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堂前舅姑
天一亮，兩個婢女便準備好了洗漱之物走進來，喚道：“大少爺，大少夫人。”“嗯。”楊沉簡單地應了一聲，就走到了臉盆麵前，我還懶洋洋地賴在床上，其中一個婢女走到了我的旁邊，抓起了床角的元帕，轉身去給另外一個婢女看，兩人不知怎的都偷偷笑出了聲。
真是的，有什麽好笑的嘛。
“大少夫人，您該去給老爺夫人敬媳婦茶了。”
我愣怔住了，給公婆敬茶？不是吧……我脫口而出道：“我才不要去呢，我不會，我不會的。”那婢女嗤笑道：“大少夫人，新婚給公婆高堂敬茶是每一個新嫁娘都要經曆的事情啊，哪有什麽會不會的，大少夫人真是說笑了。”我哪有心思說笑啊，萬一被誰認了出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我還在想著如何搪塞過去，隻見楊沉沉著臉走過來，說道：“快點起床，過門第一天就賴床，說出去像什麽樣！”
我不情不願地掙紮著爬了起來，身上的衣物已經被我昨夜睡得皺皺巴巴的了，那好奇心重重的婢女奇怪地戳著我的肩膀問道：“大少夫人，您昨晚就寢時……沒……沒有脫衣服？”是啊，我是和衣而睡的啊。有什麽問題嗎？我對著婢女疑慮的眼神，突然想起昨晚是千金一刻的洞房花燭夜啊！
“呃……這是大少爺幫我穿上的……”我尷尬地繞過了她們跑過去洗漱，留下她們在那裏深深地疑惑著。
楊沉在一旁輕笑著。
笑，一個一個的，誰跟你們笑了！
無奈，腳步萬分沉重地走向了大廳，黑壓壓的早就已經坐滿了人，都在好奇地探著腦袋看過來。我低頭捧了捧裙擺，這一身衣裙，是小姐最愛的，綠藍色的碎花，很有農家田園的味道，穿在身上，卻顯得無比的典雅與清新。小姐的品味真的難得這麽的超凡脫俗。如今，這件衣裳卻穿在了我的身上，代替她去見一些原本該是她的家人長輩。
楊沉比我早一步走進去，待到我跨入大廳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突然緊張得連手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娘子，別怕。”他輕輕道，將我引到了兩位高堂麵前，嘴角卻分明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好像在等著什麽好戲一樣，可偏偏對我很是關照。
上座的那個中年男子朝我微微一笑，說道：“貞兒既然嫁進了我們楊家的大門，那以後就是我們楊家的兒媳婦是我們楊家的一份子了，以後，貞兒就別把我們當外人，也別把自己當外人，有事盡管說。若是沉兒欺負了你，你也但說無妨，我們都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我接過了婢女端來的茶盞，跪了下來，捧起，笑道：“兒媳給公公敬茶，祝願公公，身體安康，福祿同在。”
中年男子接過了茶，輕輕地抿了一口，將桌上的一個紅包遞給了我，我猶豫了一下，楊沉用眼神示意我收下，我便低著頭接過了。這個公公顯然非常的高興，我垂首道了句：“謝謝公公。”轉頭望見了一個臉上沒有絲毫笑容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然後也端著茶，舉過了頭頂，謙卑道：“兒媳給婆婆敬茶，祝願婆婆身體安康，風華永駐。”
婆婆突然拉下了臉，問道：“你是可憐我老了嗎？”
我一愣，忙笑道：“婆婆怎麽會老了，婆婆養育了夫君，母愛之大，是永遠都不會老去的。”
“你這是自作聰明，反倒是讓你話中的諷刺更加顯而易見了，我楊家怎麽會有這麽不會說話的媳婦兒。”婆婆生氣了，是啊，她要聽的，無非就是正麵說她不老，而我卻避開這個
，去說她的母愛不老，女人無非這點心思，我真是糊塗至極。我的手背都沁出了汗水。我是假戲真做了嗎？分明都是小姐的婆家人，我這麽入戲幹嘛啊？
我都不知道這個時候要不要說話了，楊沉便調解道：“娘，貞兒還小，您就別為難她了，她也是第一次麵對這種場麵，怪緊張的。”
嗯嗯，是啊。
婆婆冷哼：“這種事情，難道還要多經曆幾次嗎？她在娘家也總該有人教的吧，她爹那麽急著把她嫁過來，也不知道存著什麽心思……”“夠了！”公公終於說話了，語氣威嚴，使得我心存感激，“你少說兩句不行啊？這孩子第一次來咱們家，你就擔待著些吧，別什麽事都要數落出來，讓人家孩子以後還怎麽喜歡你這個婆婆。”婆婆也不甘示弱：“今兒個是敬媳婦茶的日子，也是婆婆訓話的時候，我如果今天不好好地教育一下，倒是失職了，她今後要是犯了錯，那我這個做婆婆的，就更加會招人非議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兩不相讓。
唉，我也不想讓他們為了我這麽爭執不下，立即垂眸道：“兒媳會謹遵婆婆教誨，一定盡到媳婦兒的本份，不會讓公公婆婆擔心的。”
公公滿意地點了點頭，婆婆冷哼了一聲，接過媳婦茶，卻隻是擺在了桌子上，任熱氣騰騰，不去理會。我一臉的挫敗，楊沉走到我跟前，道：“來，我給你引見一下各位親戚。”“嗯。”我朝他笑了笑，如果在這種時候他都不給我好臉色看的話，那我就真的孤立無援了。還好，他還算是有良心，他的良心定是剛剛從狗嘴裏撬出來的。
