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東風花千樹,雕車香滿路

更深時分,一寸月光投進子衿的眼眸,她疲憊的看見紀常洵的安睡之態,清風朗月,杜鵑早已委身垂首,化成聲聲杜宇。她用無比冷靜的眼光望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臉,忽然想到了盧佑嘉,又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如果不是出了這樣的意外,自己現在就能陪伴在自己母親身邊,陪著母親,照顧她,伺候她,治好她的病了,可偏偏現在。。。。。。紀常林根本不讓她見母親一麵。

“媽。。。。。。。媽。。。。。。。。”子衿用被子捂住臉,轉過身去,將身子蜷縮起來,壓抑的哭泣起來。

她就像是一隻在林間迷路的啼鳥,被動而茫然的接受它純粹的命運。

在紀家的私邸生活了近一個星期,子衿也逐漸適應了這裏的生活,因為紀常林平時並不住在這裏所以自從她結婚那一夜之後就再也沒有露過麵,於是便隻有子衿和紀常洵以及一大群的下人住在這湖畔的別墅。

她就像照顧一個小孩子一樣照顧著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子衿甚至覺得跟紀常洵呆在一起不是什麽壞事,他單純的就像一張白紙,反而能讓子衿放下心防坦然麵對。

就算這樣的生活是一卷卷寫滿禁語的卷冊,她也不忍心撕毀。

不過是接受一樁沒有愛情,色澤的婚姻而已,她沒有玉碎的決絕,卻有瓦全的堅毅,因為她還有母親。

在這世上,她並不僅僅隻為自己而活。

死是那樣的容易,活著遠比死要難的多。

“來,常洵,吃雞蛋。”子衿說著將一個剝了皮的團身通透的雞蛋咕嚕嚕的滾進紀常洵的碗裏。

據下人們說,這個紀家的二少爺從小便喜歡吃煮雞蛋,百吃不厭,吃飯時更是頓頓不能少了煮雞蛋,隻要沒有煮雞蛋便要大吵大嚷不肯吃飯。

紀常洵低著頭看著碗裏的雞蛋似乎像凝固了一樣,久久不將頭抬起,直到子衿輕輕拍了拍他的桌子,他才抬起頭來,擺出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妹妹,也吃。”

子衿看著這個一表人才,原本前途無量的少爺突然覺得心中淒婉而悲哀,這些日子她了解到了很多事。紀載華膝下子女不多,隻有兩兒一女。那個女兒幾年前遠嫁英國,不在國內。

紀常林是紀載華的大兒子,也是正室所生,其母是滿清末代王族的一位格格,在生紀常林的時候難產死了,所以紀常林從小便沒了母親。

至於紀常洵則更是可憐,他是紀載華年輕時在一家中日合資的醫院住院時和認識的一位日本護士所生,後來紀載華飛黃騰達那護士便下落不明,紀載華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個流落民間的兒子。直到紀常洵十歲的時候,那個失蹤多時的護士傳來消息說自己生了重病,命不久矣,請紀載華將紀常洵接走撫養。於是紀常洵在十歲的時候才真正見到自己的父親。

他原本聰明伶俐,甚至比自己的大哥紀常林更得紀載華的喜愛,但是四年前從日本留學回來後便莫名其妙的發了一場高燒,醫生幾乎都束手無策,不再下藥了。最後不知怎麽的,他竟然活了下來,但

是從此以後便燒壞了腦子,成了傻子。紀載華每次見到這個兒子更是傷心欲絕,所以便將他打發到私邸,位於洪湖湖畔的別墅來住。

午飯時分紀常林突然來了,他依舊是一副從容自若麵不改色的麵孔,子衿毅然決定放下自己小的感性和恨意用更為遙遠的目光來看這個男人,這個目光遙遠到能夠看穿自己母親的後半生時光,她盡力讓自己帶上一個徹頭徹尾的虛假麵具,笑對這個男人。

這個毀了她人生的男人。

幾人簡單的吃了午飯後,紀常林將子衿叫道花園中的小路上來。初冬的午後陽光並不十分刺眼,樹葉卻似乎在短短的幾日之間全部凋零,隻有一個幹枯枯的樹杈屹立在蕭瑟的風中,像四月裏殘缺的柳絮即不頑劣,也不爭辯。

“怎麽樣?常洵待你不錯吧,我說了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嫁人。過些日子你還可以和老二一起回官邸來見見父親。”紀常林笑得很是溫和,若是不知道他這些殘酷到幾乎殘忍的行為,一般的人聽他的這番話隻會順理成章的當成一個普通大哥對弟妹的關心。

“是啊,常洵他。。。很好。”子衿垂下頭,語氣平平淡淡,並無多少恨意。“那我母親呢?您可以還給我了麽?”

