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東河祭祀大典(中)

微風席席,又是一年深秋時。落葉鋪滿地,殘花作殉葬。穿著一件紅色薄紗的傾爵處理完奏章後已是傍晚,站在窗前秋意刺骨。桑者急忙忙拿來披風為她披上,叫侍女在禦書房中燃起了炭火,暖意才稍微驅散滿身的寒冷。

遠處的花圃已經凋零,花瓣散落了一地。花落花腐花葬泥,春來春暖春涅槃。傾爵猶記得那棵桃花樹下,溪瓏俯桌作畫,璃皇吹簫助興,而她則看著兩人臉上甜蜜的笑容發呆。

此時此刻她懂了為何璃皇和溪瓏會笑得那麽奪目燦爛,一生得一知己,夫複何求。

傾爵已然入神,桑者回頭看了眼放在案幾上的奏章。東河祭祀大典在即,而曲濟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慕連斯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障礙。桑者不知道傾爵是怎麽看待慕連斯的,可是從他兩次侍寢都沒有消失來看,傾爵是有意留下了他。

“桑,孤是否太容忍曲濟了,他才會一直這麽犯上?”

桑者一怔,傾爵直視的目光讓她有點膽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不自然的望向了窗外。

“王,戰神是先皇在世時的老人了,也是他鎮壓住了朝中所有的大臣把王扶上了龍椅。也許他是過分幹涉王的私事了,但……”

“他隻是忘記了孤現在是王,一直把我當作那個傾爵。”

眼中豁然泛出了一絲殺氣,桑者不由打了個寒噤,向後退了幾步。

“王想怎麽做?”

“嗬嗬。”

笑聲刺骨,傾爵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為何會這般令人生畏。桑者也許懂了,這就是孤家寡人。

拉了拉披風,傾爵收好遺落在桃花樹上的記憶,轉身看著宮門口:“陪孤到處走走。”

望著傾爵的側臉,桑者頷首。

皇宮各處已經點燃了燭火燈籠,微微照亮了來回的路。傾爵信步走在皇宮中的青花磚上,偶爾抬頭望望剛露出小角的月亮。桑者安靜的跟在她的身後,十幾年來每當傾爵鬱悶或惆悵的時候,都會選擇在皇宮中漫無目的的走著,直到累了才肯回寢宮休息。

無意間路過西沉殿,男寵們有的正在用膳,有的正準備沐浴。看見傾爵突然到來嚇得個個哆嗦著不知所措,急忙跪成一地。傾爵的目光隨意掠過他們的臉,本想繼續往前走,突然想起了西沉殿中有著兩個自己蠻感興趣的人,停下步伐俯視著腳邊的男寵們。

“寧之博和慕連斯何在?”

眾人都不敢多言,桑者見著傾爵的臉色有些凝重了,急忙拉了拉一個男寵的衣裳。他驚出了一額頭的汗,畏首畏尾的抬起頭看著傾爵,艱難的吞咽了下口水。

“王,他們兩人在東側的甲子廂房中。”

傾爵聽後正欲前去,仔細一想不知道東側的甲子廂房在哪裏。桑者猜出了她的心思,看著那個正在大把掉汗的男寵,柔情說道:“甲子廂房在何處?”

男寵伸出手指了個方向,傾爵徑直大步前往。桑者淺笑著讓男寵們起來,急急忙忙跟上了傾爵的步伐。眾人還在感歎男寵勇敢的時候,他卻直接癱倒在了地上,半晌才呼出一口氣。

廂房門口停住腳步,桑者剛剛想上去敲門,卻聽見了慕連斯和寧之博嬉鬧的聲音。傾爵淺淺一笑:書呆子竟然和愛鬧的慕連斯住在了一起,會是近朱者赤,還是近墨者黑呢?

在房內的慕連斯感覺到了門口有人,以為還是那些愛偷聽還八卦的男寵們。一箭步上去猛地拉開門,準備好好奚落一下對方,卻看見站在門口的是傾爵和桑者,神經緊繃到了極點,目瞪口呆的盯著她們,額頭一排細汗緩緩流下。

寧之博見慕連斯不吭聲了,好奇的走過去查看,到了門口之後自然明白了他此時此刻的神情。急忙跪

倒在地上,順便拉了拉慕連斯的衣角。

“不用拘禮,孤可以進去坐坐嗎?”

