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枷鎖

棲櫻殿內院的一處僻靜的角落，古樸斑駁的石亭上爬滿了蔥蔥鬱鬱的紫藤蘿，數不清的盤曲曲折的紫藤自空中垂了下來，宛如瀑布垂柳，不見其發端，更不知其終極。隱約中，亭中盤坐著一抹淺白身影，秋風自紫藤縫隙中拂進，揚起飄飛的衣袂和散開的墨發，四周綠色的藤葉更襯一張清麗絕倫的素顏，靜謐而幽遠，宛若深穀蘭芷………

“瞧你頭發也不好好束好，這要是讓旁人見著了，你女扮男裝的身份豈不是要敗露了。”那清音柔和含笑，溫潤如玉，然，由心入耳卻說不盡的蕭瑟與悲涼，好似離了土的根，又似離了枝的葉，無盡虛渺。

亭中人聞聲，緩緩睜開眸眼，亭外之人一襲黑色錦衣，豐神俊朗，俊美得難以言喻，當真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隻是那雙剔透碧玉般的眸子卻失去的往日的光彩。

“尋常這兒是不會有人來的。”平緩的嗓音如流水般慢慢淌過，平靜得似乎有些不自然，蘭少微微有些失神，是從何時起，自己竟能如此平靜的與他對話了，

“蘭……”來人遲疑片刻，終是將那字節小心翼翼的喚了出來。那聲蘭，叫得極輕，極柔，好似他若不小心護著，他便會永遠失去一般……仍誰也不曾想到這聲輕喚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他在害怕，害怕他早已失去了此般喚她的資格……

蘭少抬手，拂開眸前飛舞的青絲，唇角微勾，露出一絲笑容，似無奈，似自嘲，又似釋然，其間包含得太多太多，以至於她不知該如何收回……霎時間，四周又靜默了下來，兩人如此一立一坐，距離如此之近，卻又如此遙遠。

“你……”蘭少垂眸，緩緩起身，彎下身子避開紫藤，款款步入亭外，素淨的容顏上終是那抹化不開的清雅笑容：“子玉，好雅興，怎尋到這處了，本少倒是以為藏在這兒不會有人發現呢！”

子玉，多麽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本以為不會再自她口中言出，卻不想又這樣極其自然地脫口而出了……

言子玉呼吸一窒，心中千回百轉，他一直以為她這輩子都會怨著他，恨著他，惱著他，這一世他也不敢奢求她再喚他的名，可今日……那聲太過自然了，沒有絲毫起伏，沒有多餘的情感，自然得近乎平淡，胸口處劇烈收縮，一種鑽心刺骨的痛使得他身形一顫。

隻因你自小就是這樣啊，喜歡躲在僻靜靜幽的地方且聽風吟，坐看雲起……言軒輊喉結動了一動，終是無法說出口，沉默片刻，這才輕聲言道：“你身上的那股味兒，是它引我來此……蘭，這股味兒的確雅香馥鬱，可我怕，有朝一日它會成了束縛你的枷鎖……”

“嗯。”蘭少輕嗅鼻尖，輕輕一歎，她早就發覺了，這股味兒時時伴著她，無論她絞盡腦汁想盡辦法終是無法除去：“是啊，這樣就無法藏起來了！”蘭少露出一絲苦笑，轉迅即逝，微微抬起腦袋，望著身前高大挺拔的男子：“子玉今日找本少，不知是所為何事？”

言子玉側顏，避開了那雙澄清的眸子，難道沒有事就不可以來尋她了麽？

他也會落寞？蘭少一時間怔愣住，是他決然棄她而去在先，今日又來見她，她該以何種神情去麵對他，她真的不知道，但此刻她清晰的自他眸底看到了深濃的落寞和失意……這……又是為何？

秋風緩緩流過，飛揚的墨絲揚起蘭少的發絲纏繞在他的指尖，蘭少心中一點一點綿軟，透出隱約的酸澀，本是同眠同棲，在白蘭山上過著無憂無慮的兩個孩子早已長大成人，本是兩小無猜同樂共苦的他們距離如此之近，卻終是回不到過去那段美好的時光……

“你速速離開這，這兒不是你該停留眷顧的地方，聽我的話，回白蘭山去，那兒……才是你該去的

地方。”言子玉咬咬牙，反身，雙手緊緊抓住蘭少纖細的手臂：“我不想在這櫻都，在這王城裏再見到你……”

他掌心的力道太過沉重了，蘭少微微凝了眉，手臂處的刺痛感自他手心傳來，隻是這痛怎敵她心裏的痛，蘭少冷冷一笑，木訥的掙脫開他的牽製，足下一點，往後飛去：“在未做完我該做的事之前，我絕不會離開這……”

一片紫藤葉飄悠悠的落下，掌心亦隨著一點一點的冷下去，言子玉抬眸望著空無一人的內院，手中一緊，指甲沒入肌膚，一絲猩紅自拳縫滴落……

“哼哈哈……”低沉的笑聲突兀的響起，鬆月夏不知何時已立於他身後：“言你可真是笨拙啊，怎言出那麽不近人情，那麽殘忍的話來呢？你不想見她？可笑……原來你也會撒謊的啊！明明是想保護她，明明是想讓她在這王權鬥爭中早日抽身……勸她離去的方法明明有很多種，為何你偏偏要選擇這最笨最傷她心的說法呢？”

“你不懂她……”言子玉垂眸，眸底閃過濃鬱的落寞，轉身移步，與鬆月夏擦肩而過……

“不懂？”鬆月夏抬首，午後的陽光顯得有些懶散，抬手，似要抓住眼前那抹有些耀眼的光線：“吾，何須懂！”

“看言兄你為她如此痛苦，你可曾想過抹殺掉有關她的一切記憶！”冰冷無情的話語潺潺而過，一時狂風卷起了無數落葉，猙獰起舞……

本已走遠的言子玉足下一頓，微微側眸，冰冷的眸光冷冷掃過身後之人，那一瞬，錦衣華服之人，負手而立，微微仰首，他雖罩著人皮麵，卻也難掩一股惆悵低靡的情緒！

“言兄，不要露出那般可怕而又不解的表情。”鬆月夏收回眸光，伸手拈住一片落葉，定睛望向他，淡漠道：“我曾親手封印了自己一段不想忘，卻不得不忘記的珍貴記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