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_第七十三章
我牢牢凝視著她，想從她眸子看出一絲常人麵臨困境，該有的軟弱情緒。可最後還是徒勞。她竟然一點都不害怕，還能如此大義凜然的同我說這些。
這個女人好可怕。想她可以背負著全家被滅門的深仇大恨，拚命活到現在，定是付出了我們不知道的艱辛。便是因為如此，她是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也要替杜家枉死的冤魂討回個公道。
“你可曾真正愛過熹崇嗎？”
我猶豫半天，還是輕聲歎了口氣，問道。這是困擾了我許久的問題，杜畹究竟有沒有愛過弟弟。她一心想著替全家人報仇，那麽熹崇對她來說，是否隻是一個工具，抑或是她真的愛他？我不敢肯定。
“我愛他。”
杜畹望著我，目光卻像是穿過我，望向了過去，和那個人。
我怔愣住，從來不敢肯定真的是這樣的答案，更沒想過自己又該如何應對。他們當真是相愛了，其實我反倒寧願杜畹沒有真正愛過他。
這樣一來，也許事情就不會那麽複雜了。
“那你知道熹崇，如今為了你在和整個朝廷為敵嗎？沒有人幫他，支持他。甚至於還有那麽多人，在他背後說他閑話。再這樣下去，我怕他還沒救得了你，就連皇帝的位置，都保不住了。杜畹，若是你真的愛他，就別讓他這樣痛苦好嗎？”
她聽我說完，微微有些失神，才道。“終究，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啊。”我見她已經有了些動搖，狠下心來，也顧不得什麽顏麵了。膝蓋一彎，便直直跪在了地上。隻要可以勸服她，我就已經什麽都不管了。
“杜畹，我同你從小就認識。這深宮裏，唯獨是血脈至親，最能信任。父皇臨走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熹崇，口口聲聲的叮囑我，要我照顧好熹崇。我隻有這一個弟弟，自從父皇離開之後，也隻有我兩同母後相依為命。若是熹崇有事，那母後和我，定也不會獨活的。我求求你，放手吧。這一次，就當是父皇對不起你們枉死的一家。別再讓熹崇，一錯再錯下去了。”她連忙走上前，要將我拉起來。可我掙紮幾下，還是不願意動彈，便直直的跪著。
“我答應你就是了，你放心，我不會讓熹崇再去查這件事情了。”
她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依舊是波瀾不驚的表情，卻像是已經下了決定。我知道她不會騙我，終於站了起來，握住了她的手。
“杜畹，謝謝你。等這事結束之後，我會想辦法把你放出去的。你等著我。”
她淡淡笑著，卻是塵埃落定的坦蕩。
“不過你務必替我，告訴熹崇。讓他以後，一定要做個好皇帝。”
我堅定的點點頭，答應了她。
“沒想到，我最後還是輸了。”
她說完這一句便轉過身，不再看我。我見時候不早，便也要離開了。走出去之前，最後看她的時候，不知為何心裏突然湧出些許悲涼。那種感覺，就好像，我們這一世都不會再見麵了一樣。這一切風波，終於要結束
了。
等我出了門，傅懷瑾一見我，便關切的上前來問我談的如何。我疲憊到了極點，隻是簡短回答了一聲。
“還好。”
等到他送我回去的路上，我回過神來，才開口說道。
“她答應勸說熹崇，不再徹查貪汙案了。”
雖然隻是她口頭答應了下來，但是我知道杜畹定不會反悔於我。既然連她都決意放棄，那麽讓熹崇罷手，這也有了足夠的把握了。
“那就好，如此一來，朝中大臣們的不滿，也終於可以得到平息了。”
懷瑾呼了口氣，放心的說道。我頓了頓腳步，才緩緩問了懷瑾一句。
“等這事結束，能把杜畹放出來嗎？”
他思杵一會，鄭重其事的回答。
“我會盡量勸服其他人，時間拖得長一些，等到大家都忘記這事了，杜姑娘也不會有什麽麻煩了。”
本來對於父皇生前冤枉尚書一家，害的他們全家被滅門這一事，我已經對杜畹滿是愧疚。今晚又好不容易，說服她放棄平反，雖然我出發點都是為了弟弟，但是畢竟這已經是違背了公道。
現在杜畹身陷囹圄，如果她還無法得以釋放，那恐怕我這一輩子，都會記得自己曾經辜負過這樣的姑娘。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把杜畹救出來，然後盡自己所能的彌補她，替當是替父皇，替自己贖罪。
倘若熹崇執意要和杜畹在一起，我便也會努力去勸服母後，成全他們。等這事結束，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好的。
可我怎麽也沒想到，杜畹竟然終究沒能等到結束的時候。
第二天，我在寢宮就聽說了杜畹，昨夜在牢房自縊的消息，手裏的茶盞頓時摔在了地上。我著急的趕去了熹崇寢宮，想知道一切都是怎麽回事。
