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齟齬
周荷花恨鐵不成鋼，這小兒子整日裏胡鬧，已經十二歲還沒個正形。不理會兒子的求救，周荷花移開眼，今天正好給柳青鬆整治整治。
趙安頓時感覺全世界都拋棄他了，心灰意冷，垂著頭不說話。
“周武，你來說。”柳青鬆把目標轉向稍小一些的周武。
周武是周大樹的幼子，跟趙安是表兄弟，平日裏沒有主見，見趙安不說話，他也垂著頭不說話。反正到時候挨打受罰的也不是他一個，沒必要出賣兄弟。
玉鳳冷哼一聲，站到她兒子李明啟身邊，“明啟，你來說！是不是那傻……柳柱欺負你了！別怕，有你爹娘在，大家也都是公道的，會給你做主！”
攝於玉鳳一慣的淫威，李明啟縮了縮脖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夥伴，大家鬥耷拉著腦袋，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
“嘴巴給線縫上了麽！”玉鳳柳眉倒立，上去就擰了李明啟的耳朵，“還不說話！”
李明啟頓時眼淚就下來了，小孩兒都愛麵子，在這麽多人麵前被擰耳朵，李明啟頓覺前途灰暗，不再愛了。
李明玉跪在李明啟旁邊，耳朵詭異地隱隱作痛，還好他和李明啟隻是堂兄弟，他娘也不愛擰耳朵！
“玉鳳，有什麽不能好好說，做什麽擰孩子耳朵。”吳嬸皺了皺，勸說道。
玉鳳不甘願地收回手，“這孩子皮實，不教訓他不長記性！以後出去還不被人欺負死！”
蘇小艾莞爾，要說被欺負，她這做娘的才是欺負兒子最歡騰的吧！
倒底不敢違逆可怕的娘親，李明啟抽抽搭搭地把事情前因後果說了遍，可惜說得前言不照後語的，又有些語無倫次，毫無邏輯，眾人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
柳青鬆心知肚明，問理由也隻是走個過場，幾個孩子不就是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而且哪個孩子不打架的？沒必要弄得那麽難看。
可惜，玉鳳不是個息事寧人的主，她不愛占人便宜，但也決不讓別人欺負到她頭上。而且玉鳳隻有李明啟這一個兒子，自己怎麽懲罰兒子都沒問題，但別人卻是不允許的。
“玉鳳嫂子，這事既然已經發生，再追究下去也沒有結果。你看這幾個都是孩子，知道些什麽，不如這事就這麽算了，回去好好教訓他們，諒他們以後都不敢犯了。”桂香，也就是周武的嫂子勸說道。
“這不成！”玉鳳直接拒絕，“這四個還是孩子不假，但那……柳柱已經十七，都娶妻成家，現在還欺負幾個孩子，要是這次不吸取教訓，以後變本加厲，我可不放心！”
“玉鳳，你這說得什麽話！”李順心皺緊眉頭，不悅道。
“李順心，你什麽意思？合著這不是你兒子，你不心疼是吧？”玉鳳紅了眼眶，“今兒個我就要一個說法了！”
蘇小艾越聽越不對勁，這話說得……
“玉鳳嫂子，這是是我們柳柱不對，你消消氣。”蘇小艾不想把事情弄僵，本來就是一件小孩子打架的小事，沒必要揪著不放。
玉鳳看了蘇小艾
一眼，扭過頭去。
蘇小艾走到柳柱身邊，嚴肅道：“柳柱，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知道錯了嗎？”
柳柱低著頭，不說話。
蘇小艾皺眉，硬起心腸，“平時都是怎麽教你的？孔融況且七歲讓梨，你呢？以大欺小嗎？不管今天這事兒的起因是什麽，打人總是不對的。去給弟弟們道歉！”
眾人突然被蘇小艾的嚴肅冷硬嚇到了，平日裏溫柔得像水一般的女子，凶起來竟然這麽嚇人。不是張牙舞爪的凶悍，而是一種讓人打心底裏的不敢違逆。
柳柱捏緊了拳頭，指甲陷在肉裏，掐出血絲，低垂著頭掩蓋住眼中的委屈。
柳家祠安靜地連呼吸聲都能聽見，屏氣凝神地看著新嫁娘教訓自己的傻夫君。
“知道錯了嗎？”蘇小艾奇虎難下，再一次厲喝。
“沒錯。”柳柱聲音沙啞，要不是環境這麽安靜，誰都聽不清他從嗓子底發出的哀鳴，“我沒錯！”
蘇小艾怒了，抽起祠堂裏的施行家法的藤條就往柳柱身上甩去。
啪！
這一聲徹底驚醒看熱鬧的眾人，這家法放在這兒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使用，問題是，還是在這種不著調的情況下！
吳嬸上前就想奪蘇小艾手裏的藤條，“艾娘，這是做什麽，孩子不懂事，教教他就好了，何必動家法。你看，多大點事兒……”
