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姻緣一線牽

林府從前兩日便開始準備哥哥同新嫂姚意濃的婚事了,現今更是整個府邸都是喜氣洋洋張燈結彩的,四目可見之處皆是貼有灑金鑲邊的大紅喜字。而那些象征著多子多孫的石榴花與桂花遍植林府,所到之處,都是如同芝蘭在室,暗香不絕。

而我也因著有身孕,其他的事情一概不需動手去做的。隻是偶爾的時候,和父親哥哥以及隨侍的娉婷說說話解解悶即可。

玄真也多次遣人來說:“朕朝政有事,本該同昭儀一起來的,無奈竟時刻也脫不開身,因此隻得作罷。昭儀在此,切記萬事不許她操勞。”

我知曉他情意,他如今越發地忙了。朝裏的幾個老臣都是死性子的人,且玄真沒有子嗣,因此也虧得他們著急。隻是,這般皇帝不急太監急,難免有些僭越了。

如今,除卻我與秦德儀,放眼宮中,獨獨隻有我倆烜赫,絕對無人匹及。隻是,這一切我不急。

我也不用著急。

何況我的敵人,根本就是自己。

隻要我自己願意放過自己,那麽我便是贏家。隻是人生在世,難免自失,我分明是明白的,卻不願意去麵對。

那麽,我便隻能認輸。可我,卻不願意認輸……

最後,不過隻能夠拚得一個兩敗塗地的結果罷了。

之後的時日,我得知來參禮的人數眾多。其中有洛家人和沈家人,我也暗暗詫異。從前父親是不願意與他們互相往來的,而兩個母家卻都來了,未免讓人好奇。

而雖說曲家曾與林家議過婚約,最終也未果,賓客名單上卻仍然有曲家人。而姚家作為新娘子的母家是不消說的,自然會來。上官家近年來興起,逐漸有興達的勢頭,也都來參加了。

曾家與林家世代交好,自然也會來。年家未見有人名在上頭,想來父親也是不願意見他們的了。

倘或是我,我也不會去見的。畢竟是林家曾經幫助過年家,又曾與林家有婚約在身,如今說反悔便反悔了,也是個不知好歹的。咱們林家,雖比不上王侯之家,卻也是幾代的光耀門楣了,在京都也是頗負盛名,如今卻連婚事也不商議直接取消,更將許配給我哥哥的年念芊送入宮中成了宮妃,豈非讓咱們林家受人非議?當真是小人也!

我越想越生氣,沒來由的氣悶。

外頭的鞭炮聲響了一整日了,可見之處皆是一派紅色喜氣。我的心似乎也被這紅得好似火一般的喜字映襯得柔軟起來。

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應該有這樣一個充滿希望美好的婚禮。而每一個女子,都殷切地希冀著一段鳳冠霞帔舉案齊眉的婚禮。

而我這一生,是再沒有可能的了。

我所擁有的,不過是高處不勝寒的孤寂罷了。

而當我已經是孑然一身的時候,身邊的人,卻都已經有了歸宿。

即便瀟灑如無塵,他已是有了雪樗公主作伴。即便是不羈如沈遂風,也是有了溫婉端莊的慧靜公主比肩同行。

那麽,我呢?

我的人生呢?我所

有的,不過是一個如同金玉做就的牢籠,使我困頓其中,無可逃脫。我雖是身處於金玉錦繡之中,而一顆心卻已然是破陋不堪了。

那麽多人都將有了自己美滿的生活,而我卻仍然要機關算盡地去求一個安穩的生活,多麽可笑啊!

正暗自感傷,如嫿進來回道:“娘娘,時辰到了。老爺請娘娘出去見禮。”

我算了算時辰,也正是新娘子入門的時候了。於是收好自己的心酸,換上得體的笑容出門。

我是不願意讓父親看見我這樣悲憫的神色的,那樣隻會讓他擔心我;而我更是不願意哥哥瞧見,他方才落下了對年念芊的心思,我不想在這時候讓他多心;也是更加不願意承認,我自己過得不好。

於是,我便笑著同如嫿出現在喜堂。我環視四周,見哥哥一襲金紅色的繡袍,頂戴官翎,襯得他風度翩翩,意氣風發。而新嫂的容顏完完全全遮在了串串紅玉瑪瑙流蘇中,不讓人窺見分毫。但是我瞧她舉止合度,甚是有大家閨秀的名門氣質。想來新嫂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倒是我旁觀著,覺著與哥哥甚是合宜。當真像是一對璧人,果真擔得上一句千裏姻緣一線牽,很是讓我心生羨慕之意。

參宴的是沈遂風、曾挽落、洛亦華等人,當真一句滿座衣冠無相憶,我並未見著無塵和無軒。正暗自納悶,婚禮便開始了。

我端坐於喜堂上方的喜椅上,哥哥和嫂嫂先是拜過了天地,複又向我行跪拜大禮,再者是向父親行禮。一切禮成之後,嫂嫂被送入哥哥的寧宣堂,哥哥則是留下來會宴。

我本是不宜待在人多的地方的,正欲離開了,外頭的侍監卻是一聲高過一聲地喊道:“皇上駕到!”

