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_第一百零八章
可手上的疼痛，根本比不上被他這樣質問時的心裏的痛。他說的一點都沒錯，現在內心被仇恨充斥的我，的確是為了報仇什麽都可以做。我別無選擇，更不能眼睜睜看著爹娘枉死，我隻能這樣。
“那你在乎過我嗎？”幽冥聲音微不可聞，顫聲問著我，似乎是氣到了極點，他的手不停的傳來涼意。我還是辜負了他，讓他撞見這樣的畫麵，明明一切都結束了，可現在在幽冥麵前的我，連一點欣悅都感覺不到。也許是因為他吧，雖然我沒有和太子發生什麽實質的事情，但我畢竟已經是幽冥的妻子，如今為了報仇，做出這事。
從他暴怒的表情，我已經不祈求他可以原諒我，理解我了。就連我自己剛剛接近太子的時候，都覺得陣陣惡心，更何況現在的幽冥呢。
“時間不多了，我們先離開吧。”我涼涼開口，並不打算回答。不是因為不知道答案，隻是我已經沒有顏麵說出這個答案。本來準備殺了太子之後就盡快離開，可幽冥突然到來，還是打亂了我的計劃。現在再不走，等被人發現就走不了了。
“等出了宮，你再回答我。”他還是生著氣，板起臉來同我說話。將另一隻手上的包袱，扔在我麵前，我接過打開來看，是兩套新的太監服。我知道他的意思，現在喬裝出宮，還不會惹人懷疑。
於是我同他連忙換上衣服，就一起悄悄離開。幽冥向來心思縝密，這一次也不例外，就連出宮的令牌，都已經偷到了。宮門外是事先準備的馬車，隻要出了宮門，我們就安全了。可事情，遠遠沒有我們想象的輕鬆。
我們出了太子別院之後，太子死在寢宮的事情就傳遍了皇宮。皇上出動了大部分的侍衛，幾乎將皇宮翻了個遍，一定要將刺客找出來。我們東躲西 藏，好不容易才到了宮門口，那裏侍衛尚且不是很多。
我跟在幽冥身後，低著頭，深怕被別人發現，而幽冥亮出令牌之後，他們交談幾句，說清楚出宮的原因，那侍衛便準備放行。可我剛剛呼了一口氣之後，又有一隊侍衛趕來，攔住了我們。其中一個帶頭的，走到我麵前，冷冷吩咐我說。“把頭抬起來。”
氣氛一下子凝固到極點，我縮在袖子裏的手，悄然地握住了匕首，慢慢抬起頭來。這次就和他們拚了，我倒是不怕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可卻連累了幽冥。
在我抬頭的瞬間，我還沒出手，幽冥一把搶過那侍衛腰間的劍，一劍削在那人脖子上，鮮血直湧。身邊數位侍衛，立刻拔出劍來，我和幽冥背靠著背，分外默契的同他們打了起來。這一晚，殺的人竟然比我打仗時候殺的人還多。
可唯獨這一次，我沒有手軟，也學是因為身後的人是幽冥吧，我實在不想拖累這人。好不容易，我們在宮門口，殺出了一條血路。終於踏上了馬車，他猛地揮動馬鞭，揚長而去。為了防止他們追上來，我們一刻都敢停。
“好險！”他一直僵硬的麵容，終於有了些放鬆，慨歎了一句，眼神牢牢的望著前方。我精疲力盡，此時終於可以休息，便力竭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發一言。他以為我是在對他示弱，又傲嬌的哼了一聲，繼續道。“怎麽？現在知道累了？你個蠢貨，用這樣的方式去殺太子，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這家夥明明是已經原諒我了，還要給自己找個台階，真是不嫌累。我嘴角浮起淺笑，微微偏過頭看向幽冥。日光從烏雲密布的天空中照射下來，他的側臉在耀眼的光芒中，刺痛了我的雙眼。可我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像是已經沒有了機會。
“該，可你別生氣了，對身體不好。”我聲音細若遊絲，低低地勸他道。
“哼，這要看你怎麽補償我。虧我事先不知道，要是我知你自己去勾引太子的話，我早就衝進去殺了他了！等我們回了北涼，你可不許這樣子了……”他滔滔不絕的說著這些，語氣聽上去，已經是消氣了，可那些話我卻已經聽的不
大真切了。
