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歸鄉之路_第二十三章 生命的價值

順著香味的來源,來到餐桌旁,看著滿桌子楊思雲精心準備的飯菜,江月寒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他已經習慣了有楊思雲陪在身邊吃飯,現在隻剩下他一個人,再美味的飯菜也難以下咽。

摸出一根煙點上,江月寒來到臥室躺在床上。

現在的江月寒有種不知道該走向何方的迷茫,十幾歲就參軍,六年來除了殺人什麽都沒學會,現在的他已經跟這個社會有些脫節了,好像無論怎麽走,都無法逃脫打打殺殺。

現在的他隻想過平平靜靜的生活,想遠離那種充滿了暴力與鮮血的日子。

記的自己曾經問過雷龍為什麽當兵,雷龍的回答很簡單,為了吃飽飯。

當時江月寒還不相信他,以為他在說笑,又不是幾十年前,當兵就是為了吃飯。後來雷龍說了一下家裏的情況,江月寒才知道這個社會竟然還是有人會因為想吃飽飯而當兵。

雷龍的家就在晉西北,一個非常貧窮的農村,住的是窯洞,黃土高坡上除了玉米高粱能種一點,什麽莊稼都種不活,當地又沒有什麽特產,村子裏的人都靠自己種的一點糧食過活著,養上幾隻雞,下的蛋拿去換些油鹽醬醋、針頭線腦什麽的,就是家裏唯一的經濟來源。

雷龍有兩個弟弟妹妹,兄妹三人,父親母親大字不識一個,一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家裏的孩子能上學上出來出息,然後留在城裏,不再回到這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地方。

為了供幾個孩子上學,雷龍的父母每天起早貪黑,不辭辛苦,可是,依然承受不起三人的學費。

無奈之下,雷龍的父母隻好跟雷龍商量,讓他輟學幫家裏幹活,雷龍看著渴望讀書的弟弟妹妹,就毅然答應了,放下了書包,拿起了鋤頭。

好在弟弟妹妹也很懂事,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摸黑走十幾裏山路去上學。回到家就幫助家裏幹活,到了期末,大大小小的獎狀拿回來貼了一牆。

但是到了升初中的時候,要到鎮上的中學去上學,必須住校。

光承擔學費已經很辛苦的家庭,再次陷入困境,他們支付不起每學期幾百塊錢的住校費和夥食費。

雷龍的弟弟妹妹跪在父母的麵前,哭著求父母讓自己不要輟學,可家裏實在是拿不出錢了。

看著因為辛苦勞作已經過早衰老的父母,雷龍一咬牙,偷偷的跑到了鎮上去報名當兵,他沒多大的文化,也沒一技之長,出去打工也困難,隻有去當兵,吃穿住都不用花錢,還有津貼可以寄回家補貼家用。

當家訪的部隊幹部來到雷龍家時,看著雷龍家裏的情況,了解雷龍為什麽當兵時,家訪的部隊幹部覺的鼻子一陣陣發酸,當場拍板要了雷龍,臨走前更是硬塞給雷龍的父母幾百塊錢,讓給雷龍的弟弟妹妹上學用。

雷龍如願以償的穿上了軍裝,當兵去了。

那是雷龍生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穿上了新衣服,第一次坐了火車,第一次吃頓飽飯。

雷龍的身材很高大,從很小起就天天幹農活,所以他有充沛的體力和強壯的身體,每頓飯更是能吃江月寒將近四倍的東西。

每次吃飽後,雷龍都會感慨的說,還是部隊好,能吃飽飯。

想到這裏,江月寒的眼淚流了出來,雷龍的人生追求更為簡單,隻

是為了吃飽飯,讓弟弟妹妹能上學。

可就是一個這麽沒有生活追求的人,在麵臨生死的時候,可以毅然舍棄自己的生命來掩護自己。

雷龍死了,是烈士,是英雄,但都是無名的,因為他們的身份很特別,無法對外公開。

江月寒給他整理遺物的時候才發現,當兵7年的雷龍,存錢折上隻有10塊錢,他每個月的工資和出任務的獎金,他除了購買牙膏香皂這一類生活必須品,全部寄回了家。

江月寒無法忘記雷龍的父母到部隊時的情形,由於基地的保密性,就在別的部隊裏接待雷龍的父母,而且雷龍具體是怎麽犧牲的,也不能告訴他父母,隻說是掩護戰友而犧牲。當兩位還不到五十歲卻已經看起來五十多歲的老人到達後,看著雷龍的骨灰盒,幾乎都已經站不住了。江月寒抱著雷龍的骨灰,噗通一聲給二老跪下了。

這一跪,是自己心裏愧疚,也是替雷龍跪他的父母。

江月寒以為雷龍的父母會怨恨自己,因為自己的原因使他們失去了兒子。

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江月寒知道,並且親身經曆過。

可很意外,雷龍的父母並不怪罪他,雷龍的老父親扶起他說,娃,你穿著軍裝的,可不興隨便給人跪下。

雷龍這娃娃做的對,如果他扔下你自己跑回來,我都會打斷他的腿。所以,娃你不用有啥愧疚,既然我娃能為你不要命,說明我娃看的起你,信的過你,拿你當親兄弟,你就要站直了別趴下,別讓我娃死的不值。

雷龍的老父親操著一口晉西話對江月寒說了這麽一段話,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覺的,這是多麽淳樸的一個老人。

