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蘇綽治國之道

午時時分,玄真的旨意便下來了。追封溫姐姐為定恭元慕妃,唐之儀為順成敦盈妃,派人守宮三年,再遷入妃陵。

我終於放下來心來,專心於旁的事情。新人進宮,於我本沒有什麽關係,但是自從得知年氏是年念芊之後,我心裏便如同竄起一把無名火來。

前些時候,家中便傳了消息進來,說是哥哥心灰意冷,又回了上京。於此,我便更恨年念芊,但是還不到勢如水火的境地。

隻是吩咐下去:“她是太後挑進來的,可別薄待了她,一切賞賜都加倍。隻是一樣,不許她趾高氣昂地待其他妃嬪。”

我如此吩咐,明白人也是明白我的用意。隻給她豐厚的恩賞,其餘四人難免不忿,便讓她們自己鬥去罷,我樂得其成。

在我胸有成竹且是氣定神閑的這些日子裏,另一件大事突然發起,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我先前對玄真說的蘇綽的治國之道在於善用貪官,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然後自用。隻是,民憤實在是難以除之!

此事兜兜轉轉竟也傳到了太後耳中,當我和玄真在宣室殿裏商議對策之時,太後風風火火地進來,氣極地指著玄真說道:“你將老祖宗的基業都要盡數毀去了!”

玄真與我聞言立時跪了下去,隻聽得他道:“母後稍安勿躁!兒臣自會有對策!”

“哀家白生養你了!”太後一生氣,鬢發邊的赤金點翠碧璽步搖便晃晃欲墜。

我與玄真更是拜倒,不敢多言。後背已然被汗水洇濕,額上的汗水也是不時冒了出來。

“說!是你一人的主意,還是有人從中攛掇!”我心知太後已然疑心於我,於是便想要向太後請罪,卻在即將開口之時被玄真製止,隻聽得他道:“是兒臣一人的主意,旁人沒有那樣的本事!”

我心下一驚,玄真他,這是要舍身保我了!

我無從報答他的情意深深,隻是,此事終究是因我而起。我不過隻是顧念無塵之事,因此莽撞了,沒有考慮到後果,如今隻能在心中暗道:悔之悔之!

現下看來,要輕易蒙混過關實屬不易,往後必定要三思而後行!

太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又是拿了修明姑姑一直拿著的紅木雕鐫拐杖,深惡痛絕道:“哀家告訴過皇帝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且忠言逆耳利於行!如今竟然全都混忘了!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如何對得起天下臣民?皇帝你捫心自問,今日之事,你做的可對?”

太後向來不是喜怒形於色之人,今日大發雷霆,顯然是氣極了。我見著玄真一副坦然相對的模樣,心中越發感念他的情意。

“哀家問你話,皇帝怎麽不答?”太後含威自怒,見玄真如此,愈發怒不可遏。

玄真隻是再次一拜:“兒臣無話可說,母後自行處置便是,兒臣不敢有分毫怨言。”

太後聞言,氣極反笑,不由撫掌:“好,好,好!活該哀家今日如此,便是平日裏的教子不善所致今日之禍,皇帝你不明白民生多艱,哀家今日便教你曉得!”

說罷,便用手中的拐杖狠狠一掄,我隻聽得一聲悶哼,玄真額頭上立時出了汗。我一時不忍,睜開了眼睛,才恍然發現自己落了淚。我想要認罪,玄真卻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心中不忍看,閉了眼,聽得一聲聲比之前更重的悶哼,兼之太後的話語:“你自小沒受什麽委屈沒受什麽磨難,原本也是推己及人,不會做出今日這般的錯事的!但是近日卻浮躁了,亂了心思,才致今日之禍!哀家打你,不過希望你清醒些,你雖

是皇帝,但也身為天下人臣!”

“哀家與先帝將萬裏江山交由你,並非是教你沉溺於聲色犬馬,四維不張!如今,你竟然隻顧自己取樂,全然忘記先帝囑托,江山社稷頂頂重要,你如今都做了些什麽!”

“美女破舌,美女破舌,皇帝你不會不懂!昔年夏姬、息媯、妲己、驪姬之流導致家國滅亡,無非小事起因,皇帝如今,難不成也要學得周幽王、商紂王這般,最後破國才罷休麽!”

“皇帝不是一個人的皇帝,是天下臣民的皇帝!且先為人臣,而後才是君王。如今,你把你的治國之道都拋諸於腦後了是麽?”

“自古紅顏禍水,破國之數舉不勝舉,多皇帝一個不多,少皇帝一個不少,皇帝難不成真的要亡國君王麽?哀家不過就你和慧靜兩個兒女,對你是含了指望的,如今,你卻是辜負哀家的指望!”

我也不曉得太後生了多大的氣,隻知曉玄真受了太後三十大棍。太後雖是一介女流,又正當暮年,應當無甚氣力。但是當我為玄真更衣時,赫然瞧見他身後一條紅腫一條青紫交雜的傷口,我捂著唇,半晌說不出話來,隻任眼淚流出,落到唇角,現下隻覺得嘴裏苦澀不堪。

玄真見我如此,不由轉身摟過我,柔聲安慰道:“朕不疼,你不要傷心。若是讓你認罪,母後指不定氣極了要殺你,朕不過受點皮肉之苦,你也不要自責。”

我隻是伏在他的懷裏,幾近泣不成聲。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溫柔道:“你不能夠將此事說出去,否則母後第一個饒不了你。你要記著,咱們情誼深厚非旁人能比的。”

我隻是哽咽道:“玄真……我如何報答你情深至此?”

