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劫
砰,琉璃杯落地聲清晰的自東南角方向傳來,微微緩和了當前劍拔弩張的局麵,隻見一端坐於矮幾前的黑衣男子低垂首,長長的劉海遮住麵容,方才那破碎的琉璃杯正是自他依舊僵硬在半空的手中滑落……
“小姐,那人究竟是怎麽回事?”奈緒不解的轉過腦袋望向自己心目中無所不知的小姐,卻見傾木芮正雙手緊緊拽著錦帕望著那突然出現的執扇公子……果然,小姐……然,那人若真能助小姐離開這裏,自己就不必再履行與大公子當年的約定了吧?如此一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去尋他了,隻是他可還記得?
“在下君蘭隱,近日與蘭少途徑此落仙城,入城後方才得知傾木前輩在府內宴請天下英雄豪傑,一來我二人乃是江湖上無名小輩,自小到大都未曾見過什麽大世麵;二來素聞傾木莊主雄才大略,武藝超群乃是江湖上響當當的大人物,晚輩久仰大名已久自是不想錯過此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三來傾木小姐美名在外,天下之人無不想一睹其芳容,我與蘭少並非九天仙人不念凡塵,這好美之心自問不在在場各位之下……如此一來,這才出此下策,都有冒犯之處,還望傾木前輩與在座英雄切莫怪罪。”君蘭隱不著痕跡的抽回環於蘭少腰間的手指,上前一步,微作揖,頗為恭敬的言道。
君蘭隱那番話早就令傾木雄怒氣全消,展眉歡笑了,隻見傾木雄掀袍坐回大紅木椅子上,振臂一揮,一旁拔劍待命,殺氣外溢的家將們這才手腕一轉,長刀刷刷的重回刀鞘中,恭敬的往後退出五步。
“方才老夫瞧君公子那快如蛟龍出海般的身手,公子那番話當真是自謙了。”傾木雄那雙銳利深沉的眸子落在了君蘭隱那副笑得雅如清水晴空般的俊顏上,心中頓生一感:此人若不為己用,定要殺之!“哈哈,來人啊,給二位公子看座。”
“二位公子請。”一老奴忙小步上前,哈著腰恭敬的引那二人上座。
待蘭少二人就坐,傾木雄輕咳一聲,大聲言道:“比武時間設在今日未時三刻,屆時還望諸位移步落仙台!接下來……”啪啪,傾木雄,拍拍手掌,絲竹聲又起,五位婀娜多姿、衣帶飄香的舞女踩著悅耳綿長的絲竹聲飄然而來,院內頃刻間又重新恢複到先前那般熱鬧,隻是院內的氣氛卻悄然起了變化……
“言兄,那位美豔絕倫的白衣公子你可是認識?”落坐於言子玉身旁的便是那位戴著銀製狐麵具的錦衣華服之人,隻見他抬手,纖長的指尖滑過鬢間長發,饒有興趣的望向蘭少:“言兄此番隨本王前來,所要見的人可曾有見到了?”
“夏,你心中已有答案,又何需再問?”言子玉轉首,碧色的眸子裏寒光冷厲:“你隻消記住,我不管你使用何種手段雄霸天下、為所欲為,然,你隻要做出一丁點危害到她的事,我定會殺了你!”
“嗬嗬,好可怕!”鬆月夏輕輕笑出聲來,隨即收回落於蘭少身上肆意的目光,隻因他比誰都清楚身旁的那個男人是位有言必行之人。隻是,那位就是蘭世蘭……麽?真想知道她除了姿容過人之外還有何處能令這位性子淡薄的大人如此執著。
“呀,雪老弟這下倒是越發的熱鬧了,不單單是那位蘭少與斷魂山的小子來到了此處,這院內可還潛在著幾位不可小視之人啊!特別是那位摔破琉璃杯的碧眸公子與那麵罩麵具之人……哈哈,老夫最喜看熱鬧了,此番果真是來對了。”華夏子那雙仿若鷹眸般的眸子熠熠生輝,透著難掩的興奮。
雪寒次自那二人身上收回眸光,循著華夏子的目光望去,輕聲言道:“他身旁的那位不以真麵目示人的就是茗醉軒的主人?”
