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宴酣觥籌影,長恨無絕衰

“我是無恥,可是穆子衿你別忘了,是誰在求眼前這個無恥的人給人送藥。不過是樁交易罷了而已,談不成就算了。”說著就要整理了一下衣領,起身就走。

但是就在他將房門扭開的那一霎那,背後卻突然傳來一聲如同一息尚存的病患臨死前絕望的呼喚,簡直是驚濤駭浪。

他聽見她說:“等等!”

他回過頭來,隻見子衿慢慢的將眼睛閉上,緩緩伸出顫抖的手解上自己的旗袍盤扣。她沒的選擇,母親的病不能再拖了。

在脖頸上的盤扣解開的瞬間房間裏的溫度似乎陡然上升起來,旖旎的香豔頓時纏繞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裏,就連空氣之中似乎也流淌著女子微弱而纏綿的體香,如白玉一般脖頸的肌膚接觸到空氣激起陣陣的戰栗,就像初次遠征前的士兵麵對死亡的戰場而心生懼意。

房間裏有一麵鏡子,子衿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眼角有一連串的淚水劃過。

“行了!”紀常林看著眼前子衿滿臉淚水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時,忽然覺得心亂如麻,他三兩步走上前去,她以為他會動手將自己扔到床上,但是出乎她的意料,他將她的下巴抬起來,出口便是嘲諷道:“原來姿色不過爾爾,我當有多麽傾國傾城,還不值得我背上調戲弟媳的罪名。不過是送個藥而已,值得弟妹如此出賣自己?”

子衿瞬間怔住了,原來他開出這樣的條件來,隻是為了羞辱她而已。

他從一開始就做到了,從一開始就將她多年引以為驕傲的自尊踐踏的體無完膚。

紀常林,你好狠。

“叮咚,叮咚。”一陣刺耳的門鈴在黑夜裏驟然響起,立刻就傳來有人跑過來開門的聲音。

開門的小丫頭將門一打開就朝樓上高喊了一聲:“奶奶!奶奶!”喊的是舊式人家的下人對女主人的稱呼。

樓上傳來一陣嬌媚慵懶卻含著幾分尖酸的女聲:“這麽晚了,作死麽?!”似乎是被驚了好夢。

那小丫卻不敢耽擱,連忙側了身子就把人往裏請,嘴裏道:“奶奶,是三少,三公子來了。”

陳煜和舒建華還有幾個人,一左一右的簇擁著盧佑嘉搖搖晃晃的進了屋,他剛剛又是被風一吹酒勁越發的大,上樓的時候盡然重心不穩險些摔下來,陳煜幾個人原本是想將他架過來的,但是知道他的脾氣,於是便隻在一旁攙扶著。

正上了幾層台階,樓上卻“咚咚咚”的有人下來,就算不用抬頭也能知道是誰,果然媚眼如絲,笑得好不快活的靳如玉花枝招展的出現了,盧佑嘉進屋不過短短幾分鍾時間,她便已經批了一條雪白色的狐裘大衣下來了,愈發襯得肌膚如雪,眉目如畫,一雙勾人的眼睛眼波連連,好不嬌媚。

這是靳如玉在盧佑嘉從金陵回來之後第一次見到他,上一次見還是在他出征之前,那日她還哭哭啼啼不情不願的,她怕沙場無情,子彈無眼,將自己的情郎的性命斷送在戰火裏。

“如玉姐,這人我們可是帶到了,剩下的就看你了。”在盧佑嘉一頭倒在靳如玉的床上沉沉睡去時,陳煜對著靳如玉鬆了口氣似的調侃道。

靳如玉一聽便道:“兄弟們都累了,坐下喝杯茶,吃些水果點心什麽的。”帶著柔美的笑靨一副好不熱情的模樣,她原本是北平都察院長的遠親,論輩分應該叫她一聲表侄女,家中是做外貿生意的,但是生性外向喜歡交際,又身價極高隻結交些政界,軍界的名人,所以在北平都是出了名的,家人也任由她作為,竟然不加幹涉。

