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002 追憶·支離破碎

梧桐絕望地閉上眼睛。

那幾名儈子手用手裏的鞭子,狠狠地抽著馬兒的屁股,馬兒受了驚,無不疾快地朝著前方撒腿奔去。

在她嘴角都不停抽搐之時,梧桐分明聽到從赫多同口中傳來的一個巨大的鬥破蒼穹的聲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她聽了,心中抑製不住的苦痛激動,留下了滾滾熱淚。

隻聽到此時觀馬台前一聲“砰”的撕裂巨響,她知道赫多同已是不在了。

她沒有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叫喊。

的確,他之後沉默的連一聲喊叫也沒有。

“這個赫多同,倒是一個鐵漢子!若不是他行事卑鄙,其他倒也有可取之處!”羌岩不置可否。

章梧桐看著前方血紅模糊的一塊,對著沉思的羌岩說道:“羌岩,我可以將赫多同的頭給抱走嗎?”

羌岩冷冷看著她道:“你若想抱著他的頭去安葬,大可隨你。”

章梧桐便施展起“微雨燕雙飛”來,朝著前方一匹馬循聲望去,終於看見了一顆滾落在草叢中的頭顱。

她上前,將沾滿血的溫熱的頭顱緊緊地抱在懷裏,這顆頭顱的眼睛還是睜開的,她似乎不敢置信,那顆頭顱中的眼睛依然晶亮有神地看著她,似乎仍舊看出對她的情意,可隨即便呆滯不動了。

可她還是分明看到那雙眸子中深深印有她的剪影。

她心中顫抖,將他的眼睛慢慢闔上。

‘赫大哥,以前我認為你已死,曾將你葬在青山綠竹中,雖然那不是你。如今,我還是將你葬於那吧。”她自言自語地說著,呆呆地就往前方宮外不遠的密林走去。

已經是深秋了。夜郎國的大麗花兒也大片大片的萎謝了。

夜郎國遷徙的百姓依然照著羌岩的計劃大批大批的往南遷徙。

如今的夜郎國王城,已經算是空殼一座。

劉濯從姨母太後那裏,得知夜郎王後章梧桐,是她的親生女兒後,思索多日,終於令派遣之將撤軍回青州,這給了夜郎一絲喘息。

如今的夜郎國很平靜,平靜的連竹子都不發出一絲聲音。

……

那麽,她還要留在這裏幹什麽?

遷徙之事都由莫高具體負責。

如今的羌岩,沒有了漢廷的軍隊相逼,倒是十空閑。

他看來甚是關心她,畢竟,她的體內曾經孕育過他的孩子!

其實她不需要他的關心。更多的時候,章梧桐喜歡一個人靜靜的。

她雖然還未過十九歲,可是已經看透了整個人生。

此刻的她,靠在一顆大樹下默默的出神。

如今的她,除了日複一日嚴重的情蠱之毒外,便是精神恍惚。

她將這情蠱之毒發,理解為因赫多同的死去。

“秋風要起了,不如去宮裏麵歇著,何必出來?”自然是羌岩的聲音。

“你不必管我。”她看都不看他。

“章梧桐,我希望你有點勇氣好不好?你看看你的樣子,如喪家之犬。”

“我可不就是一隻喪家之犬?我活著就是苟延殘喘。”

“你還是在怪我殺害了赫多同?”

她聽了這話,默默地看著蒼天,說道:“我為什麽要怪你,你不殺他,漢廷的皇帝也會殺了他。”

“既然你知道,為什麽整日還是鬱鬱寡歡?梧桐,你的大好日子在後麵呢!”羌岩根本不知她身中情蠱之毒,意味深長地說道。

“美好的日子是你的,不是我的。”她站起來。

“何必這麽執著?你是對赫多同難以忘情吧!雖然知道他濫殺無辜,可是心中還是忍不住的想念吧!”羌岩終於冷冷地說道。

梧桐已經是沒有力氣和他爭辯了,他怎麽認為,就這麽認為吧!

“隨你。”梧桐簡略地說完,終於還是說道:“羌岩,你下道詔書吧,廢去我的王後之位吧,現在的我,隻想做一個自由的孤魂野鬼。”

他聽了心內一怔,終是說道:“寧願做孤魂野鬼,也不願意做我的王後?”

“不錯,從來就是如此。”

羌岩苦笑道:“我以為你堅硬的心,總有一天會被軟化,看來,我是錯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羌岩,何必苦自己,你是國王,如今的我,縱然百毒纏身,也沒有繼續留在夜郎國的理由。

生無可戀,不如去看看我的孩子們吧,他雖隻是一灘血一塊未成形的肉,可還是被羌岩以王子之禮葬在了望謨城外的陵墓旁。

看著這些高大的陵寢,她想著這個孩子,如果順利出生,應該已經會咿呀學語了吧!