我昨天見她的時候，還是好好的，難道……是我逼死她的嗎？是我……等我趕過去，宮女太監們都被趕在了門外，說是攝政王和皇上在裏麵。
我也未讓人通報，徑直就闖了進去。等進去了，便見熹崇一人坐在大殿的地上，麵色慘白，他該不會是知道昨晚我見過杜畹了吧。我心神恍惚，顫抖著走向他，蕭攸立在邊上，一言不發。
“熹崇……”
他聞聲抬頭，望向我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樣鋒利。我渾身猛地一怔，恐慌的說不出話來。
“阿末……畹兒，她……她……”
他顫抖著雙唇，哽咽地說了半天，卻始終說不出別的。我疾步上前，半跪在地上，抱住了弟弟。
“我知道，我知道。”
“她之前還好好的，和我說，一定會好好活著，看她爹沉冤得雪。這才幾天，怎麽就……一定是有人去過，一定是有人去牢裏害死畹兒的！”
他一句句說得我心裏絞痛，雖然我也不希望杜畹有事，可事實擺在眼前，我昨晚去見過她之後，她就死了。想來，定是因為我那樣逼她，她既不能替父報仇，也無法苟且活下去，便隻能選擇一死
。
一定是因為我……
“熹崇，昨晚是……”
“是我昨晚去牢裏見過杜畹。”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邊上，原本一言不發的蕭攸打斷。我呆愣在原地，看他麵不改色的替我承認這一切。
“果然是你！蕭攸！你堂堂攝政王，竟然用這麽下作的手段，去逼死一個孤苦零丁的女子。你還有沒有人性！”
熹崇從我懷裏掙脫起來，站在蕭攸麵前，怒吼道。怎麽會這樣。明明是我去牢裏見的杜畹，為什麽蕭攸要替我承認。他究竟想做什麽？
我還在失神的時候，熹崇猛地的揮拳，狠狠砸在了那人臉頰上。蕭攸並沒躲閃，冷冷的接受著這粗暴的對待。若是放在平時，他估計是要還手的，可唯獨這次，他動也沒動。
隨即，蕭攸臉頰上便紅了一塊。熹崇氣極，喘著氣揮拳要再打一次，我連忙從地上站起，拉住了失控的弟弟。
“熹崇，熹崇！你冷靜下來，別衝動，杜畹的事情，其實是……”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蕭攸來替我認罪，便著急著要說清楚事實。可這一次，話還沒說完，手腕立刻被蕭攸拉住。
“你！和我出來！”
他緊緊拉著我的手腕，將我整個人拖出了寢宮。外麵的宮女太監們見此，都訝然一片。他見周圍都是人，便又拉著我，走到遠處，一個僻靜少人的院子裏。我也是茫然一陣，看著他從未有過的著急模樣。
“蕭攸，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鬆開了我的手，不耐煩的回答我道。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你究竟想怎麽樣？我說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這還不好嗎？”他怎麽這麽生氣，這是在擔心我嗎？我愣住，牢牢看著他。
“蕭攸，可昨晚去找杜畹的人，的確是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弟弟冤枉你，這樣你們的關係，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冷哼了一聲，說道。
“你以為，當真隻有你一個人去過嗎？在你走了之後，我也去了。”
原來是這樣，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讓他承擔全部的責任啊。畢竟，杜畹會這樣，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我同她說的那些話啊。
“你找她做什麽？”
“你找她做什麽，我就找她做什麽。”
世上還有這樣巧的事情，我千算萬算，也沒想到，竟然同他一前一後去找了杜畹。可能就是因為我們兩個說的那些話，對於杜畹來說，便是將她推上了決意赴死的道路。
“那你和熹崇的關係……”
他漫不經心的說道。
“反正，即使沒有這件事。我和皇上的關係，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這次，我就當作個順水人情，替你擔了這罪過。你別再給我添亂就好。”
他雖然這樣同我說，可聽上去，卻讓我覺得不由得溫暖起來。明明是對我好，卻還固執地不肯流露出來。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蕭攸，謝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