半年多以前被比小她兩歲的盧佑嘉看上,於是便跟著他來了奉揚,心甘情願的做了他籠子裏的金絲雀兒。

“不了,不過得麻煩如玉姐今晚給得準備幾個客房,明天一早,三少要陪大帥去視察。”說著轉過身去朝著剩下的幾個人吩咐事宜,說若是大帥問起來,就說明日視察安平,三少就順道睡在了渢河的私邸。

等一切都忙完了,靳如玉才回過頭來指喚著下人來幫盧佑嘉脫衣服和鞋子,盧佑嘉由於喝了酒早已是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倒也是十分的配合。

軍靴的腰子上麵掛了許多馬刺,折騰了半天費了好一陣的功夫,等她坐回到床邊的時候發現盧佑嘉在睡夢中還含混不清的說著醉話,嘟嘟囔囔的說些什麽她聽不清楚,於是便趴在他身上將耳朵湊過去想個明白,這下她終於聽了個大概。

盧佑嘉說的是:“消。。。炎藥,用完了麽?”

靳如玉一聽便歎了口氣,道:“唉,瞧你都醉成個什麽樣子了,還在擔心著部隊上的事兒。”說著便扭頭衝門外的下人吩咐打一盆熱水來,她親自燙了帕子拿來給盧佑嘉擦臉。

冒著熱氣的帕子撫上臉頰,盧佑嘉有幾分清醒了,他睜開眼睛伸手捉住靳如玉拿著帕子的手,低低的說:“奉揚的冬天很美。”

靳如玉一時不明所以,便附和著道:“是啊,和北平的確不一樣,就是太冷了些。”

盧佑嘉的眼光卻有幾分迷離,自顧自的道:“你,你一定沒有見過下雪天。”

她是北平人,怎麽會沒有見過下雪?她一時之間覺得胸中便一陣氣悶,上不來氣。

熱水盆裏的的熱氣像濃密的柳煙,遮蔽了她的眼眸,好像回到了一年多以前的那個陽光明媚的春天。。。。。。

她記得那日的陽光特別好,那日的柳煙也是特別的濃密,簡直讓人尋不著春日的門扉。她就坐在長滿芳草的香岸邊上,將腳放在水裏輕輕的濺起些水花,一下一下激起陣陣的漣漪,玩的不亦樂乎。

北平的督察院長今日在家中要款待一位客人,便順道叫來她陪客人,她連客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但隻知道出身不凡,身家顯赫,便欣欣然一口答應。

趁著人還沒來,她就尋了個空兒,溜了出來,跑到這個督察院長家裏的池塘邊上脫了鞋子玩起水來。

不知玩了了多久,她覺得過了時辰,於是慌慌張張提了鞋子就準備走。一回頭卻發現有一個人正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幾米之外。身子掩映在濃密的柳枝之間,看不清長相。

她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未待她開口說話,那人竟是開口就問她的名字:“不知姑娘芳名?”

“你,你是誰?”她掀開柳枝,望向他的臉。他穿著一身精幹的鐵灰色軍裝,是那樣的年輕,俊朗眉目間帶著勃勃的英氣和青春的張力,說不出的意氣風發,如刀削般英武銳利的眼眸含著絲絲的笑意的望著她。她瞬間怔住了,隻聽他開口道:

“我是盧佑嘉。”

後來她每次回憶起來都會記得他在濃密的柳枝後麵,帶著細密的笑意對她說:“我是盧佑嘉。”

她早就知道這個盧三公子拈花惹草的軼事,雖然跟著他多半是為了這個男人的權勢,但是她捫心自問還是有幾分真心的。現在他又不知道看上了哪個女人,卻是第一次聽到他在自己麵前抓著自己的手,公然說著關於別的女人的醉話。

當酒後的迷惘逐漸消散,當轆轆的饑腸碾壓過白日與黑夜的輪回,盧佑嘉清醒了過來

,窗外的天已經開始發亮,他伸手撫上額頭想找尋昨日醉酒後的殘留記憶,胳膊一動卻發現身邊睡著一個人。他嚇了一跳,想看清那人是誰,身邊的人被他這麽一動也醒了過來,靳如玉懶懶的支起身子,吳儂軟語的嘟囔道:“怎麽醒了?”