“正是他——鬆月夏,雪老弟可知他還有著另外一個身份?”華夏子大口抿了一口酒後,目光緊隨著落在了那些妖嬈多姿的舞女身上。
一陣
風拂過,夾著一股獨特的香氣,雪寒次垂下眸角,望著隨風而落於琉璃杯中的一片花瓣,淺聲應道:恩,隻是比起那人我更好奇那位碧眸公子。他,似乎知道著我們所不知道的蘭少
“想起來了。”春樹與和孝二人均不約而同的騰地坐直身子,一聲大叫。
一旁的久美與井惠二人聞聲,忙出手掩住那二人半張的口:“噓,小聲點!不要在群雄麵前失了態,丟了師父他老人家的顏麵。不然回去了,看師父怎麽懲罰你們。”
“恩恩……”春樹、和孝忙連連頷首,井惠環顧四周,見席間那些人不是忙著看輕歌曼舞的美人兒,就是忙著觥籌交錯品美酒,未曾有人留意到他們這邊,這才輕舒一口氣,收回了手。
“那麽,二位想起什麽了?難得見你們這般默契啊!”井惠揚了揚秀眉,譏諷而言。
“方才聽那執扇公子的嗓音總覺在哪聽過,原來就是那日酒樓裏使出那招蛇風的白衣公子啊!”春樹眨巴著眼睛搶先言道,隨即轉過臉去望向和舟:“不知大師兄所要說的可也是這個?”
和舟輕搖首,悠然吐語:“可還記得那日我在酒樓中所講訴的有關師父尋人比武之事,當年那位擊敗師父的碧眸少年,此刻他就在這裏!”
“是麽,這樣一來,當真是高手齊聚,未時三刻的落仙台比試怕是精彩紛呈,值得拭目以待啊!”久美輕聲言道,卻令另外三人聽著熱血沸騰。
另一邊,蘭少剛落座沒多久,便覺心亂如麻,一是因君蘭隱那一突如其來的曖昧舉動,二是他怎麽會出現在此……
“你耍嘴皮子的功夫本少真是自歎不如啊!”蘭少刻意避過遠處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故作悠閑的言道:“狐狸不愧是以狡猾奸詐著稱!”
“承蒙蘭少讚賞!”君蘭隱薄唇微揚,眸角瞥過一旁心神飄忽的蘭少,緩聲言道:“蘭少,這琉璃杯可抵不過你指下的力道!”
“恩?”蘭少垂下眸子,這才發現緊握在自己手中的琉璃杯險些被自己捏碎,忙收納心神,輕緩一口氣後,將杯子慢慢放回矮幾上。
“我雖不知你與那位碧眸公子之間發生過什麽,但蘭少,現如今你與我有約在身,而那一片素冠荷鼎的花瓣便是定金。”君蘭隱執起放於矮幾上的折扇,唇角的弧度不禁上揚了幾分,此時的他話語雖依舊優雅,卻不禁冰凍了幾分:“你有好好的收著呢,那香氣!”
“你想說什麽?”蘭少水眸一轉,望向坐於身旁的風姿靈秀之人:“臭狐狸又何須拐彎抹角呢?”
君蘭隱慢慢打開手中墨蘭扇,轉首間卻對上了那雙清澈如泠水般的眸子,當下緊握住墨蘭扇的手指不禁緊了三分:“蘭少可要好好記著接下來我所要說的話,除非我達到目的亦或是我主動解除約定,在那之前蘭少你是不完全屬於你自己的,所以不要在那心神不定,這樣會令我這位合約人倍感困擾的。”
“本少可不曾記得有簽過什麽賣身契!”蘭少收回眸光,望向院中央時不時暗送秋波過來的舞女,心中的彷徨也隨之散了些許。
半個時辰後,宴席隨著絲竹收尾聲漸漸散了,眾人亦隨著各侍女往傾木府安排好的住處——邀仙院去了。
邀仙院乃是傾木府內最大的院落,那裏的客房有百間有餘,是專為來客而備的,蘭少立於長廊上半眯著眸子望著寬敞的庭院,皺了皺好看的長眉。
“蘭少為何而皺眉呢?”暖暖的嗓音裏含著淡淡的笑意,雪寒次抬步上前,與蘭少並肩而立。
“黑美人,你又為何而笑呢?”蘭少扭過腦袋,柔軟的發絲自肩滑落。
“想想每次見你,都會看到不同的你,不知不覺中已經笑出來了!”暖暖的嗓音自他唇間溢出,卻沒來由的令蘭少心中生出一片柔軟。
“
是麽?印象中你我隻見過幾次罷了!”蘭少淺淺一笑,垂眸移步,幾縷墨絲宛如清風般輕輕滑過雪寒次手臂:“雪寒次這般冰冷的名字真的不適合你。”
雪寒次轉身,目光隨著漸行漸遠的蘭少而變得冰寒:“隻是你不知另外的一個我罷了!不過,那樣的我真的不適合麵對這樣的蘭少啊!”