寧之博趕忙點點頭,起身站在了一邊。傾爵走到桌子前坐下,桑者對著慕連斯和寧之博使了個眼神,兩人急忙站了過來。

廂房中的陳設很簡單,兩張床榻相對而放,兩邊擺放了可以放置衣物的櫃子,中間是一張木桌。床邊放著兩盆盆栽,零零散散的開著綠色。幾個花瓶,幾幅山水墨畫。讓傾爵詫異的是原本白淨的牆上畫著一隻圓鼓鼓的狸貓,怪異的身體,看著讓她發笑。

瞅著傾爵的目光被自己今天的成果吸引,慕連斯咧著嘴角開始介紹了起來:“王是否覺得小人畫得不錯。”

傾爵像模像樣的點點頭,指著牆上的畫說道:“這隻狸貓甚有一番意思。”

“它是貓,不是狸貓。”

慕連斯低垂著腦袋一蹶不振的樣子,傾爵不在意淺淺一笑,繼續看著牆上那隻所謂的貓。寧之博一愣,出神的看著笑靨如花的傾爵,從未想過幾日未見她能這般純真的笑。疑惑的看著慕連斯,是他的原因她才會判若兩人了嗎?

“王,您怎麽回來西沉殿?”

傾爵回神看了寧之博一眼,玩弄起了桌子上的杯子。

“博可知東河祭祀大典?”

寧之博沉重的點點頭,對於這種殘忍的祭祀活動他一直深惡痛絕。原本消停了兩年,此時從傾爵的口中聽到,他猜想這個祭祀活動又要出現了。

沉寂了一會兒,寧之博緩緩開口:“東河祭祀大典源自開國皇帝,原本隻是給予番邦的威嚇。本朝以來,番邦戰事平和,但是東河祭祀大典卻沒有被廢除。一是各任皇帝都認為這個祭祀是開國皇帝立下的,不便更改。二是朝中大臣一直擁護,因為東河祭祀大典也是他們彰顯自己戰功和朝中地位的典禮。”

“分析得很透徹,看來博對東河祭祀大典也是不讚成的。”

傾爵投向了一絲欣賞的目光,寧之博羞澀的低下了頭。慕連斯可沒聽說過什麽東河祭祀大典,但聽完寧之博的解釋後也明白了這就是古代祭祀的一種。荒誕,這個詞最好的詮釋了。

“我隻是一個區區的男寵,即使對東河祭祀大典有頗有微詞,也是人微言輕。”

在以前,寧之博以為考上秀才就能繼續參考,然後成為朝廷的棟梁之才。結果稀裏糊塗的進宮做了男寵,百無一用是書生,現在也隻能在閑暇的時候想想而已。

傾爵若有所思的看著意氣風發卻懷才不遇滿腹惆悵的寧之博,是否是她太自私,一定要留他在自己身邊供自己取樂,忘記了他之前的抱負。

“今年的東河祭祀大典會如期進行,博有何看法?“

寧之博自嘲的一笑,撫摸著自己的下巴沉思。豁然想起這是傾爵在征求自己的意見,誠惶誠恐的看著她,謙卑的低下了腦袋。慕連斯始終插不上一句話,見此時大家都莫名安靜了下來,賊笑著想著是自己出場的機會到了。

“王貴為一國之君,不想舉辦那個什麽東河大典的就直接廢除掉,何必為此煩憂呢。“

傾爵‘哦’了一聲,麵帶笑意的看著慕連斯,他不由打了個寒噤:這是什麽眼神,莫非我又踩到地雷了。

片刻,傾爵抬頭甩個桑者一個眼神,她心領神會的淺笑,徐徐說著:“王本意廢除東河祭祀大典,可是朝中大臣提出了一個要求,說隻要今年這次東河祭祀大典過去。”

慕連斯得意的大笑,絲毫沒感覺到危險在向自己靠近。

“那就最後舉辦一次,反正祭祀什麽活動都是無稽之談。”

正中傾爵的下懷,她意味深長的對著慕連斯一笑:“斯說得正是,每次的東

河祭祀大典都有祭祀者的名單。孤繼承大統後第一次舉辦這個祭祀,所以這次的名單孤願意讓大家看看。”

說著,桑者從衣袖中拿出抄寫好的名單遞向了慕連斯和寧之博。慕連斯接過後不以為然的打開一看,視線落在最後一個名字上的時候眉頭一抖:這怎麽這麽像我的名字?