那就好了，他不生我的氣，我也就安心了。腰上的傷口一直都在慢慢的流著血，可能是我身上到處都是別人的血，所以他沒有注意到這些。我靜靜靠著他的肩膀，還是熟悉的感覺，隻是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聽他絮絮叨叨地說了那麽多，我的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到後來，連再多說一句的力氣都沒有了。感受到烏雲完全散去，日光暖哄哄照射在我身上的時候，我終於堅持不住，朦朧的睡了過去。
幽冥，對不起，這次換我先走了。
再睜眼時，我已經走在了黃泉路上，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四周還是那個樣子，替我引路的還是那個鬼差。隻是前麵沒有那個人在等著我，讓我突然有些不適應了。去了往生殿，上麵端坐著的依舊是閻王，讓我驚訝的是，這次月老竟然也在。
他看見我時，還是那個笑眯眯的樣子，格外和藹。雖然幽冥不在我身邊，我心底有些落寞，但幸好下一世我們還能遇見，我也就不那麽懊惱了。
“姑娘，你終於來啦！”月老捋了把胡子，衝我說道，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呃……你在這兒等我，有什麽事嗎？”我實在想不通這老頭為什麽笑著這麽歡，而且那說話語氣，我聽上去都覺得格外別扭。所以還不如，直接開門見山說呢。
“這事啊……”他若有所思的的想了一會，才慢悠悠道，可一開口就被閻王給打斷了。“我們還是等幽冥來了，再談吧。”閻王沉著臉，朗聲道，這話卻讓我驚訝起來。幽冥這麽快就會來嗎？以他的脾氣，估計是因為見我離開，所以一時絕望，所以尋了短見吧？
這樣想，雖然有些自戀，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於是我們三個人在閻王殿，就這樣一言不發的幹等著。他們究竟是想說什麽事情，我還是沒弄明白，難得見他們兩個都這麽神神秘秘。果然等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幽冥終於在鬼差的陪伴下，來了往生殿。
我一看見他，就躥到他麵前，拉住了他的手。“你還真的來了，你怎麽也死了，不是好好的嗎？”幽冥估計是氣我受傷了還一聲不吭等死的行為，對著我的腦袋，就是一下。
我捂著額頭，有些委屈，卻又不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他難堪，於是隻能撇撇嘴，乖乖受罰。“你還好意思說，竟然敢一個人先走，害得我被那麽多侍衛圍攻，慘死刀下！”
雖然對於他也死了，我不該太過高興，可心裏還是無比慶幸，我們沒隔多久又見麵了。
可是，這麽厲害的幽冥，當真是死的這麽慘嗎？正當我有些懷疑的時候，一旁的閻王拿著前世鏡悠悠地說道。“他是因為你死，所以心灰意冷，恰好宮裏的人追來，於是他抱著你的屍體跳崖了。”我聽完，“噗哧”笑了出來。幽冥就這麽嘴硬，都已經死了，還不肯讓著我。
“師兄！你什麽時候這麽多話了！”幽冥尷尬的皺起眉頭，對師兄吼道，臉頰卻不由得紅了一片。
“反正今天是最後一次了，今後我們兩個還是互不相欠吧”閻王慨歎一句，緩緩站起，走到大廳中間。我和幽冥都是一愣，對視一眼之後還是想不通，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恭喜幽冥神君，和姑娘了。你們的情結終於是解開了，以後再也不用經曆這些苦難了。”月老上前來，朝我們兩個拱拱手，笑的和顏悅色。可我的心，卻是“咯噔”一下，掉到了穀底。他的意思是，我們以後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嗎？再也不會遇見了嗎？
“你什麽意思，說明白點！”幽冥有些不耐煩，衝口而出道，閻王沉聲回答道。
“月老的意思就是，你現在可以繼續做你的幽冥之主了，不用繼續曆劫了。而這位姑娘則要繼續輪回下去，不過今後可以不用經曆這麽多痛苦了。”
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我和幽冥之間已經沒