我心裏一驚,已然是走上前去相迎。四周因為皇帝的駕到而噤若寒蟬,我正待行禮,卻被玄真雙手扶著雙臂,他輕聲同我耳語:“不必行禮。”

我心中有一個地方暖暖的,竟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我紅了臉說道:“皇上不是還有要事麽?”

“朕急著見你,便接連幾日日以繼夜地伏案批閱,總算是完成了。因此,便同你一起觀禮。”

我紅著臉低下頭,卻隻是笑。那樣真的笑容,我已經多久沒有了?

而我自從入宮後,便再沒有這般舒心的笑容了,那已經不知道是從前幾時的事情了。而此刻,我卻得以這般開心。

我心裏是開心,嘴上卻嗔道:“哪有這般死皮白賴的,我才不依。”

“就隻你這般,旁人都不會。”他笑了起來,在一片紅的通透的光芒裏,我幾乎都要露出癡惘的神色了。耳畔隻有他的聲音:“但是,朕隻喜歡你這樣的。惟獨隻有你會遮掩對朕,朕很是受用。”

我低頭笑著,輕聲對他說道:“皇上有那樣多的妃嬪,每個人擅長的都不一樣,偏皇上將臣妾說得玄乎,讓那些大臣們聽見,可不是要三丈白綾賜死臣妾這個狐媚子了?”

玄真笑著說道:“旁人自是各有所長,而你卻惟獨與她們不一樣。她們擅長的無非是些旁的東西,

而你,卻擅長說真話。朕雖貴為天子,卻聽不到這樣的真心話,所以朕視你為瑰寶,隻你是獨一無二。”

是了,他言下之意是別人待他不過是虛情假意,擅長的無非是些旁門左道的東西;而我,卻隻會對他說真話。

但他卻不知道,我這般同他說真心話,卻正在對他說著比欺君的罪名大十倍百倍的假話。如若不是他這般信任我,我怎麽敢?

自己輕輕一笑,玄真卻以為我是開心。於是不顧忌旁人,隻牽著我的手走向喜堂的前方。

我明明是置身事外的一個人,如今同他攜手並肩走過大紅地毯,竟像是今日是我與他成親。我為自己這個想法驚訝不已,回頭仔細一想,卻覺得無限苦澀。

鳳冠霞帔,大約是我一生也不會有的。

那麽,我所企盼所希冀的安穩歲月,大約也隻是年少空話罷了。

我在眾人灼灼目光中,和玄真攜手走過,他們隻靜靜的,不敢說話。原本的喜堂一下子變得拘謹起來,大約也是玄真不喜歡這樣的情景,便高聲說道:“眾位自娛便可,不必在乎朕是否在此處。”

“多謝皇上恩典!”又是一齊的高呼,比過外頭喧鬧著的炮竹聲。

我入目的皆是一派的朱紅色,那樣深淺的顏色,讓我幾乎是晃花了眼。

我有些感懷地看著玄真,他似乎是有感應一般地與我對視著。而我們此時此刻,當真像是一對璧人。

可是,並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我與他,即便是有情意的,但是也在彼此的利用與反利用中被消磨得幹淨了。

剛剛想完,我忽而覺得驚恐。

我對他,應該不會有像對無塵那樣的情意罷?

即便我懷了他的孩子,那麽也不會因為孩子而對他產生愛意的罷?

我猶記得,那時年少春衫薄,桃花枝頭掛上的花勝金光耀眼,璀璨奪目。那也是我一生的盼望嗬!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我與他,真的當得起麽?

我的心仿佛因為這些情意而變得愈加柔軟,幾乎要沁出一汪春水來。我瞧著玄真的眼神也當真像是看著心儀的男子一般,隻是,隻有我知道。

我和他,除非江河倒流,山海枯盡,否則我的心終究不可能顛倒翻覆。

我和他,隻擔得起《上邪》裏的“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罷。

“你放心,朕總在這裏。”他溫柔的話語,響在我的耳畔。

我輕輕嗯了一聲,明知道他聽不見,卻也不再說話。

也許,隻有我假裝不曉得,今後才不至於會心軟。我一直是這樣想著的,我不敢賭上我的一生。因為我再也受不起情傷……

其實,我的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叫囂著:你敢不敢同我打個賭,我敢保證,我也賭你不會安康幸福。

是了,我便不敢嗬。

玄真,我也許將來會為你留一條後路,以成全你對我的情意。也許,無論前路多麽艱難,我也總會在你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