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_第四十四章

我慌張的搖了搖他，連聲喊道。“幽冥！幽冥！”他忽地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緩緩睜開了眼睛，眸光黯淡。“吵死了……”聲音卻顯得虛弱無力。我將沾滿血跡的手掌伸到他麵前，拚命晃了晃，想他可以重視自己身上的傷。可他眯眼瞧見，卻毫不在意。

我眼見著幽冥又要閉上睡過去了，深怕他這樣就醒不過來，就又狠狠推著他。“說啊！你是怎麽受傷的？”他艱難地重新睜開眼，冷冷望著我，聲音微弱的說道。“剛剛官兵在湖邊，想要試探湖裏有沒有人……”然後他就替我擋下那些刺進水裏的刀劍嗎？我已經明白過來了，緊抿起嘴唇，滿是自責。是我非要來這裏盜墓，寶貝沒偷著，還闖了這麽多的禍，連累他這樣。幽冥見我如此，白著臉自嘲道。

“我沒事，反正本來就是個死人，怕什麽。就是會痛而已。”

他說的雲淡風輕，可我聽來卻有些難過，垂下眼簾，不想他看見我這副自責模樣。可幽冥咳了兩聲，勉力從懷中掏出了一直護著的畫卷，展了開來。在水裏泡過之後，卷軸兩邊已經殘破不堪，可唯獨畫上那人的容貌，卻依舊清晰可辨。

他手指愛憐地落在畫上，反複婆娑。用低低啞啞的聲音說道，溫柔至極。“好險畫還在……”我從未有過的失落，憤怒，手掌不經意間握成了拳頭。過了片刻，我實在受不了了，猛地一把將畫卷扯過來，狠狠扔在地上。“人都死了，這畫就那麽重要嗎！你受傷了知不知道！”

他愣了一愣，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畫被我隨手糟蹋，卻也沒見怎麽生氣，隻是目光有些失焦地盯著我，又像是透過我在望向別的什麽人。“你生氣了？”他一字一頓地問我。“誰生氣了！我才沒有。”我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麵容的扭曲，還有心裏生起的驚濤駭浪。這都什麽時候了，還總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受傷是他的事，我不過是怕他之後賴上自己而已。

他斂眉，似是沉思，又像是沒有多餘精力再多說。我自顧自憤慨了一陣子以後，考慮到他是因為我受傷這點，便耐著性子問道。“你受傷了，是要吃藥看大夫嗎？”他唇邊漾起一抹極為淡漠的笑意，稍縱即逝，道。“吃藥是沒用的。”吃藥沒用，那總該有什麽有用的法子啊。“那有什麽辦法能讓你好起來？”我窮追不舍。“算了，沒什麽。”他搖了搖頭，像在刻意隱瞞什麽，不願告訴我。

我一看，更不樂意了。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我們都認識不少時間了。可他總是對自己的事情絕口不提，更別說是那畫上的男人了。看剛才他的那副身在其中的德性，他們應該關係匪淺，而且說不定還有奸情。

“快說！”我伸手拍在了他的背上，卻似乎是碰到了他的

傷口。幽冥蹙起眉頭，倒吸了口冷氣。“血……”我一時沒聽清，便側著耳朵，又問了一次。“什麽？”他斷斷續續地從口中擠出了這個字。“血……”我驚的直起了身，睜大了眼睛，竟然是血。其實早就該想到的，僵屍異於常人，受了傷一般的治法定是行不通的。

從前幽冥就偶然提到過，他喝人血。可見新鮮血液對他們這類種群來說，有多麽的重要。隻是現時現地，能救他的也隻有我了。平常我是貪生怕死慣了的人，如今要放血救他，我竟然出乎意料如此堅決，看來是我是已經到了另一種超脫的境界，才能做到這麽無私。我從腰間拔出匕首，幽冥反應過來，立即就抓住了我的手腕。“誰讓你救了！你別亂來。”我瞧他緊張的模樣，心裏卻有些出奇的欣悅。便更加下定了決心，要救他。

卻忽地話題一轉，好奇地問他。“幽冥，你和畫裏的那個男人，是什麽關係啊？”他吃了一驚，愣了愣，才自言自語的喃喃道。“就是普通朋友……”我偏著頭，笑得眉眼彎彎。“普通朋友？你對他這麽上心？你是喜歡他吧。”我毫不顧忌那些所謂的斷袖之說，直截了當的說破。因為我的確看得出來，他很在意那個人，這樣想來，又是一陣酸澀湧上心頭。

