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良媛秦無雙

“何解?”我笑著問道,麵上卻依舊是不動聲色。

“今日太後找娘娘,必定也是為了王家滿門榮耀。”她頓一頓,見她的侍女畫珠捧了一簇花上來便止住了。

另一個侍女繪玉奉了茶上來,二人皆退了出去,她才複又道:“娘娘自然要顧及太後與賢妃,嬪妾奉勸娘娘一句,賢妃為後,有益有害,隻是看娘娘如何應對她們了。”

我自然都是曉得這些事情的,因此默不作聲。

她複又道:“隻不過,賢妃娘娘如今登上後位,於娘娘是有益無害的。嬪妾冷眼旁觀了這麽些年,賢妃當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但是,她看重權勢地位,被榮華富貴桎梏,必是不得長久。娘娘現下便可以留心旁的,宮中一連失了好幾位妃嬪,即便皇上不說什麽,太後也會為皇上忖度著選秀之事,到那時新人被選進來了,娘娘也不會因此而顧此失彼。”

我聽著漸漸在唇角聚起一縷顯見的笑意:“姐姐好謀劃,此話當真不假。”

“娘娘睿智,自然知曉應當如何去做了。”我聽了她的話,笑了飲了一盞碧螺春,於是起身道:“與姐姐說了會子話,知曉該如何去做了。那麽,便不打攪姐姐清安了。”

“娘娘好走。”她起身福禮。

我身心愉悅,拋卻煩擾。果真了,庸人方自擾。

現下我既然知曉該如何去做了,那麽便不需要再自擾了。

太後已經擬好了懿旨,此次進宮的妃嬪一宮有五人,都被冊為貴人,於五月二十七日進宮。

我自然是無需關心這些的,因此都待在紅鸞殿裏頭。雖有幾次想要去太液池泛舟遊湖,但是都被青鳶幾人攔下,說是天氣漸熱了,如此出去難免中了暑氣,我心下一想,也就沒什麽興致了。

這一日,我正臨風窗下練筆。想到先前的事情,突然就覺得大快人心,順著自己心意寫下了天道酬勤四字。

玄真正巧進來,瞧見這個,便握著我的手重新寫道“天道酬情”四字。我一時臉已紅透了,啐道:“皇上當真不檢點!”

他隻是笑著說道:“哪裏就不檢點了?情之一字,你我緣於此。何況……”他雙手擁著我,側首親吻著我的耳垂。

我被逗弄得癢癢的,被笑道:“何況什麽?”

“何況,朕還想要個咱們自己的孩子。”他笑意越發的濃了,我隻是義正言辭道:“皇上真是不合禮數……”

“那也是隻在你這處才如此罷了,”他抱起我,朝著內殿走去,“天道酬勤,可不是如此麽?”

我被他放在黃梨木的床上,原本是厚重的帳緯如今已經換上了輕薄透氣的鮫綃。隔著外頭的日光,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這天還早呢……”

“外頭的人都被朕打發了……”他俯身吻著我的唇,我不再說話,隻覺得外頭的光影快要晃花了我的眼。

正殿焚著我素性喜歡的鵝梨帳中香,那樣香氣甜鬱的輕煙嫋嫋升起,成為一縷縷不可見的氣味。

一時間徒然成了軟玉溫香,他輕聲伏在我耳邊說道:“朕還有個驚喜要給你……”

我此時已經是不聞所語,隻是淺淺而頗有些急促地呼吸。安靜的紅鸞殿裏隻留下一室的喘息聲……

我終是知曉玄真所言的驚喜是為何物了,此時,我正站在離太液池不遠處的卿園裏頭,見裏麵滿滿是桃花,各式各樣的。

一片紅粉之色刺得我眼睛酸澀不已,怔怔地落了淚下來。玄真在我身側輕柔地拂去我的眼淚,很是溫柔說道:“朕知曉你喜歡桃花,因此花了些時間為你種活了桃花。”

“臣妾多謝皇上費心,臣妾歡喜得很。”我順勢靠在玄真懷裏,他也擁著我。

玄真他為了我,改了桃花時令,在幾近夏日裏還為我種了滿園的桃花。這分明是那時候在林府卿園裏的模樣,未改分毫。

我一時感念他對我真心相待,因此格外喜歡這樣的時刻。他與我一同泛舟遊湖,太液池風光一如春日,暖風徐徐而來,拂麵而過。

池邊楊柳已經換上新意,太液池四周種植蓮花。如今方才初夏,

隻一個個小小花苞遺世而立,以及各處碧綠凝翠的荷葉,清香撲鼻。

我伏在玄真雙膝上,甚是喜歡這樣靜好的歲月。

他輕輕說著話,我隻覺船身搖搖,直欲想睡去。他俯身親親我的額頭,溫語道:“朕想過了,朕要你住在碧凰宮去。那裏很好,隻有你適合住著。”

我聽得一驚,我入宮日子尚淺,卻已早早聽聞宮中最奢華之處便是碧凰宮。而碧凰宮分主殿,東西暖閣,臨著側殿,南北兩閣。而柔雅閣是南閣,地氣暖不說,這曆來的東宮之主都曾居住在這過。所以這又稱藏貴閣,從前的敦僖皇後,淳泊皇後,申孝皇後以及先帝繼皇後莊宓皇後也住過。