蘇小艾躲開吳嬸的手，“吳嬸，這事你別管。”
“這……”吳嬸猶豫了，畢竟是柳家的家事，要是惹得艾娘不快，柳家今後也不得安寧，要說就是玉鳳多事，否則也不能有這一出啊！
蘇小艾心中邪火蔓延。
剛剛的確是抱著讓眾人理解的心態，不得罪幾個孩子的家長，但柳柱這種死不認錯的態度徹底惹惱了她！
她向來疼惜柳家孩子，但也不是就此放縱他們了。柳柱心智還停留在幼年，如果不把他錯誤的想法掰回來，以後越走越偏，到時候就來不及了！
藤條大約兩根手指粗細，打在身上霍霍得響，加上夏天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柳柱疼得一顫，但還是倔強地跪直身體，死不認錯。
啪！啪！啪！
一鞭一鞭地打下去，聽得眾人肉疼，但柳柱愣住不求饒，一聲不吭。
吳嬸欲言又止，看向蘇小艾的眼神充滿了不理解。
“是不是覺得自己沒有錯？！”蘇小艾一邊打一邊問道，但手上的力道漸漸小了下去，“你記住，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圍著你轉，不要把大家對你的縱容當成你肆無忌憚的資本！”
蘇小艾這話說得偏重，但眾人也不敢多說什麽。
這新嫁娘已經徹底顛覆了她給他們留下的溫柔賢淑的形象，簡直比悍婦都讓人心驚膽寒！
這麽粗的藤條就這樣打下去了，可真夠心狠的！
玉鳳也被嚇住了，沒有再添油加醋，四個孩子目瞪口呆，原來並不是漂亮的都是溫柔得仙女兒！這凶殘得跟個母老虎似的！
他們以後還是找個不
是那麽漂亮的媳婦兒吧！
四個孩子被家長帶了回去，估計會安分一段時日。
柳家四口被單獨留在了柳家祠，吳嬸勸說了幾句，未果，隻能搖著頭離開。
蘇小艾扔了手上的藤條，冷冷地看著跪在祠堂前的柳柱，心中卻是一片荒蕪。
柳雲、柳玉抿緊了唇，眼神更加陌生，像在看一個惡鬼！他們從不認為會有人無緣無故對他們好，總是冷眼看著這個世界，但蘇小艾闖進了他們塵封幹涸的心靈。
心底那一絲的渴望，在蘇小艾的藤條下灰飛煙滅。
沒有誰的友善是無底線的，就像蘇小艾一樣，隻要越過了她的底線，平日裏被她寵得無法無天的柳柱也可以往死裏打！
“柳雲、柳玉，你們知道我為什麽要打他嗎？”蘇小艾轉向兩個小的，即使他們早熟，但該教得一樣也不能少，她可不想將來出現兩個遊手好閑、為非作歹、不可理喻的孩子。
柳玉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一絲嘲諷從眼角劃過。
“對不起，大嫂，是我們不對。”柳雲收斂起自己心緒，“大哥已經知道錯了，大嫂就饒了大哥吧。以後我們也不會和別人動手。”
蘇小艾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但是繼續打柳柱也無濟於事，那就是一頭倔驢，也許心地不壞，但不會轉彎。
“好了，回去擦藥吧。”蘇小艾剛剛下手沒輕沒重的，估計柳柱身上都是淤痕。
蘇小艾彎下身去扶柳柱，柳柱卻往邊上一躲，自己站了起來，垂著頭就是不看蘇小艾。
誒喲，氣性還真不小！
蘇小艾沒當一回事兒，被打之後總會有點小別扭、偏激什麽的，要是柳柱毫無隔閡繼續貼上來，那才有問題。
一路上，靜默得有點膽寒。
柳柱無聲地拒絕蘇小艾的靠近，最後柳雲給柳柱上了藥，家裏的氣氛沉重得讓人窒息。
理所當然的，中元節的晚宴，柳家缺席了。
誰也沒有多說什麽了，他們來了才會更尷尬呢！
柳柱悶悶地趴在床上，誰也不理。背上是一道道青青紫紫的淤痕，陣陣的刺痛。但是身上的疼痛卻遠不及心裏的疼痛！
他根本就沒錯！
心裏像是被挖了個洞，風呼呼地吹，空蕩蕩的，好像什麽都抓不住……
柳柱蜷縮成一團，明明是那麽熱的天，卻出了一身的冷汗，嘴唇被咬出了血珠，但感覺不到疼痛，好像……要死掉了……
娘子……
為什麽不來抱抱他？
好冷……好怕……
他是不是要死掉了？
柳柱不敢閉眼，隻要一閉上眼，他就看見娘子拿著藤條抽過來，每一下都好疼，好像骨頭都要裂開了，但是他躲不開。是不是娘子打完就不生氣了？娘子還會喜歡他嗎？
蘇小艾掀開簾子，悄悄地往裏麵望去。
柳柱背上的傷痕讓她的心一揪，每一道都仿佛扇在她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她是不是做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