“別急呀,我今天叫你來就是說這事兒的。你母親我會照顧的妥妥帖帖,你明天就可以去看她,她在教會醫院。”紀常林說著用鞋跟踩了踩地上的青磚。

子衿聽了興奮的道:“那她的病怎麽樣了?有消炎藥麽?”那天她中午放學回家的時候就發現母親不知去向,她還來不及驚叫轉眼間就被紀常林埋伏在院子裏的人綁走了。而盧佑嘉的人也許就晚去了那麽幾步。

“這個我可就不知道了,看她有多大造化了。”

子衿明明心中是那樣的恨,但是仍舊不得不低聲下氣的求他,“我想去看我媽。”說著便在風中流下淚來。

“行啊,這容易的很。你等會收拾收拾就去。我親自派車送你。”看著子衿麵色慘白,全然沒了當日的傲骨,紀常林忽然覺得十分的痛快。

本來不過是削了自己的麵子,但是卻偏偏對她,他就是那麽的恨之入骨,也許並不比子衿恨自己的少。

他是那樣恨她,恨這個淡然卻時時刻刻讓人看起來高貴的像西域的一朵雪蓮樣的女子,不論她做什麽她始終是一派雲淡風輕的表情,就好像現在,這是他最難接受的事,他不能容忍她對自己的忽視和不屑。他心中的怨恨與惱羞成怒就算是三千弱水也冰釋不了。

總之事到如今早已是覆水難收,他做出的事就連他自己也掌控不了。

子衿回到洪湖別墅的時候天已經徹底的黑了,她暈暈乎乎的想到自己下午在醫院的場景。

在那裏生命的意義是那樣的模糊不清,生與死的界限早已不再分明,她抱住母親的手,絮絮叨叨的安慰。想讓她放心。

母親的臉色比起與自己分開的那日要蒼白的多,咳嗽也一直不斷,嘴裏卻說:“你這些日子在哪裏?這些人說是你的朋友,媽媽很擔心你。”

她的眼淚霎時就要淌下來,但是卻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像是潛水的人憋住了自己的呼吸。“媽,我很好,你不用擔心。你的病怎麽樣了?為什麽臉色這麽白。”

“醫生說需要消炎藥,可是他們弄不到,我還奇怪怎麽前些日子沒有用消炎藥,我就覺得好了許多。這些大醫院啊,好多也是虛有其表。”母親撫上她的手背。“我看你也瘦了不少,你是怎麽了?”子衿並沒有將消炎藥的事告訴母親,更沒有告訴她前些日子她的病情好轉是因為用了盧佑嘉送給自己的消炎藥。

她就像是那個童話中的理發師,明知國王有著驢耳朵,卻沒有自己的樹洞可以傾訴。

現在的情況分明是紀常林惡毒到不給母親消炎藥來治病。怪不得他說,看她的造化了。

原來是這樣,好毒辣的一顆心。

好狠的一個人。。。。。。。

她神誌不清的進了房間發現燈開著,紀常林卻正躺在床上,發出輕微的鼾聲,顯然已經睡著了。

頭上卻纏著一圈圈的紗布,臉上也是鼻青臉腫,還時不時的的皺著眉頭。子衿看了就像心疼自己的弟弟一樣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看了看他的傷口,不忍心叫醒他,子衿正想出去叫下人詢問一番時紀常洵卻突然醒了。

“妹妹,你回來了。”他從床上坐起來,口氣依然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你這是怎麽搞的?”子衿立刻停下腳步轉過身去,俯下身子問紀常洵,口氣卻很嚴厲,“為什麽又調皮?”

“我,我不知道,我下午從假山上摔了下去,然後什麽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就成這樣了。”說著還笑了起來,“嗬嗬嗬,醫生還給我打針了呢。”

子衿卻對他這種有恃無恐,甚至引以為傲感到無比的惱怒,她道:“你要是再這樣我就以後都不理你了,再也不管你了。”

“妹妹,你來看啊。你快來看。”紀常洵卻恍若未聞一般,伸手翻開枕頭,從底下拿出兩個貼著白色標簽的小藥瓶將它拿給子衿看“你看!”

子衿瞬間怔住了,他一把將藥瓶搶過來,放在床頭櫃上道:“你從那兒來的消炎藥?這個不是糖,不能亂吃的,你知道麽?!”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毫無辦法她見到消炎藥就會牽動起自己敏感的神經。

“妹妹,求求你別哭。給你給你,我真的一顆都沒有吃。”紀常洵慌了神,一把抓過藥瓶往子衿手裏塞,“我是趁醫生不注意拿的,我不亂吃,給你,給你行麽?”

“常洵,你。。。你為什麽?”子衿錯愕的道,她不知道他此舉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或者是他聽到了自己同紀常林的談話內容。

“因為常洵喜歡妹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真的,真的。”紀常洵換了一種子衿從未見過的鄭重語氣,略帶幾分稚嫩的口音說出這一連串有些孩子氣的情話來。

子衿被的這一連串的情話說的愣在原地有些發懵,但是紀常洵卻伸手搬過她的肩將攬子衿在懷裏,小心翼翼的吻上她的潑墨般的長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