這是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是用了心意在裏頭的,我想,如果沒有無塵,或許玄真會是我最大的依靠,而我終有一日也會愛上他。隻是,倘使沒有無塵,我這一生不過隨便嫁與旁人,草草了此一生。從前的我是那般的心高氣傲,怎麽會委身於公侯之家?

無塵,你我終究還是命裏注定的劫難。而玄真,也終是避免不了。

他隻是笑,我卻覺得越發難受。他將我一縷青絲握在手中,帶著些許笑說道:“你為我梳一次頭發罷?”

從前我一直是這樣想的:玄真待我的確極好,但是卻終究不是我想要的。他要的東西我根本就沒有,所以,我有自知之明。

如今我感念他待我情深意重,我是他交了心的人,即便出現再美再好的女子,在他的心中,也抵不上我了。

我如今才明白這個道理,我原以為我會很開心的,隻是為何如今我卻沒有絲毫欣喜,反而是傷懷不已。

我也是在為他傷心,推己及人,物傷其類。我如今算是痛定思痛了罷……

我越發哽咽:“好……”

我將他發上的明穗、玉笄子以及紫金發冠都摘下,緩緩梳著他的發絲,他的頭發柔順地像個女子的青絲,我握住一縷綰起,再重新配上冠子、簪上玉笄子、戴上明黃的穗子。

他在鏡中看著我笑,而我的眼中卻浮現出他背上的傷痕。我一時不忍心,又是一陣梨花帶雨。

他轉身拉過我,“我一生隻愛你一個人,這一生也隻為你犯這一個錯誤。”

我聽他此話,突然想起一首詩來:鳶翔碧空飛淩絕,竹作脛骨紙為顏。主人紅線連千裏,一片癡心為誰憐。枉然玉肌生白骨,滴滴血淚無人覺。

一生那麽長,而君王之愛,便是色衰而愛馳,紅顏未老恩先斷。人心涼薄,見你朱顏辭鏡,哪還有什麽情深似海?情深未

變卻寒盟,夢到好時方需醒,我的一生,大約便是這樣的罷,大約便是一場笑話罷?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我握住了他的手,溫柔的暖意讓我在這冷宮深院裏稍稍釋懷些許。我是希冀著這樣的溫暖,我盼望著有朝一日會有一個人駕著軒車寶馬,給我一次鳳冠霞帔的愛情,長長久久,細水長流。

天不如人心,人生在世總有不稱意,且不如意之事十中有九。百歲光陰如過客,我能如何?

“你我同心,自當無需別離,也無需言語辜負涼薄。”他隻是笑著,也許至此終年,我都需要對著他哭笑。

我不再說話,隻是與他對望凝視著。這情景,像極了柳永詞中的模樣:“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罷了,哪怕是無語凝噎,相看淚眼,都不能夠再回到從前,又有何意義呢?癡人說夢,我自己已經陷進了桎梏裏了,如何拋卻一片癡心去呢?

此事在後兩日也得平複,其中也有賢妃的功勞在裏頭。賢妃母家是當朝國戚,地位尊崇,貴不可言。因此說話也著實有地位,在朝中反響也大。

那些以傅於、江黎慎、韋城為首的貪官皆是被重罰,其家族已成年男子均發配蜀地一帶,未滿年歲的便沒入宮中為奴。

我很是佩服賢妃的雷霆手段,隻吩咐了下去,便能夠立竿見影。其手腕城府可見一斑,我也需要好生規劃將來,未雨綢繆了。

經此一事,太後心中更是屬意賢妃為後,因此這一日傳了玄真去頤和宮。

“皇帝中宮之位懸置已久,總該在那些資曆深厚又德行上佳的妃嬪中選出一位來冊封為後了罷?”太後我在小榻上,慵懶道。

玄真如何不知太後心意,一時間也不好悖逆,隻得到:“若論到資曆深厚便是賢妃了,隻是德行一事上,與她更為出眾的自然是懿貴嬪。”

太後又是沉聲緩緩道:“哀家知道皇帝喜歡懿貴嬪,她也是有福氣的人。隻是進宮不過數月,比不得凝析陪在皇帝身邊多年通曉皇帝心思。”

玄真也不急:“母後喜歡賢妃,也是她的好處。但是,兒臣並不屬意她為皇後。”

“皇帝說什麽?”太後仿佛視沒聽清楚似的又側首問了一句,也全然沒了先前慵懶的樣子。

“朕宣室殿還有政事,不妨礙母後午憩。兒臣告退。”說罷,玄真便直接退了出來。

“母後於冊後一事上逼得朕緊了。”玄真蹙著眉,不堪重負似的。

“皇上應當聽從太後的意思。”我盈盈拜倒,“賢妃資質深厚,又陪著皇上多年,深得太後賞識。皇上理應順從太後心意。”

我說得在理,母慈子孝,玄真聽從太後之意便不會被旁人詬病,連帶我,也會被太後賢妃所顧及。

“你也這樣認為麽?”

冊後一事,已經不宜再拖,玄真也是知曉的。中宮久置,也不是好的。

“臣妾認為千裏之行始於足下,皇上是成大事者,應當不惜小費。太後與賢妃都誌在後位,皇上給她們便是了。”我知曉我此番話說得極其無禮,但是我卻必須要說。

“如何給?”這樣給當然是不合禮數的,要瞅準時機給,做到不動聲色。

“太後壽宴。”我微微笑著,與他心有靈犀。

太後壽宴是六月初的,那時奉了恩旨是最好不過的,既不會違背太後賢妃心意,又能夠做到不動聲色,最好不過。

皇後,即便母儀天下又如何?不得帝王的心,再怎樣都是寂寞的,高處不勝寒,也算是有舍有得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