,時時刻刻都是處於危險的境地……

我近日來費神勞心過多,已經是自顧不暇。更兼之數日來我看重之人都逐漸離我遠去,已是心力交瘁。而娉婷的事情,我看也隻能夠延後了。

鍾傾愛為我把了脈之後,頗有些驚詫道:“娘娘體內有麝香?”

我聽聞也是大為驚詫,麝香是女子孕期斷然不可以觸碰的,我既已然知曉,便輕易不會去動。而宮中人向來知曉我有身孕,也不會明裏就出手。

如此想來,我竟然是遭人暗算了!

嗬,既然那人敢做得出來,就別怪我不留情麵!

“大膽!”我忽而厲聲道,“本宮既然知曉麝香不可以在孕期使用,又如何會有?”

他倒也不急,隻是靜默片刻,複又說道:“娘娘即便是恩寵再盛,也架不住明裏暗裏的暗算罷?”

我忽而又笑了出來,讓如嫿將我扶起來坐著,我看著他淡然說道:“皇上請你來看顧我的胎,可有問過我的近況?”

“娘娘是想聽實情還是微臣的奉承話?”

“自然是實情。”

“皇上的確是每日都問,但是微臣想著娘娘未必想要

讓皇上知曉實情,因此刻意瞞了下來。倒是太後皇後也每日差人來問,甚是關注娘娘的胎。”

“是麽?”我微微有些笑意,難不成是要關注我麽?

“你隻管告訴本宮,如何安胎?”我又問他。

他帶著幾分笑意說道:“摒除雜念,專斷後宮。”

他隻留給我八個字,我笑著讓他退下了。一旁的如嫿不是很明白,開口問我:“娘娘,他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有些不鬱地說道:“他這人聰明得很,當個太醫真是委屈他了!”

僅僅隻是讓他做個太醫,當真是屈才!這人聰明睿智不在無塵之下。

僅僅八個字,便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是要我成為人上之人,掌握萬人生死,方才能夠讓我平安度日。

他可真是睿智。

如嫿試探著問道:“不能罷,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娘娘何須放在心上?”

我笑著重複了一遍:“模棱兩可?他可是個聰明人,知道要讓我平安度日無非就隻有一個法子,那便是成為人上之人。我這個孩子,大約會運氣些。”

如嫿低著頭思量片刻,後抬頭問道:“娘娘心中也有了謀劃麽?”

我覺得有些乏了,便又躺了下去,隨意說道:“算不得是什麽謀劃,不過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罷了。她們既然這般蠢蠢欲動,那麽我也不能夠姑息!”

我忽而想起近來的一樁小事來,自那日我從秦德儀處回來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同。至於是哪種不同,有何不同,我不知曉。

但是,這種感覺一直盤桓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我想倘若我體內的麝香並非是秦德儀所為,那麽也不可能會是旁人了。畢竟,隻有她那日同我貼身接觸過。

我也不知曉她為何要這般,隻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也不能夠免俗。畢竟,這樣的事情讓人想起來總是會心有餘悸的。

更何況,我這個孩子來得這樣意外……但是即便是意外,即便是玄真的孩子,那麽也是我唯一的依靠和聊慰。

我不能夠讓他出事,因為我如今隻有他了……這個孩子,是我如今唯一珍視的人,我怎麽能夠讓他發生意外?

如嫿悄聲道:“娘娘認為此事有人從旁攛掇麽?”

我輕輕點點頭,如嫿示意。便同我耳語:“那麽,娘娘認為此事不宜姑息罷?如今近身侍候的人莫過於我和青鳶紅衣等人,綺羅錦帛都支去給懷柔郡主了。那麽剩下來的人,娘娘認為有內鬼麽?”

她如此想也是無可厚非,畢竟這宮裏的人沒有幾個人是可以信任的。也畢竟不是我們林家帶出來的,誰都有可能叛變。

隻是如今我還不知曉該如何去做,因此這件事情我也不宜聲張。隻不過……

現下這種時局,正是多事的時候,而自從我懷孕以來,各種風波迭起此起彼伏,我已經是心力交瘁,應接不暇。如今又混出來這麽些事情,倒真是讓我下一步不知如何是好。因為,這已經打亂了我原本的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