“臣妾不敢僭越。臣妾隻是小小貴嬪罷了,怎敢住在那樣奢靡的宮殿。實在是不合規矩。”我坐起身來,手指繞著垂下的流蘇,心思放空。

“我說你當得便當得。這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恩寵,偏生你就不要,你這性子是淑婉還是不屑呢?”他把我的手放在他手裏,這樣的溫暖,倒讓我越感舒心。

三日後,我便在碧凰宮中安心住下了。

外頭風言風語不斷,我也無心去在意。隻一昧的細心栽養宮中的桃花。這地氣和暖,到讓這幾株漸漸生出芽。我欣喜不已,急急喚人日日給這幾株施肥澆水。碧凰宮裏玄真也添了幾缸子的荷花,隻是這荷花容易招來蚊蟲,不多時便讓人搬離了。光影如白駒過隙,瞬時而過。宮中的時日愈發的長了,有時候見著外頭白晃晃的日光,心下都會黯然神傷。前些日子,又下了幾場雨,新人入宮的時間又稍稍緩了,我也因此漸閑了下來,每日溫書習句,不理會外界的事物。這一日,天倒是放了晴,新人終還是要入宮。

此次入宮的五人,分別是貴人曾氏,貴人年氏,貴人上官氏,貴人紀氏,貴人姚氏。我初初看見這名單,心下卻是微笑而又欣慰的。

微笑是因為有故人在此名列,欣慰是年念芊與哥哥終於算得上是門當戶對的璧人了。

曾氏應當是歸平曾家的曾挽晴。林家與曾家是忘年之交了,情誼深厚暫且壓下不提,我與挽晴更是自幼在一起玩耍的發小。

而年氏應當是外阜年府的年念萁,年念芊的三姐。我最是欣喜,隻要年家重新崛起,那麽年念芊與哥哥便是無後患了。

其他幾位應當是覃規的上官府邸的女兒上官琳

琅,金東的紀府獨女紀汐柔,三晉的姚家姚席玉。

我並未打算去見這些女子,她們初初進宮,必定會有鋒芒畢露之人。與其我押錯了人得不償失,倒不如讓她們自己鬥去,然後我適宜擇取有能力之人自用。

我是這樣想著的,卻沒有注意到那個年氏究竟是誰。以至於,後來我對於此事力有所逮,回天無術。

因著新人進宮,太後也是歡喜。便設了晚宴,這晚宴設在瑞裕閣,意取祥瑞富裕之意。我被宮人簇擁著扶進瑞裕閣,才發覺自個兒是最晚到的。向各位宮妃們見了禮,以表來遲之錯。

我方歸席,便打量了一下居於諠宜夫人、蘇容華、秦良媛後頭的幾名新晉宮嬪,果真如我所想,挽晴穿著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綰著流蘇髻,上頭簪了幾支鑲珠寶蝴蝶金簪,白玉嵌珠翠玉簪,另加一支玉搔頭,端的是空穀幽蘭,楚楚動人。而上官琳琅則是著一襲古煙紋碧霞羅衣,綰著瑤台髻,上頭簪了玲瓏點翠草頭蟲鑲珠銀簪,鏤空金簪,並一支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正是柔情綽態,窈窕無雙。

而紀汐柔則是著一身錦繡雙蝶鈿花衫,綰著如意高髻,上簪了鎏金穿花戲珠金釵,寶藍吐翠孔雀吊釵,還有一支碧玉棱花雙合長簪。當真柔梢輕曼,妧媚纖弱。而姚席玉則是一襲乳雲紗對襟衣衫,梳著墮馬髻,簪碧玉臥龍點翠金簪,蕉葉碧玲瓏翡翠流蘇,累絲雙鸞銜壽果步搖金簪。著實是豐姿冶麗,儀靜體閑。

而最讓我驚訝不已的是年氏並非是年念萁,而是年念芊!

我見她著一身流彩飛花蹙金翬翟褘衣,綰著靈蛇髻,又簪了好些秋蝶無笙琪霜簪, 珍珠玲瓏八寶簪,點翠嵌寶大發釵, 琺琅銀釵。這分明是宮嬪的儀製!

我轉念一想,心下了然。原不想年家隻是急於求成,卻不想是個心比天高的!如此偷龍換鳳的事情做了出來,竟也不怕落了個欺君的罪名。好,果真是好,真不枉費林家扶持了年家!

我此刻當真氣極,礙著眾人的麵,卻也不好發作,隻能暗自忍了,再作打算。

隻是思及哥哥,還不知哥哥要如何傷心難過了。

我們林家子女,難不成竟要個個都要抱憾終身麽?難不成個個都得要在情路上受挫不成?

我如今細細想來,隻覺傷懷。

她倒也不急,隻是帶了笑意看著我。我回敬於她一個明豔的笑容,便端然自持。玄真此刻仍是未入席,天方式微,直至掌燈時分,他才至瑞裕閣。

眾人見他身著明黃朝服,不威自怒,都齊齊起身,見過禮數才又入座。

我見他端坐在最上方的位置,因著未立皇後,身側並無桌席。萬裏江山,隻他一個擁有,想必也是很寂寞的吧?為君者,不可專寵,亦不得不專寵。過於專寵,必危主身;而權衡天下,後宮為秤,是輕是重,便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為人臣子,不得僭越,霍亂朝綱,自古以來,陟罰臧否法不阿貴。如同最為尊貴的天子,他首先是天下之臣,而後方才是天下之主。

我看他看得有些出神,他似是覺察,眼神一瞥,正好與我對上。我是沒了興致,整個晚宴也都是興致索然,和身側宮嬪絮絮幾句,便告了偏殿更衣,出了瑞裕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