章梧桐撫摸著光滑的墓碑石,看著腳下的青青芳草,思緒萬千。

“梧桐,不要胡思亂想了。”義父章元節朝她緩緩走來。

“義父,我沒有。我隻是想安靜安靜。”

“這個孩子,始終和你是沒有緣分。你不必過於悲傷。”義父還是勸道。

章梧桐避開這個話題,說道:“義父,為何劉濯宣布撤軍?要知道,隻要他一發兵,羌岩是怎麽也不可能回天的。”

義父道:“這個,自然是太後從中斡旋的效果。”

“太後?”

“對,就是你的母親。她不忍心驚擾你。向劉濯說出了真相。”

“哦?”

“事情的經過固然是洶湧澎湃,但是,劉濯最後還是答應撤軍了。”

“原來如此。漢廷撤軍的舉動,羌岩也是疑惑不已。”

“梧桐,羌岩知道你是太後的女兒了嗎?”義父關切地問。

“知道。炎無歡是我的哥哥,他也知道。不過對於這種事,他自是不會上心的,他一心隻關心著他的夜郎國。”

“梧桐,隨我去見見你的母親吧,這十八年來,她無一日不在痛悔中度過。她隻是在出逃的途中和你失散而已。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她的苦衷了麽?”

是呀,如今的我,已經明白,一個女人,離開了心愛的男人,被迫為自己不愛的男人,生兒育女,心中是有多麽的痛苦?我當然能夠理解她。

雖然,作為一個母親而言,她是自私的。可是,若是她章梧桐在那樣的環境中,也不會比她做的更好。

她悶悶地對著義父說道:“義父,你說的我都明白,我知道自己的母親還在人世,難道我不高興嗎?隻是,若見著了又如何?我如今生中情蠱之毒,說不定病情已入膏肓。母親若是見了,我也隻有徒增傷感而已。我隻是心中擔心我的哥哥,當年我母親離開時,他已經有了記憶,雖然知道事情的緣由,可是我怕他還是難解心結!”

義父說道:“梧桐,如今,炎無歡已經回到烏孫了,你可知?”

聽了,欣喜若狂道:“真的?”

義父笑著說道:“不錯。而且,皇上已經給炎無歡複國了。並答應和烏孫永遠和睦相處。”

“是嗎?聽到這些我真高興。”

“這些,都是太後在告訴皇上實情後,皇上思前想後,下的決定。對待夜郎國也是如此。”

“這麽說,羌岩可以完全放心了。”她幽幽地道。

“羌岩恐怕要想的更多,經曆了這幾次挫折,我想他的眼界已經在雲之南方了!”章元節悠然說道。

“哦?”

“其實不光是我,包括皇上和太後都知道,羌岩遷徙的事情。對於一個日漸強大的國家,遠離這漢廷鄰邦,反正這夜郎國越是離漢廷越遠,皇上心中就越是高興。雙方都喜歡看到這樣的結果。越遠越好。”

梧桐悠長地吐了一口氣,仔細回味他的話,重重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看來這羌岩一心遷徙,倒是拯救了夜郎國!

她和義父便在這片荒僻的山坡上走著。

看著義父鬢角花白的頭發,喃喃說道:“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苦痛之中,卻忘記義父也漸漸地年老了!作為您的女兒,我心中真是自責!”

章元節聽了,笑道:“我的梧桐,義父聽到這句話,心中已經很寬慰了!每個人都會衰老的,何必傷感!”

她聽了,便道:“如今我也沒有什麽任務,就用我的餘生來好好的陪伴義父您吧!”

章元節聽了,道:“梧桐,你這病沒有根治的藥來解,的確是一件憾事!這件事,你的母親,也是焦心的不得了!”

她聽了,心中也是苦笑著,隻是不知,這情蠱之毒是怎樣傳至母親的?

義父和她就這樣徐徐前行,往望謨後殿而去。

他說道:“你知道嗎?梧桐。今天就是烏孫複國的日子。此刻的炎無歡應該已經回國了!”

“我真是好想見到他呀!這麽些失國的日子,不知他是怎麽熬過來的!”章梧桐深深歎道。

義父道:“雖然炎無歡複國了,可是他和太後之間,還是心結未解啊!”

梧桐苦笑道:“這個隻有依靠時間了吧!”

她想著炎無歡這樣的人,要他一時之間,就去原諒一個在他三歲就離開的親生母親,也是需要時間的!

不知不覺,就到了宮外了。

“大將軍!”不知何時,羌岩已經來到了宮城門口。

義父朝他點點頭,梧桐對義父說道:“我累了,我先走了!”

羌岩緊鎖的眸子始終不曾離開她的身邊,哪怕是對著章元節說話。

章元節看著羌岩,重重說道:“今天晚上,我要和你好好談話一番。”

羌岩聽了,似乎一愣,但很快釋然,他道:“我便在德生殿等著大將軍。我小時,大將軍到夜郎國,似乎還與我痛飲過一場的,不知大將軍可還記得?”

章元節便微微頷首,笑道:“這個我自然是記得的。”

章元節、羌岩都不知道梧桐此刻心境的變化。她默默看著義父,忽然心中又是一陣劇痛,不知怎地,自赫多同死了之後,她的情蠱之毒越發嚴重了,但是她知道,這病情的嚴重絕不是因為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