遠處牆角處,衣袂在風中輕舞,言子玉輕嗅鼻尖,果然這種清香真的很適合她啊。隻是他是否還有資格抓住這股本屬於他一人的馨香呢?
“這位碧眸公子怎一人在這黯然神傷呢?”優雅的嗓音自身側傳來,言子玉手中玉笛隨聲而出。見狀,君蘭隱手中墨蘭扇一收,擋住那快如疾風迎麵襲來的玉笛,那是與蘭少的玉簫相同的材質,且有著相同的做工與蘭草紋的玉笛,果然他二人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唉,看來我是惹了位了不得的人啊!“君蘭隱微勾唇角,牽出一絲笑意,邪魅如妖,隨即繞過言子玉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言子玉收回玉笛,往反向而去,就是他,一位相貌、武功不在他之下的人,取代了他的位置,得以時時陪伴在她身邊……取代麽?這又該怪誰?言子玉無奈苦苦一笑,說不盡的悲痛與落寞,舉步維艱間不禁又憶起當年往事。
尚還清楚的記得先生那夜燈下的輕聲歎息:“
蘭傾天下風雲起,
情歸九天意難違。
窮盡碧落覓卿意,
孑然一世影獨隨。
奈何前世因果種,
三世輪回為卿赴!”
“先生你深夜喚我前來,就為吟這首詩?”三年前的言子玉不過十五之齡,卻成熟的不像話,傲然挺立的身軀中透著非凡之氣,這一切隻因他曾與那位同齡的女孩說過:我會保護你,所以我要比蘭先長大!
“子玉,這首詩是先生贈予你的箴言啊!”先生幹枯的手指撫過長長的花白胡子,沉沉歎息:“你與蘭是為師親手帶大的,十五年了,說長不長,說短亦不短,但真到了這分離時刻,我這個老頭子心裏真的是如百蟻亂噬啊!”
“什麽?我聽不懂,先生你在說什麽?什麽分離?什麽箴言?”言子玉衝上前去,一把拽住先生的衣袖,碧色的眸子裏滿滿的驚慌。
“子玉,你是時候離開了。”白發老頭子一甩衣袖,毅然背過身去,不再看那被他甩於地上驚慌失措的愛徒。
“為什麽?”言子玉捏緊雙拳,站起身來,冷冷言道:“我不會離開,若真要離開我會帶著蘭一起。”言畢,轉身欲離去。
“就算蘭會因此痛苦一生亦在所不惜嗎?就算蘭以性命為代價亦義無反顧嗎?”白發老頭子足下一移,隻手按住言子玉的右肩令他寸步難移:“唉,這世上有很多事,是你和蘭所想象不到的啊!當年開山之祖逆天而為,得以令那位大人沉睡三百年,蘇醒後的他終有一日會拾回以往的記憶,那時便是痛苦開始之時啊!”
“他與蘭究竟是……?”言子玉緊咬牙關,緩了緩煩躁的心神。
“時辰一到,一切便明了。”白發老頭子搖首一歎:“你若真為蘭好,為蘭性命著想,就悄然離去吧!這一別去,子玉,應承為師此生永不與蘭相見,這樣,或許你就能逃過那三世情劫之苦吧!”
“為什麽?為什麽?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言子玉仰天長嘯,狂奔而出:“我隻想待在她身旁,守著她一世便足矣,為什麽你要如此殘忍的剝奪?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麽?老天你竟要如此待我,為什麽?”
那一夜,沒想到自己就那樣奔出了白蘭山,背棄了她,這樣的自己還有資格與她重回過去嗎?
砰,回到現實中來的言子玉駐足,一拳打在了青磚石牆上,碎石混著鮮血紛紛而落:“我真是個笨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