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金家有女_第五十九章



三月桃良,正是插秧分苗的時候。敏之坐在廊子上圈椅裏,看著下頭花圃裏的花匠們分苗。

陸夫人帶著含香前來,含香手裏提著個食盒。

“母親來了,您坐。”敏之要起身。

陸夫人緊趕兩步上前,將她按在圈椅裏:“都有身子的人了,還在乎這些虛禮幹什麽。”轉頭示意含香上前。

含香笑著打開食盒:“日前聽少夫人抱怨藥苦,這是夫人昨日另尋了大夫來新開的方子熬的藥,沒有前次的那麽苦了,少夫人嚐一嚐吧?”

陸府的大夫說,敏之體弱,胎相也不是太穩,為保無虞,還是按時喝安胎藥的好。

敏之皺著眉頭,將那一碗漆黑裏帶著暗紅的藥盡數喝下肚子。

含香又打開第二層屜子:“少夫人,這是夫人熬了兩個時辰才得的冰糖燕窩,您喝著,去去嘴裏的苦味。”

敏之依言捧著喝了一口,忽然撒嬌似的看向陸夫人:“母親,我想吃你先時做過的那個藕粉糖糕。”

“傻孩子,那藕粉是寒涼的東西,對你這身子可沒什麽好處,等你做完了月子,娘定做給你吃,好不好?”語氣聽著,竟像是哄女兒一般,好在眾人都已習慣。

陸夫人又正了顏色向著墨玉雲萊吩咐:“你們兩個也要好生替少夫人注意著,若是出了什麽事,我隻找你們二人是問!”

“是。”二人被夫人這臉色嚇得有些訕訕。

敏之忙拉了陸夫人的手過去:“怎麽母親好好的忽然這麽凶,可別嚇壞了你的孫兒才好。”

“嚇壞便嚇壞了,隻要你身子無妨就好,孩子麽,總會有的。”

敏之倒沒想到陸夫人竟能疼自己到這個份上,心裏暖暖的,眼睛酸澀似是要掉眼淚,忙扯開了話題。

“母親,我看下頭園子裏那些人忙了許久了,是要種什麽?”

陸夫人探身望了一望:“哦那個啊,先時銘兒來信說想在園子裏種些牡丹,他們這是在分苗。”

“真的?”

敏之已看了兩三日了,那矮矮的不甚紮眼的小花秧子,竟然是號稱花開時節便要名動京城的牡丹?若是不說,倒是真沒看出來。

“對了,照隸銘前日那信

裏說的,再兩三日他便要回來了,屋子裏可有什麽要準備的?”

“旁的沒有,隻是還請母親準備著糖醋魚便夠了。”

“你這孩子......”陸夫人撫著她的手,“時時記著他愛吃的,倒不在意自己的身子。”

敏之無奈地指了指肚子:“他不讓我吃愛吃的,您也不讓我吃愛吃的。”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來。

夜間,墨玉雲萊正伺候敏之梳洗。說笑間,樓梯上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這麽晚了......”握著梳子的手忽然有些抖,“雲萊,你去瞧瞧。”

“哎。”雲萊也慌了,答應了一聲急忙出去。

“小姐,是姑爺回來了!”聲音裏是滿滿的驚喜。

敏之抬頭時,數月未見的夫婿已站在自己跟前,看他風塵仆仆,漏液前來,心裏忽然一暖。

“不是說還要兩三日嗎,怎的這麽早就回來了。”伸手覆上他的眉眼。臘月初三就給袁大公子請進了京城,到現在才回來,連年都沒有在家裏過。

想要將眼前的人摟進懷裏,卻又想起自己一身風塵:“娘子你站遠些,我身上髒著。”又回頭吩咐陸有準備洗澡水。

水擔上來後,一屋子的下人退了個幹淨。

敏之挽起袖子,親自伺候夫君沐浴。

“這幾個月還好嗎?”也不顧手還濕著,就覆上了敏之的小腹。

敏之聽他問話,方才還欣喜的臉色驟然落寞了:“母親照顧得很好,隻是......你不在身邊......”

去歲臘月初八時,陸金兩家女眷們相約去普陀山請香布施。當時敏之正幫忙分粥,忽然覺得一碗碗香氣四溢的粥怎麽聞著怪怪的,下一秒轉身就吐了,大夫來了才知道,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子了。

陸夫人忙著人去通知兩家的老爺,又叫寫信給京裏的隸銘送去。

“這次回來,我等你坐完月子再走。”

隸銘站起身,將敏之環在懷裏,寸縷未著,很容易就叫人感覺到些許異樣。

敏之耳朵紅得都要滴出血了,輕輕掙紮了一下:“大夫說胎相不穩,夫君還是......不要了吧?”

我輕一些。”溫熱的氣息噴在耳邊,小腹處驀地騰起一把火。

“嗯。”

春宵苦短。

再睜開眼時,天都大亮了。一摸,隸銘不在身邊。

敏之披衣起床,到了外間,墨玉說姑爺在樓下園子裏呢,正和花匠們一塊兒不知道在搗鼓什麽。

悄悄的過去,卻看見他在那裏種花。

“你怎麽下來了?仔細吹了風頭疼。”抬頭見是敏之,起身拂去身上的泥土,搓搓手出來。

有丫頭捧上淨手的銅盆,隸銘仔細洗過,又另換了一件長衫,才去摟著敏之。

“怎麽想起來去種花?”

隸銘摟了她進屋,暮春三月,懷著身子的人還是要小心些。

“跟你說個故事。”

“嗯?”敏之臉上閃過一絲好笑,“好,我聽著。”

隸銘抬手將她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數月不見,這次回來看見敏之,總覺得她臉上帶了一層柔和的光,像是藏了珍珠的蚌殼打開的一瞬間,溫和柔美的光,卻也能閃得人睜不開眼。母性的光輝嗎?

“你怎的隻是看著我笑?不是要說故事給我聽麽。”

“嗯,說了。那時候你還沒嫁過來,有一天早晨迷迷糊糊的做了個夢,夢到你和一群盛年美婦一塊兒站在這個花圃裏頭,那天你穿了一件紫色的襖裙。”

敏之“撲哧”笑出來:“夫君,你這故事一點都不好聽。”

“這不是故事,是真事,方才我說的不對,就是個真事。”

“唔,然後呢?”

“然後就是盂蘭盆法會,你正巧穿了一身紫色的衣裳,我便疑心那夢是謫仙托給我的,讓我堅定要娶你的心。”

“什麽亂七八糟的,怎麽又扯上了謫仙?”

“不懂了吧?據說百花花神都是姑娘,隻牡丹卻是位夫人,姑娘們都聽夫人的,因此牡丹才做了這花中之王。我夢裏頭那幾個圍在你身邊的婦人,想必是從前幾任的花神,來跟你交托任務來了。”

敏之看著隸銘編瞎話哄自己,就像在看一個學說話的孩子。

隸銘坐下,攬著她靠近自己,臉貼在她小腹處:“無聊嗎?要不要把掃雪接來陪你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