寧之博大為震驚,名單的最後赫然寫著‘慕連斯’三個字。惶恐的看看不動聲色的傾爵,再看看正對著名單苦思冥想的慕連斯,寧之博急忙作揖說道:“王,這是為何?”

傾爵不作回答,慕連斯反倒對楷書書寫的自己的名字發生了興趣,拉著寧之博的衣袖小聲詢問著這是什麽字。寧之博看著他一臉汗顏,壓低聲音告訴了他。慕連斯震驚的手一抖,名單從手中落下,緩緩飄向了地麵。

傾爵的目光掠過了他們兩人的臉,一個已經呆如木雞,一個正驚恐的手舞足蹈。桑者急忙咳嗽了幾聲,兩人才安靜了下來。

“名單是按照戰神呈上的奏章抄錄的,王非常重視這次能否廢除東河祭祀大典,所以要犧牲慕連斯了……”

“憑什麽!”慕連斯歇斯底裏的吼了一句,寧之博拉了下他的衣袖後方才冷靜下來。“名單上全是番邦的人物,東河什麽大典的祭祀品也是番邦的。我又不是番邦的,為什麽我要成為這無聊的祭祀品。”

“慕連斯忘記了你是怎麽進宮的嗎?”

桑者智者的眼神讓他驀然想起自己是如何進宮成為男寵的,轉念一想這個誤會大了,急忙開口解釋:“當時我就說我不是番邦的戰俘了,你們看我的樣子像是番邦異族嗎?”

攤開雙手轉了個身,極力想證明自己是地地道道的國人。見眾人不信的神情,他哭喪著臉弓著身子向一直不做聲的傾爵作揖:“拜托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呀,難道就因為我看起來五官深刻了點,帥氣了點,就一直把我當成番邦的戰俘嗎?我真的是無意間到戰場中去的,我就是個堂堂正正的涼祗國民。”

傾爵心裏早樂開了花,可一直控製著自己的表情不讓情緒外露。桑者見自己的主人如此,繼續侃侃而談:“你是戰神送進宮來的,即使王相信你不是番邦戰俘,不用成為東河祭祀大典的祭品。但戰神可堅持己見,畢竟你不能證實自己的身份——”

桑者的話提醒到了自己,慕連斯豁然一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我是不能證實自己的身份,但戰神憑什麽能證實我是番邦的戰俘,就因為我出現在了戰場上還穿得奇裝異服。”

計劃進行的很順利,桑者和傾爵交換了下眼神,無奈的說道:“戰神是朝中的大臣,王都得給他幾分顏麵。這次他執意要這麽認為,你就隻能認栽了——”

“傻子才會認栽!”

本就和曲濟的嫌隙蠻深,這次他還要把自己當成祭祀品。慕連斯攥緊拳頭狠狠砸了幾下空氣,心裏咒罵著曲濟現在出現在自己麵前就給他一頓痛揍。

“這次要求舉行東河祭祀大典的就是戰神,王也隻能……”

“嗬嗬。”

慕連斯幾聲陰冷的笑打斷了桑者的話,她自覺的站回了傾爵的身後,自身的任務已經完成。傾爵一臉惋惜的看著慕連斯怒氣的臉,心裏樂著他已經掉入自己所設的陷阱中。

“斯,孤愛莫能助。不過孤在日後會為你立上一塊墓碑,證明你卻非番邦的戰俘——”

“不就是曲濟的鑽牛角尖的認為嗎,我倒要會會那個老頭。”慕連斯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傾爵的身上。“隻要王肯幫我。”

傾爵佯裝迷惑的說著:“幫你什麽?”

慕連斯神秘的一笑,看著星星之火燃亮的皇宮,作揖緩緩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