他雖然麵上一直克製著不露出絲毫表情，但我還是留意到他深眸中暗光流轉。“我……不知道。我和他認識很多年了，但每次沒事的時候碰到一塊，我們總是吵架，有事的時候，我們就互相扶持。我一直認定那是因為同在人世，所以難免需要各自依靠著才能走過些漫長年月。可有一天，有人突然來將他從我身邊帶走，告訴我，我不能保護他，讓他安安穩穩。於是我就放他走了，但之後的日子裏，我看不見他了，就時不時會想起他。我想，我可能真的是……”

他說到這裏喉頭一梗，我不願意再聽下去了，因為我猜的到他之後會說出來的那三個字。我一點都不想聽，一點都不想。我咬咬牙，匕首翻轉，在右手手掌狠狠劃了下去。那時候，我竟然毫不猶豫，也突然明白。雖然我怕死，但其實還是更怕他痛苦。從來沒人教過我，如何去喜歡一個人，更何況那人喜歡還是別人。我甚至不清楚，對眼前這個人，究竟是真正的喜歡，抑或隻是因為單純的多日陪伴而生出的在乎。我不想去糾結這些問題，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想救他。

他麵色一凝，有些隱隱怒氣，抓住了我正流著血的手掌，沉聲怒斥道。“你傻啊！說過不要你救！”我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再加上還在汩汩流著血，我皺著眉頭，倔強回嘴。“你不讓我救，我偏要救。”他愣住，失了血色的嘴唇微微張開，卻還是欲言又止。我看著鮮血從手掌蜿蜒留下，滴落在畫卷上，慢慢暈染開來。

他卻還是不願如此，我掙脫了他的手，直起身子。“你是想要我血流幹，慢慢死掉嗎？還不快喝！”我壓低聲音，責備了一句，故作輕鬆的牽扯出淡淡笑意。他沉吟不語，我想那人應該是默許了。便托起了他的下頜，抬手將掌心傷口熨貼在對方的唇上。

溫熱**帶著我身體的溫度，緩緩流進他的嘴裏，我卻感覺到渾身越來越冷，像是方才浸泡在湖水裏的寒冷。我強迫自己保持著清醒，眯眼看他。幽冥仰著頭，喉頭微微顫動著，眼神幾近絕望。我見他麵色慢慢和緩下來，便溫柔同他對視，目光糾纏，僵持不下。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喝的越來越盡興，我開始堅持不住，半跪在地上的雙腿不停地顫抖著。卻還是忍住了收回手的衝動，我想他以前一定忍得太痛苦了。最後，我手掌下的嘴唇，從吮吸竟變成了撕咬。

傷口愈發的疼痛起來，我後背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見他眼神空洞茫然，猛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便連忙一聲聲喊著，想要將他喚醒，話剛出口聲音就不禁顫抖起來，可手掌卻還是不忍心收回。“幽冥…你醒醒啊。幽冥…幽冥…”我不停地輕聲喚著，死死盯住他，想要望進他的眼睛裏。過了一會，他眸光慢慢凝聚，可看上去過程卻是無比痛苦，麵容扭曲得像是在拚命掙紮。雙手一把推開了我，迫使我向後退去。我捂著早就血肉模糊的手掌，怔愣看著好像變得陌生的他。

後來的一瞬間，他瞳孔驀地放大，隨即眼神回複如常。我放心下來，看他終於清醒了。自己卻早就沒了站起來的力氣，隻能頹然側身倒在了地上。半閉著眼睛，睜開一線瞧著他，漾起淡淡笑意，可眼角卻忽地濕潤。他靠著樹，閉眼深呼吸一次，又重新睜開。

慢慢伸手將我拉進了他的懷裏，長長歎了口氣。“你還是這麽傻。”我偎在他的胸口上，雖然意識還是渙散著，可卻覺得分外踏實。幽冥從鬥篷上撕下一塊衣料，為我在受傷的手掌上包紮了好幾圈，然後係好。

動作輕柔的完全不像平常的他，深怕弄痛了我。“幽冥，你喜歡的人叫什麽名字呀？”我輕聲問著，身體還是異常冰冷。“他叫高莫……”我知道他的回答，也知道他喜歡的不是我，卻還是無畏的明知故問。“是什麽樣子的人呢？”我又問道，心底說不出的苦澀滋味，像是孩子快到嘴邊的糖，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一點都感覺不到甜了。

“他那一世，是個男孩子。總喜歡罵罵咧咧的，還會動手打人。但是又很仗義，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他會不顧一切的衝出來救我。脾氣很倔，我明明知道他吃軟不吃硬，卻總是和他鬥嘴，因為我總想著這樣他就能和我多說幾句話了。我也知道他是嘴硬心軟，其實說到底還是個很善良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