“我怎麽睡這兒了。”他有幾分懊惱的道,說罷就急急忙忙的從床頭櫃上拿了襯衣開始穿衣服。

靳如玉一聽多日不見他跟自己說的第一句便是這個,便帶著幾分醋意道:“你要是想睡在別的什麽人那裏,下次吩咐給陳煜,讓他把你抬過去就是了。”

盧佑嘉一聽便來了幾分火氣,“我如何睡在哪裏,看我自己願意。不過我就直接的告訴你,眼下我除了家裏和你這裏還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的。”

靳如玉一聽他來了脾氣,知曉他的性子,於是壓下醋勁,試探著道:“去金陵這麽長時間,也沒給我帶回來個妹妹什麽的,讓我給你把把關。”

盧佑嘉聽了穿衣服的動作有些停滯,他頓在了那裏,自嘲的道:“你別說,還真就沒有,一個都沒有。”

她湊上來幫他係戎裝外套的扣子,還帶著幾分類似調侃般的語氣,“你這樣的,有哪個姑娘家的不喜歡?”

“這話你就真的說錯了,人家金陵地靈人傑的,指不定人家姑娘還真的就看不上我。”他坐在床邊低下頭去穿鞋子。

“你少哄我了,我不信。”靳如玉又過來幫著他戴武裝帶,整理衣領。

“不信就隨你。”他不欲多囉嗦,說著就起身往盥洗室去洗漱。

他出來的時候,陳煜正巧進來,“三少,車子準備好了,您看是什麽時候去安平?”他抬頭望了一眼表,道:“安平路遠,不吃早飯了。讓司機點火,我現在就去!”說著便大步往門外走,邊走又邊說:“昨晚沒回去,大帥那裏你們是怎麽交代的?”

陳煜道:“說您因為今早要視察安平,便就近睡在了渢河別墅。”

盧佑嘉想了想,覺得沒什麽破綻,便點了點頭。

樹枝葉團團如蓋,舊的根治從其上引申盤旋,陽光在樹上刻下時光的痕跡,嶙峋的禿樹枝盤出屋子裏的人影。“為什麽我會這樣恨那個女人?我自己都不知道,可是我每次隻要一看到她的臉就恨得想發狂。”紀常林飲下一口酒,表情難看到了極點,眉頭擰在了一起,鼻骨就更加立體,卻讓人覺得陰翳。

他身旁的女子卻露出一個一切都了然於心的笑容,道:“常林,你愛她。”

“嗤。”他不屑的笑出聲來,“雲珊,你別再說笑了,我第一次見到她不過就是覺得她美,然後想弄過來玩幾天而已。”

雲珊聽了扣了扣指甲上的丹蔻道:“我是說真的,正是因為你愛她,所以才會這般恨她。愛之深,恨才切。”

紀常林轉身摸上那女子的臉頰,笑意沉沉,“你說我愛她,我的寶貝兒不會吃味麽?”

“唉。。。。。。。我原本就是一介唱戲的戲子,人人都道戲子無情,我呀,對這種事早已看得慣了,有什麽可吃味的?”她笑著看了一眼紀常林。

紀常林又飲下一口酒道:“真是委屈你,讓你跟了老爺子這麽些年。”

“其實那也沒什麽不好,不是還有你麽。”說著伸出指甲刮了一下紀常林的臉。“要不我還得呆在那個吃人的戲班子裏唱曲兒呢!”正說著忽然卻覺得身子在一瞬間騰空,卻紀常林將她一把抱了起來,帶著笑意的道:“可是說到底,我的寶貝兒在這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