有任何關係了。今後都不會再遇見，再不會彼此經曆那麽多的痛苦，再也不會了。
“你在說什麽！那情結不是很厲害嗎，怎麽現在就解開了！”幽冥又開始發起了脾氣，吼道。連我都快忘記了，這人是神仙啊，而我隻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怎麽可以和他在一起呢。他終有一天是會回到天上的，而我則要繼續輪回。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彼此相忘罷了。
經曆了那麽多的波折，從彼此誤解到相熟，再到最後的相愛，我們走過了那麽多的日子，現如今卻還是輸給了再簡單不過的天意。究竟是我們太可憐，還是老天太殘忍。明明不能相愛的兩個人，卻又要讓他們去一起相處，一起走過了四世，到我們已經離不開彼此的時候，又要把我們打回原形。
我這樣想了許許多多，卻都覺得無能為力。事到如今，還能做什麽呢。我怎麽能要求一個神仙，為了我做些努力呢。就連我自己都清楚，凡人和神仙相比，是遙不可及。那麽多人想要長生不老，位列仙班，可見做神仙定是很好的。
“算了，幽冥。別鬧了，你好好留在這裏做閻王，我去投胎了。”
“你在說什麽了傻話！”他陡然攔住了我的去路，不肯讓我走。
“我認真的，你留下吧。這樣我以後每次投胎，都能路過這裏看見你，也挺不錯的。”我忍著眼淚，說完這些，心裏已經是快要滴血了。
“你！”幽冥還想說什麽，就被他師兄打斷。“幽冥，她都比你懂事，你就別鬧了。”我繞過幽冥，趁眼淚還沒掉下來，就跑開了。他想追上來，也被月老和閻王拉住。
我知道，我和他徹底的結束了，再也不會有以後了。喝下孟婆湯，投入輪回道之後，我整個人腦海裏都是那一個人，從前投胎都是我和他。現在隻有我一個人，還真有些不習慣。
這一世，我生在一個極為普通的人家，活了二十年都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為了生計，我便在街邊挑著擔子賣青團。直到一天，我在街上走著的時候，突然身旁路過那人，我甚至連樣貌都沒看清楚，心跳就驀地漏了一拍。
那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我驀地回過頭，卻發覺那人也回過了頭正看著我。對視片刻之後，那個男子慢慢走到了我的麵前，牢牢看著我。我這才看清了他的麵容，長的格外好看，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好看。
那時候，我就覺得，今天一定是碰到神仙下凡了。可下一刻發生的事情，讓我又一次驚住。他忽得笑了起來，一把就將我抱住。肩上的擔子倉皇的摔在地上，我驚訝的都忘記了要推開那人。
可他的懷抱，他的氣息，都讓我覺得無比熟稔，像是認識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不那麽惹人討厭，倒是有種闊別重逢的欣慰感覺，我慢慢的也伸手擁住了他。
“你是天上下來的神仙嗎？”我怔愣地在他耳邊，悄然問道。今天真是被老天眷顧，可以遇見這麽一個天人，好長的這麽好看。
“是，可我現在不是神仙了，以後都隻是個普通人了。”他聲音也特別好聽，可語氣卻感覺是哽咽了。
“那你家在哪裏？”我任由他抱著，不停的問一些無聊的問題，也不推開他。
“你在哪裏，我家就在哪裏。”
“這樣子啊，那你和我在一起吧，永遠在一起。”我心底有個聲音在不停的告訴我說，不要離開他，你喜歡他。我突然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經開始喜歡他了。
他鬆開了我，拿出一根紅線，一頭綁在我的手上，一頭綁在他的手上。
我覺得還有些意思，便笑著問他。“這該不會是月老的紅繩吧？”
他溫柔的笑了，輕輕點了點頭道。“你真聰明。”
就這樣，我白白撿了個下凡的神仙回家。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想一直和他在一起，一直一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