走到了下首，按著順序，他道：“這一位是二叔，生意上大小事務都由他來打理。”
二叔是一個看上去十分笑容可掬的人，戴著一頂圓圓的黑色帽子，偶然間會發現他深藏的一絲精明和圓滑，畢竟是經商世家，也難免的吧。
婢女的托盤中又是幾杯新茶，跟在我的身邊，我端了一杯，笑著問候道：“二叔好。”
“好好好……”他接過了茶，笑得合不攏嘴。
“這是二嬸。”二叔的身邊就是二嬸，二嬸看上去有些蒼老，不大敢說話的樣子，隻是戰戰兢兢地接過，說了句“百年好合”，便算過去了。
身邊徐沉的聲音又道：“這是三姑姑。”
三姑姑的身邊沒有緊挨著男子，想必是獨身或者寡婦了，她看上去很幹練的樣子，利索地接過了茶，喝了一口，就掏出了紅包塞給了我，十分闊綽。“謝三姑姑。”在往後走的當兒，楊沉悄悄地在我的耳畔說了一句——“三姑姑雖是女流，但卻是生意場子裏的老手。”
果然。
“這是四姑姑和四姑父。”四姑姑看上去有些年輕，也打扮得很好，就像是一個從不碰觸柴米油鹽隻知道家長裏短的女人，她和四姑父接過了我端上的茶，都笑著說著吉利的話，卻在喝之前對視了一眼，眼中的刻薄呼之欲出。我想，他們應該是在等我來敬茶的時候好好地打量一下我，然後再做判斷的吧。
楊沉又給我介紹了幾位長輩，我哪有那麽多的腦子去記，想著馬上就要把小姐給換回來了，現在做做樣子就罷了，過過場，就沒有去用心。
走到了最下首，“這是我的表弟，你見過的。”昨晚鬧洞房也有他的份啊，起著哄要楊沉親我，我怎麽會忘記呢。“大嫂好，我是楊勫，大嫂也跟著表哥叫我表弟就好了，大家一家人，別客氣，有什麽事情盡管叫我，隨叫隨到。”這個表弟倒是很
熱情，身材瘦小，卻一看就是好心人。楊沉補充道：“他是二叔二嬸的獨子，他很聰明的。”
“表弟好。”這些平輩就不必敬茶了，我隻是笑笑，掩蓋住了眸角的一絲倦意。
“大嫂——”雪兒睜大了眼睛看著我走向她，迫不及待地蹦了出來叫道，“大嫂還記得我嗎？我是雪兒啊，最可愛最淘氣的雪兒啊，大嫂大嫂，昨晚上大哥對你好不好啊，我在外麵看見你們老是在動，你們沒有睡覺嗎？我還聽到嫂子你在叫，大哥打你了？”
哄堂大笑。
我一臉的黑線。昨晚上折騰了大半夜，忘了把花燭給吹滅了，反倒是讓它燃到了天明。我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小丫頭大半夜的居然不睡覺，躲在新房外麵坐在小板凳上吃著水果看著好戲。我笑著摸摸她的頭，道：“雪兒喜歡吃糖嗎？嫂嫂從娘家帶來好多，專門帶給你的，待會兒你來嫂嫂房裏拿好嗎？”“嗯嗯，好的，謝謝嫂嫂！”終於能堵住她的嘴不再亂說話了。
楊沉右手一展，道：“這是我的三弟，楊頃。”楊沉介紹的時候，語氣有點不自然，而楊頃也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也隻是點點頭。
“這是我的兩位表妹，楊黎和楊敏，都是四姑姑四姑父的女兒。”一母雙胞，孿生姐妹，看上去一模一樣，看著都挺文靜的，也不知道心裏都在想些什麽。“嫂嫂好。”異口同聲，我連連道：“表妹好表妹好。”這兩個表妹都長得饒有些姿色。
還有幾個關係稍微有些遠的平輩，還有幾個跟在旁邊湊熱鬧而跟楊沉關係很不錯的下人，他都一並介紹了，跟著他很多年的小秦，和很厲害的壯漢陸護院，還有伺候了他很多年的婢女馨兒。馨兒望著我的眼神十分的震驚——她就是昨天新房中拉著我要我一起出去看煙花的那個婢女啊！
糟了，如果她說出來，我該怎麽辦，不就逃脫不了被千夫所指了嗎？說不定他們還要把我扭送到官府要我交出小姐呢！
怎麽辦啊……
出乎意料的是，馨兒居然幽幽地隻是說了一句：“大少夫人和您的陪嫁丫鬟長得好相似啊！”
還好她笨。
我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容：“是啊，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多少是有幾分相像的。”馨兒還在驚呼著，我拉著楊沉悄悄地走過。楊沉道：“還有幾個小輩沒有來，都是爹的堂兄的孫兒輩了，應該都在睡懶覺，以後你會見到的。”
我點了點頭。
重又回到了公公婆婆麵前，我才緩過來，稍稍有些放鬆了。楊沉道：“爹，娘，孩兒就帶貞兒先下去了，三日之後回門，孩兒也要準備起來了。”
公公允道：“也好，沉兒，好好準備，別委屈了新媳婦兒。”
“是，爹。”
我朝公公婆婆微微低了低頭笑了笑，便轉身跟著他出去了，終於走到了外麵，聽到裏麵炸開了鍋一樣在議論紛紛，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他道：“平時他們都很碎嘴，今天給了你麵子，沒有當著你的麵就吵鬧起來，實在是件稀罕事了。也不多說了，我出門辦事，你就回房好好休息吧，昨晚睡太晚了，好好地補一覺吧，早點我會讓馨兒端到新房裏的。晌午你去趟我娘房中，她會有很多事情交代你的。”
我實在是怕極了見那個婆婆，便弱弱地問道：“她有多少事情要跟我說啊？”
楊沉認真地看了我一眼，才緩緩道：“有……很多……很多……很多……多……多……”
我當場石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