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死
秋風瑟瑟，天涼如水。
京畿道的馬路上，漫天的楓葉四處飄蕩，小販們都已經收了販賣的活計回家吃飯去了。
昏暗的天色下，街角處的幾個乞丐們正分食著各個客棧剩下的食物，雖然是剩菜剩飯，但比起以往的髒水要好多了。
瘦骨嶙峋的身軀在分食時總有著強大的力量，總能將殘羹剩飯搶得如同美酒美食。
其中一個麵色鐵青的女子，卻似失了魂一般坐倒在角落，眼中帶著絕望的麻木。
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
“小乞，你怎麽不吃，今日皇上大婚，大赦天下，客棧裏倒出來的可都是好東西，今日不吃，明日可就餿了。”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乞丐，推了推坐在角落的女乞丐，開心得說道。
那女人看了一眼被眾人搶的一幹二淨的剩菜剩飯，無語而笑。
她，堂堂顧家千金，長興王朝的皇後，此時卻要在這裏和乞丐搶這些汙穢吃？
嗬，顧玉柔，你果然夠狠。
“不必了，小四多吃點吧。”女人摸了摸男乞丐的頭，叫著他的名，眼中帶著淡淡的溫柔。
她被打得半死扔在了乞丐堆裏時，要不是他偷偷搶了藥來，她早就身死魂消了。
可惜，這份大恩，她此生是無以為報了。
小四看著她似悲似喜的眸子，心裏覺得傷心，卻又不知怎麽說。自她被救回來，她隻偶爾喝點水，什麽也不吃，身子一天比一天消瘦地厲害，再這樣下去真得去了。
他卻不知，若不是那份恨意支撐著她，她早就成了一堆白骨。
一如現在，她連動彈都不得，眼裏心裏卻還滿滿的都是對那對狗男女的恨意。
顧玉柔，衛元巳。
“找了這許久，可算找到了，來人啊，給我把她抓起來。”一隊侍衛不知為何出現在了街道上，此時看見小乞，頓時將人給拎了起來。
“小乞！”小四驚嚇地躲在了牆角，卻不敢出去攔著官兵。
“對了，就是她，顧念雲。你藏的可是好啊！”一個尖細的聲音從侍衛身後傳來，手上還拿著一副畫像，此時看著女乞丐的眼神，滿是嘲笑。
顧家千金顧念雲，長興前皇後，此時卻埋在了乞丐堆裏，真是可笑。
顧念雲轉頭，朝著小四揮了揮手，便轉頭看向了那個太監。
“張公公別來無恙啊。衛元巳又叫你來做什麽了。”她的語氣輕鬆至極，似乎一點也不怕。
“放肆！皇上金尊玉體，豈容你隨意亂呼名諱！”張公公直接給了顧念雲一個耳光，頓時一口血從她嘴裏冒出。
一旁的乞丐們都嚇壞了。
這引來官兵就足夠嚇破他們的膽了，還直呼皇上名諱？這女人是誰？不是乞丐嗎！？
張公公看了一眼周遭，一聲吩咐：“將這些髒人給哀家解決了。”
不過一聲令下，官兵們拔出佩劍，一眾乞丐們紛紛被一劍刺死。
“住手！有什麽衝著我來，堂堂長興皇帝，還淪落到要屠殺自己子民的下作程度了嗎！”“啪”的一聲又是一聲響亮的耳光。
顧念雲被打得眼冒金星，卻還笑得暢快：“哈哈，果然，顧玉柔和衛元巳這對狗東西就是沒心沒肺的
東西。這天下，給了他們算是糟蹋了……”這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足夠判個誅滅九族了，可顧念雲不在乎，她如今不過是孤身一人。
“大膽！你……”
“怎麽，要誅我九族？可以啊，那把顧玉柔也砍了吧，雖然不過是我顧家的庶女，一個青樓女子生出來的孽種罷了，但好歹還是我顧家人，一並砍了便是。”這話一出，就是張公公也被嚇得不行了。
今日就是新皇後派他來的，目的就是除掉這個禍害。這話傳到了她耳朵裏，就連他也吃不了兜著走！
這麽一想，他惡狠狠地開口：“此女穢言汙語侮辱國母，給我就地處理。還有那些乞丐，一並不放過！”聽見了這番話，怎麽也不能讓他們逃了。
一時之間，兵荒馬亂。
隻不過被屠殺的，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
兩個最高大的侍衛，一人壓著顧念雲，另一個則拔劍出鞘，準備一劍砍下其人頭。到底是個柔弱女子，他們雖殺過不少人，此時麵對這般景象，心中卻有些心虛。
“蒼天在上，我顧念雲發誓，死後墮入地獄，生生世世不入輪回，以惡鬼之身，糾纏衛元巳與顧玉柔，啃其魂，嗜其骨，至死不休！”就算他們死了，到了地獄，她也要生生世世讓他們不得善終！
話落間，漸漸漆黑的天空中，突然劃過了一道閃電，緊接著傳來一道響徹天空的驚雷，頓時嚇得所有士兵們手一抖。
顧念雲那冷颼颼的死前之語聽得他們毛骨悚然。