他可以沒有錢,沒文化,但他卻知道做人要對的起良心。

江月寒陪著雷龍的父母護送雷龍的骨灰回家,還有郭勇這個神龍小隊的部隊長陪同。

車到了市裏的時候已經天黑了,郭勇說就在市裏麵吃點兒晚飯,再連夜趕回鄉裏。

兩位老人說什麽也不同意,說不能再讓部隊破費了,但在郭勇的堅持下,幾人來到一家檔次還算中等的飯店。

用郭勇的話說,自己的兵,那就是自己的兄弟,兄弟的爹娘,就是自己的爹娘,請自己的爹娘吃頓飯,那是天經地義的。

進了飯店,雷龍的老母親懷裏緊緊的抱著雷龍的骨灰盒,飯店的大理石地板很滑,不小心踩著了一片水漬,雷龍的母親一個趔趄撞在了身邊一個穿著時髦的女人身上,那女人手上的手機掉在了地上,摔的外殼有些破裂。

那女人一把將雷龍的母親推到一邊,撿起手機看摔裂了,立即破口大罵:“老不死的你瞎了眼了,我這是索尼最新款的手機。”

雷龍的母親再一次被她推倒,可她為了不摔著兒子的骨灰盒,將它緊緊的護在懷裏,自己的額頭卻磕在了一旁的桌子角上。

江月寒當時眼睛就紅了,上前一巴掌打的那女人七葷八素的,郭勇連忙攔住了他,讓他冷靜。

那女人回過神來,一邊哭一邊喊,當兵的了不起啊,你們摔壞了我的手機還打人。

一邊說一邊打電話報警,看出了事情,飯店的老板也出來問情況。

“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雷龍的老母親不顧自己被磕紫的額角,連連道歉。

看雷龍母親的額角都磕紫了,江月寒又想上去揍那女人,雷龍的老父親在一邊死死的拉住江月寒,不讓他再衝上去動手。

沒一會110的民警就來了,是一個老民警帶著兩個年輕的民警,了解了一下情況,為難的說,這是你們的責任,你們看是不是賠償一下。

郭勇同意了,可他和江月寒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也隻有1000來塊錢,那女人的手機價值4000多元,遠遠不夠。

這時,那女人盯上了雷龍母親懷裏抱著的骨灰盒,外麵用黑布包著,看不出來是什麽。

“老家夥懷裏抱的是什麽,抱那麽緊裏麵肯定有錢。”說著就去扯雷龍母親懷裏的骨灰盒。

雷龍的老母親哭了,死死的抓著不肯放手,哭著說:“這是我兒子,不是錢。”。

包裹的黑布被扯開,露出裏麵的骨灰盒和一麵鮮豔的八一軍旗,在場的人都呆住了。

老民警連忙問情況,郭勇告訴他,這是自己部隊裏的兵,為國捐軀,現在是護送回家鄉安葬的。

那女人卻連連說晦氣晦氣,你們怎麽帶著個死人來飯店吃飯。

飯店的老板也讓江月寒他們趕緊賠了錢出去,說給自己店裏帶來晦氣了。

周圍的食客們都紛紛表示不滿,說他們帶著個骨灰盒來吃飯不對。

“閉嘴!”一直很冷靜的郭勇突然爆發了,大吼一聲。

“沒老子們鎮守邊關,保家衛國,你們憑什麽坐在這裏大吃大喝!你們有什麽資格說我的兵!”郭勇一臉的殺氣,看的周圍的食客紛紛低下頭去不敢再吭聲。

那名老民警鄭重把帽子摘下,上前去幫雷龍的父母把骨灰盒重新包好。

這時那個女人又叫了起來,烈士怎麽了,烈士就可以無法無天啦。

那名老民警衝到那女人的麵前指著她的鼻子說:“你還算是個人嗎!不就是個手機嗎,我賠了!”

最後那個老民警和兩名年輕的警察又湊了身上的錢,依然不夠,還差一半。

這時飯店裏的服務員們突然都圍了上來,你一百我兩百的拿出錢來往雷龍父母手裏塞。

“我媽生我妹妹的時候大出血,是個當兵的義務為我媽獻了血,才保住我媽媽和妹妹…..我們家前年地震,是解放軍把我從倒塌的房子裏挖出來的…我小時候家裏窮,是一個解放軍叔叔一直資助我上完了高中…”

錢湊夠了,那個女人拿了錢悻悻的走了,飯店老板也隻是象征性的說了兩句對不起。

老民警帶著江月寒一行人在一家小飯館裏吃了飯,聽說了這是烈士的父母之後,飯館的老板說什麽也不肯收錢,並拿出五百塊錢硬塞給雷龍的父母說是表示一下心意,給烈士建個好一點的墓。

坐在前往雷龍家鄉的車上,江月寒在心中對比著晚上的兩群人,一群是所謂的社會精英,有錢人,一群是草根階級,打工族。他們所表現出的道德良知跟他們的身份截然相反。

在國家有難的時候,從來都是當兵的義無反顧的衝上去,他們卻當那是應該的,當兵的連死都是應該的。

人的生命在死亡麵前,再耀眼的頭銜和再多的錢,都隻不過是一層華麗的外衣,並不能因為你有錢,你有權利,死亡就不會降臨在你的頭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