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懷抱琵琶,出冷宮
指尖輕彈,一曲琵琶怨,一曲離人殤。修長而精致的指甲在琴弦間恣意跳躍,幻化做一聲聲天籟,如梨花綻放,如雪花飛逝,若寒風刺骨,似萬馬奔騰。收縮自如,宛若與性命連為一體。
俞太妃愣愣的站在原地許久,眼前的葉貞像極了當年的自己,天分極高,悟性極好。便是輕輕點撥,她的造化便可勝過自己百倍。
四弦裂帛攏靜音,卻似羌笛別楊柳,就此停歇不複轉。
葉貞徐徐起身,懷抱琵琶衝著俞太妃恭恭敬敬的行禮,“師傅。”
“你學得很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俞太妃目光清淺,幽然背過身去,看著遙遠的天際,若有所思,“本宮已無可教授,貞兒你走吧。”
葉貞微微一怔,鮮少見到俞太妃如此悲愴的模樣,卻讓她想到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她看著俞太妃,隱隱覺得好似有種絕望的縈繞,仿若她此生已經別無所戀。
對上俞太妃空空蕩蕩的眼神,葉貞的脊背好一陣發涼。
“娘娘讓貞兒去哪?”葉貞垂下眉睫,卻死死握緊了手中的琵琶。
“既非池中物,何必自欺欺人?”俞太妃扭頭看了她一眼,散去精芒的眼睛,還殘留著滄桑過後的悲涼,“本宮此生困守宮闈數十載,昔年若非一念之差,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葉貞頷首,伏跪在地,“貞兒必定為師傅完成所願。”
“談何容易。”俞太妃站在門口,葉貞看著她的手幾乎要捏出血來,指甲深深嵌入門欞中,“貞兒,你可知本宮所求何事嗎?
”
“蓮(憐)子心中苦,梨(離)兒腹內酸。”葉貞也不說破,卻讓俞太妃整個人顫了顫。
半生廝殺的女人回過頭看她,瞬時老淚縱橫,“若她還活著,也該有你這般大。當年若不是本宮鬼迷心竅將她送出宮,也許今日……”奈何一朝狸貓換太子,也沒能給她換來畢生榮耀。
寂寂冷宮,骨肉分離之痛,讓她思念成疾。
葉貞看著俞太妃,隻覺宮中的女子可憐可悲卻又可恨。然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隻是若然輪到自己,是否也會這般……棄親子,以求榮華。
宮外一聲低喝,伴隨著一陣吆喝,月兒火急火燎的衝過來,上氣不接下氣,“不、不好了,掖庭來人了!”
掖庭?
俞太妃一怔,“來的是何人?可是劉貴?”
“是。”月兒生生咽下一口氣。
剛緩過氣來,來人已經齊刷刷的上了門,掖庭掌事劉貴素來不大管掖庭之事,何以今日上門?況且冷宮寂寂,尋常人尚且不至,劉貴身為掖庭掌事,必定不會無故來此。
葉貞扭頭與俞太妃對視一眼,心裏泛起涼薄的不安。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參見劉公公。”葉貞急忙攜了月兒向劉貴行宮禮。
俞太妃冷睨一眼,哼哼的別過身去。
那劉貴見著俞太妃,也不過瞧上一眼,眸色滿滿不屑與嗤冷,低眉看一眼行禮的二人,“你便是葉貞?”原先入宮見過一次,然半月不見,葉貞臉上傷疤已經好得七七八八,而
且……整張臉有一種說不出的錯覺,好似五官皆以重鑄,與原先憔悴消瘦的女子判若兩人。
若非傷痕淡淡猶存,劉貴真認不出眼前此人便是昔日的刀疤宮婢葉貞。
但見她猶抱琵琶半遮麵,臉上不改恭謹之色。
葉貞俯首,“奴婢葉貞。”
衝月兒使了個眼色,月兒忙道,“奴婢月兒。”
“跟著走吧!”劉貴不容分說,轉身就走。
“你要帶她們去哪?”俞太妃冷然厲喝,傲然走到劉貴跟前,絲毫不減當年淩厲之氣。
劉貴看了俞太妃一眼,唇角勾起冷冽之笑,“太妃娘娘還是不要問的好,如今您都是落了難的,何必跟自個兒過不去呢?世間之人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熬頭,您啊,還是好好做你的冷宮太妃。”
冷睨二人一眼,劉貴冷哼,“帶走!”
“你……”俞太妃剛要作勢,誰知葉貞眸色一轉隨即跪在地上,“奴婢叩謝娘娘多日照拂,此生必不忘娘娘大恩大德。”說著重重磕了個響頭。
俞太妃頓時明白了葉貞的意思,她這是不讓自己踏這趟渾水。這孩子心細,偏是個倔強無比的,任誰也猜不透心中所思。
也罷,俞太妃擺了擺手,“福禍各安天命罷!”
葉貞深吸一口氣,抱著琵琶看了月兒一眼,隨著劉貴走出冷宮大門。及至門口卻頓了頓腳步,終歸沒有回頭。
眼底的光,清淺不定,手中琵琶緊握,心中隱隱不安。
他們到底要帶她和月兒,去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