死後墮入地獄，生生世世不入輪回……啃其魂，嗜其骨，至死……不休。這得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能如此啊……
此時，那雙麻木的眸子，充滿了神采，在閃電的照耀下，似是充滿了血色，如惡魔一般，嚇得握劍的士兵差點將手中的劍扔出去。
他發誓，看見那雙血眸的時候，差點嚇得要落荒而逃。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給哀家動手！”張公公尖細的聲音一喊，士兵回過神來，將劍揮下。
顧念雲望著那揮下的劍，無比平靜地看著劍落在了脖子間。
然後，她看見了漫天的星空，與飛揚的塵土。
閉眼前，她想，如若真有來世。她必定不會再活得如此善良愚蠢。
隨著人頭落地，是乞丐們的慌亂末日，手起刀落，血流滿地。
小四被刺了一劍，趴在牆腳想爬到顧念雲身邊去，卻隻能趴在地上，看著她死不瞑目的眸子，和眼中滑落的一滴淚。
“轟隆！”天空中驚雷陣陣，忽而下起磅礴大雨來。
“走吧，將屍體扔到亂葬崗去，這陣雨倒是省了哀家的功夫……”張公公吩咐了一聲便搖著袖擺回宮赴命去了。
滿地的屍體陸續被搬走，原地的血流被大雨衝刷著，很快沒了痕跡。
到了明日，這裏又是滿地落葉。
誰也不會發現，這樣的一個夜晚裏。
發生了怎樣的故事，又有了怎樣的終結。
陽光刺眼。
顧念雲醒來時，看見的便是滿目的陽光，清脆的樹葉遮擋了些許的光明，她卻有些恍然。
她……不是被砍頭了麽？
浮雲朵朵，陽光明媚。
而她身著一襲鑲玉刺繡妝花裙，正坐於襲襲草地間。
這衣服，是十六生辰那日，娘親親手送予她的生辰禮物，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娘親*日夜繡著，終於繡出了這一副百花圖。今日……是她的十六歲生辰？
白嫩纖細的手掌上浮著一絲血跡，大抵是被叢間的倒刺給刮傷了，可這手卻不如她的粗糙，她……真的回到了從前？還是這隻是一場夢？
“姐姐！姐姐……”不遠處傳來叫喊聲，那是顧玉柔的聲音。
對了，今日確實是她的生辰，也是她與衛元巳初見的日子。
她的生辰大辦，顧玉柔卻說有驚喜要給她，帶著人從府裏偷偷跑了出來，結果兩人卻走散了，中午時分的時候才被找到，而找到她的人卻是一同前來的顧玉柔和衛元巳。
是了……她怎得如此糊塗。
原來這時，他們便已有了勾結了嗎。
顧念雲起身躲在了樹後，任由兩人從身前走過。
“巳郎。你快看，這裏有痕跡。”顧玉柔看見了那被顧念雲躺過的痕跡，喚了衛元巳。
顧念雲心中嗤笑，巳郎？
“大概她醒了，我們分兩處去找找。”那人沉思片刻，說道。
“我們一起吧，我怕迷路了。”顧玉柔靠在衛元巳的身上，嬌軀微顫，像極了柔弱無辜的女子。
“嗬嗬……柔兒還怕不成，也好，你便隨我一起。”話落，他便抱著顧玉柔來了一個深吻，直到她麵色通紅才放開，轉為執著她的手向前走去，顧玉柔則是一臉嬌羞地跟著他，臉上滿滿的都是愛意。
等兩人走遠，顧念雲才從樹後出來，臉上具是嘲諷。
當初她為兩人所救，回府路上顧玉柔卻說衛元巳對她有意，惹得她徒生思緒，現下看來，這一切卻全都是早已策劃好的了。
哪有什麽一見鍾情，這對狗男女就是故意設計讓她落難，由顧玉柔將她騙出府，再由衛元巳來英雄救美！
現在回想，那日後來哪裏還有什麽驚喜，之後顧玉柔更是一句沒提……
真是好算計，好算計！
“他們不是在找你？為什麽躲起來？”身後忽而傳來一句問聲，仿佛近在咫尺。
顧念雲一驚，頓時嚇得後退幾步，反倒撞在了那人的胸膛上，如磐石般堅硬的胸膛撞地她生疼。
她倒吸一口氣，抬頭望去，看見的是一個帶著半邊銀麵具的男人。
“你……你是誰！”她大驚，明明四周沒人，這個男人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
男人輕笑一聲，覺得她這副小鹿般的樣子十分有趣。
昨夜裏偷個閑來這兒睡了個懶覺，沒想到今早就看見了這有趣的一幕。
而這個女人，似乎知道衛元巳的計劃，也知道兩人的關係，但又怎麽會任由那個女人將她帶來這裏？
不……她一開始被那個女人帶來的時候確實不知，可這昏睡了一場覺，卻似變了一個人一般……有趣，著實有趣啊！
男人的輕笑讓顧念雲有些懊惱，轉步想要退開，卻被他拉著手腕，掙脫不開。
“你這個登徒子，還不放手！”她怒吼一聲，小手推著銀麵男人，卻如棉花一般，一點力氣也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