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金家有女_第三十一章



“你小子想什麽呢!叫你兩遍了都沒聽見。”

陸有正神遊呢,不想忽然聽到這麽一聲爆喝,嚇得一哆嗦。

“幹什麽!我有這麽恐怖?!”

“哪能呢哪能!爺,您有什麽吩咐?”陸有立刻換上一副童叟無欺的笑臉。

“我這兩年變化大嗎?”隸銘忽然蹦出來這麽一句,陸有呆了呆。

“爺,您說什麽?我,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嗬嗬。”在心裏默默鄙視一番自己,這種話說出來,簡直有辱自己這陸大少長隨的名號。

結果隸銘那裏卻沒有什麽反應,隻是默然一會兒,甩出三個字:“沒什麽。”

陸有又一次吃癟,反正兩年來也沒少吃,習慣了。

見少爺隻是站在窗前往後院那裏看,站了許久都沒有要挪開的意思,陸有忽然心中一動:後頭小院,似乎是往常敏之小姐來時住的地方;兩年前七夕時候,少爺還叫自己去偷敏之小姐繡的香囊;是了!少爺收到京中書信前幾日,似乎就是在這裏看後頭敏之小姐坐在梧桐樹下發呆,然後出去了的,回來以後就喝了好幾壇子的酒,可惜那天少爺下去時候不準自己跟著,也不知道他們說的什麽,少爺回來氣成那個樣子;剛才還沒頭沒腦問的什麽?這兩年他的變化大嗎?......

少爺這樣,莫不是?......!!!

陸有望著自家少爺出神的背影,驚得在心中默默張大了嘴巴。

說實話,自己從小跟著少爺長大:開襠褲時候跟著少爺爬船艙貨艙;念學塾時候跟著少爺往同窗桌鬥裏放蛤蟆、往師爺眼鏡片上塗墨汁;十二歲時跟著少爺考秀才,因為自己沒考上,後一年的貢生考試少爺便沒有去;再大一些時候,就是瞞著老爺夫人偷偷跟著少爺去長三堂子......可以說,少爺沒什麽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萬幸萬幸,這一次這事雖然自己發現的是晚了些許。

想到此處,陸有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萬幸還是給自己發現了少爺的真心,姑且

算是真心吧。其實陸有心中還是有些懷疑:自家少爺自己知道,那幹過的那些事情說出來,誰要能覺得他是顆情種那也隻能說明自家少爺演技太好,當年為著打動滬上一位花魁的芳心,少爺那是沒少做功夫,可是心底裏呢?不過是為著閑著無聊和段少爺打了個賭而已,事後任憑那花魁哭天搶地要他回去,說什麽愛不愛的,少爺也不過一笑置之,再沒見過。後來那位隱雯也是一樣,偷藏了少爺不知從哪裏得來的小玩意兒,就被少爺給發落了。照著少爺素日行徑,恐怕那偷的什麽玩意兒也是個借口,不過是厭煩了罷了。隻是這一次,少爺這一動了念頭就能保持了兩年這麽久,照這麽看來......陸有暗暗給打了個分:恩,敏之小姐八成有門兒。

“咳咳,少爺,小的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心理活動了那麽久,想要開口還是挺難的。

“該不該說自己不知道嗎還用問我!”很明顯的自家少爺還在鬱悶中,不太想搭理自己。

死就死了!帶著這樣的念頭,陸有心裏忽然有了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闊。

“少爺,您要是想見敏之小姐,就去見唄,總好過自己在這裏煩心的好。”

少爺那邊一片安靜,陸有心想這次完了!

卻沒有想象中的暴風雨,隻是許久之後,才響起來一個幹澀的嗓音:“要是她不想見我呢?”

......

得!沒跑了,少爺動了真心了。

可是方才的問題,想了一圈,陸有覺得自己還是回答無能。難道不是嗎?他的見識僅限於少爺跟堂子裏頭的倌人們,一個大小姐,還真是沒這個經驗。

憋了半天,隻憋出了五個字:“我也不知道。”

詩雅的生辰後沒幾日,就是暑假了。存誌特意將自己北上京師的送別宴定在了敏之暑假第一日,遍請能請到的親朋好友,當然還有這一次替自己出了許多力的陸幫主一家。存誌還覺得自己挺體貼,此去京師要待多久自己也不知道,特地挑的這個日子好讓妹妹跟自己能

熱鬧一下,卻不知道自己妹妹此刻正略有些傷情,對他的這個安排自然滿意不起來。

才吃了沒一會兒的酒席,就熱得不行。盛夏時節嘛,即便是太陽下了山,那地上仍舊能熱得煮熟一個雞蛋。

敏之偷了個閑出來,準備到湖中亭子裏頭醒醒酒,順帶乘個涼。

一到夜間,敏之那眼睛就有些看不清東西,大夫說是夜盲,不愛吃胡蘿卜所致,多吃些就無妨了。可是越吃越厭煩,後來索性就不吃了,是以這不大不小的眼疾就落下了病根,一到了全黑的地方就全憑觸覺,恨不得能四個腳著地才好。

“小姐小心,左邊有一塊石頭。”

“小姐,上頭有個突起,你略低一低頭。”

在墨玉雲萊兩位護法的守護下,敏之終於安全穿過假山,遠遠望去,湖心亭子裏頭亮了盞燈,想是先前已經有人去過,點起了燈了,真是體貼。敏之想著,就帶了二人直往那裏去,心下安慰:要不是這盞燈,還指不定能不能不碰個鼻青臉腫的回去呢!

待敏之走到離亭子還有兩三步路的地方,才發現裏頭原來已經站著一個人,原來不是有人體貼點上了燈,乃是人家一直在這裏待著所以才點著燈。敏之有些慚愧,若是知道此處已經有人在了,必定不會再來這裏,打擾別人清幽總不是什麽好事。而待她看清楚裏頭站的那人是誰,便不再隻是慚愧了,更多的,是局促不安。

幾日前方才見過,那天他一身月白衣衫,今天長身玉立站在這裏的......天色晦暗,雖有一盞燈卻不夠分辨得清他身上的顏色,似是蓮灰?抑或是淺藤紫?敏之很奇怪自己現下的情形,怎的糾結於他衣裳的顏色不放,卻沒有半點緊張。難道是等著這一天已經許久了?!

似是被自己這個念頭嚇到,心口處猛然開始狂跳,這樣的才是緊張嗎?敏之一邊偷偷地深吸氣再吐氣來平複自己的呼吸,一邊看著眼前那副衣角漸漸變大,隻好將視線定格在他腰間那塊碧玉螭紋壁上。

同樣的玉璧,自己也有一塊。

(本章完)